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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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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8 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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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回想起三年前与史靖的那场夜谈,当时两人之间的话语气氛也似今天这样剑拔弩张,很不融洽。-叔哈哈-然而史靖在那次不愉快的‘交’谈中,至少还是给了她一个比较准确的时限,但……今天这场‘交’谈算得上什么?

    别再想更改时限了,她已经被他耍‘弄’了几次,很难再投出信任了。

    十二年前,林杉带着那小孽障离开京都的路上,史靖便有机会命令去送行的薛忠快下杀手。

    若在那个时候动手,不仅可以比较轻松地一次‘性’解决掉两个人,并且是将人杀死在离京已有几百里的郊野,在皇帝那边‘交’差时只需说是遭了山匪劫杀,完全不用担心留下什么会牵扯到自己的麻烦——因为在那个战‘乱’稍止却‘乱’火未灭透的年月,建寨郊野的山匪还是非常猖獗的。

    但史靖没有同意她的这个建议,并解释说至少要等林杉把那图稿‘交’上来,再才好择机行事。

    五年之后,这机会终于来了,史靖设法半路截获了从那遥远山村飞回京都的四季鸽,先于皇帝一步,将那短讯看