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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脸女子开门的动作停在原处,只是侧目回看了白桃一眼,眼神透露着疑问。
白桃斟酌了一下,再才缓缓开口:小草似乎出了点问题。她与杨陈的事情,本该十分简单顺利才对。但她最近却频频与其吵闹,并且几乎次次都是无理取闹在先,疑有故意想将婚期延后的意思。前几次有我的干预,外人并不知其中详细,以为她只是小吵闹,但今天这一次,她却是与莫叶碰上了,这事情我恐怕拦不下去了。
她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什么?蒙脸女子蹙了一下眉,她的婚期若变了,主子计划的全盘都要跟着变,她这是想做什么?
白桃犹豫着说道:可能我们一直都忽略了什么,或许……她真的对那个男人有了喜欢的意思。
白桃的这一推论很快得到蒙脸女子的认同。毕竟小草的年纪就放在那儿,以她这个正值情感容易悸动的年纪,用她来使美人计本来就是一件容易反水、容易蚀本的事情。
不过,宫中那位主子对于这个人的态度,倒也不是那么的珍重,蚀了也罢。
蒙脸女子显然是那主子近身的人,很了解她家主子的心思,并很快向白桃传达了这一意思。她只沉默了片刻,便淡淡开口说道:你找空时见一见她,把事情问清楚。如果她不想继续做下去,怎么处理,你自己看好了办,别给主子的大事拖了后腿。
白桃想了想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如果她真的不想做了,缺掉这一个环节,真的没有问题么?
留下一个变节了的她,比缺失这个环节,你觉得哪种情况造成的后果比较严重?蒙脸女子反问了一句,见白桃没有回答,她沉默片刻后就又说道:此事我会告知主子的。但你这边仍然只管接受飞来的鸽子,而不要往外投放,牢记这一点吧。
蒙脸女子第二次说了这话,白桃对她今天迟来了半个时辰的质疑便更深了,也将她之前问过一遍的一个问题再次问出来:你今天迟到的半个时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我这边的事……蒙脸女子的话只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她已推门出去,几个纵身登上一道院墙,翻身消失在墙头。
她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在白桃看来。已足够说明一个问题。她的确是在来的路上碰到事端了。而这个事端就是间接导致自己不能再向外投递讯息的症节所在。
缓步走出杂物房。白桃抬袖掸了掸左边肩头不慎挂上的一丝蛛丝,望着蒙脸女子离去的那处墙头,她的眼神一阵起伏。
蒙脸女子的确惹了点麻烦上身,但令她想起一遍就心惊一遍的是。这个麻烦她到了今天才被动的觉察到。就在今天来宋宅的路上,她为了摆脱掉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影子,足足花去她半个时辰的时间。
此刻离开宋宅,她心里正想着,等会儿回去宫里见主子,自己应该怎么解释。可就在这时,她惊恐地发现,那个影子居然还在。影子人似乎不是被她半路甩脱,而是在离近宋宅的位置时。就故意放松了追踪。
不得已,蒙脸女子只能启用了应急准备。
故意将那影子人引入一个光线遮蔽的幽暗巷道,蒙脸女子找准一个容易离去的位置站定,这才突然转身,望着刚才的身后、此刻的正对面一片空空的潮湿地面。冷声说道:跟了我这么久,你也不累?
因为潮湿而显出一种接近黑色的宅户外墙旁,有一个灰影从墙头滑了下来,这便是跟了蒙脸女子一路的影子,而他实际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人有着一头近同枯草的头发,用布带紧紧扎在脑后,还算结得干净利落。但在他额头上,还是有几缕枯草仿佛怎么也扎不起来,耷拉着盖住了半边脸。而在这半边脸上,仿佛紧紧扣着半片面具……又不似是面具。
不论怎么说,这个影子人在与蒙脸女子四目相对时,他并没有蒙面。
蒙脸女子眼见此景,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的一双细柳眉微微一蹙。
伍书现出了一路仔细隐匿的行迹,将自己的面容展现在蒙脸女子眼前,虽然他此刻已经明显觉察到,周围十步范围内,已经围圈站了不少于六人,自己陷入了对方势力的包围圈子,但他脸上依然无一丝惧意,很平静。有些情绪的表露,似乎如石雕一样刻在他脸上。
他没有想后退,尽量远离这个圈子的攻击范围,反倒是在双足落地后不久,就又向蒙脸女子走近了三步。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蒙脸女子的眉眼上,一个人若是蒙住了口鼻脸颊,对于普通人而言,可辨识记忆的地方几乎遮挡了一大半,但对于接受过四组特训的他来说,要记住一个人并在替换的环境身份中辨识此人,只需要记住她的发际、眉眼、鼻根起处与印堂之间的距离,也就够了。
如果今天拿不下她,在今天之后,她仍然绝难逃脱。
唯一让伍书感到意外的是,没想到这个人在外头还随时带着这么多的帮手。如果自己强硬出手,那些她的帮手是会忌惮收手,还是会全然不顾的来个玉石俱焚?
为了保存本体,任何分枝都是可以折断的,这种情况他不仅从别人身上的事里头旁观过,他自己所在的四组外驻组里也发生过不止一次。思及此处,他出手的意向便迟滞了一下。
看着眼前这个面孔诡谲的灰衣男子,看着他向自己走近了几步,以碎花蓝布蒙着脸孔的女子竟禁不住有些心生惧意,站定的双足有些微颤移的迹象。
好在那灰衣人只走了三步就停下了,蒙脸女子也沉下心来,淡淡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伍书也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我认错人了。
但他却一直跟踪到了这里,这好像就不是道一声认错了,然后就可以拍手走人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蒙脸女子冷笑一声,说道:你认为我是谁?
伍书的声音里似乎也掠上一缕透着凉气的笑意,回答道:你把脸上那块布摘下,我才回答得出来。
蒙脸女子抬起手来,伸出修长秀气的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朝脸上那块花布的边沿轻轻撩了一下,却并不是要将它摘下来,而是以此戏谑的举动配合着她有些嘲弄的语调,幽幽说道:你若能摘下你脸上那块面具,我就能摘下我脸上这块花布。
伍书脸上的一丝冷笑渐渐沉敛,嗓音中有些掺了沙质地沉声说道:那样我可能会死。
他这一个死字才刚刚落下音节,蒙脸女子轻幽的语调忽然转利,尖声叱道:那你就去死吧!
她说了这句话,人却没有近身攻来,反而是在倒退。但伍书明白她的意图,在刚才那几句对话的空隙间,十数步外围拢过来的人已近在咫尺,并且有四个人已经越过墙头,前后各二地截住了他的去路和退路。
已经露出行踪的这四个人也以黑布蒙住了脸孔,但伍书并不打算以对那蒙脸女子的举措来对待这四个人,活捉这四个人的价值远不如活捉那蒙脸女子一个人来得划算,而且还太费力。
如果他所测不错,这后来的几个蒙面人多半是后路断得更彻底的死士,活捉与拖着尸首回组里交差的结果基本没什么两样。他们可能也是没有什么生活可言的独人,他们的生死无人关心,他们口中很有可能存在一颗假牙,在有行动之前,会塞填上毒液。
面对这么多人一拥而上的围攻,伍书心里已经有了底,今天可能难免要在身上留几道小口子。但只是流几滴血,对他而言倒算不得什么事情。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些人手中的窄刀是不是也淬过毒。
因为留意宋宅这边的情况,是统领大人特意交代过要隐秘进行的事情,所以他每每到这边来时,都从不会带一个帮手。四组驻京部即将由他主管,但他的下属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宋宅这边的事情。
除了一个人是例外。
出去买个午饭都这么慢吞吞,你其实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家伙啊。
程戌忽然出现在墙头,似乎是与这些蒙面人一同到来,但他开口的话语却令围着伍书的四个蒙面人微微一怔——他的出现也是这四个人意料之外的事端——趁着众人一疏神之际,程戌从墙头滑身落下,站在伍书背后。
两人的后背贴在一起,在较为狭窄的巷道中组成一个几乎没有空门的人形堡垒。
伍书从近在背后的程戌身上嗅到一丝血腥气,很快他也感受到,还在巷道外围的那几个人已经没了动静,他不禁问道:外头的全死了?
程戌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说道:你快点吧,现在都是快做晚饭的时辰了,若是让隔壁人家回来看到自家院子里一片血淋淋,那影响可就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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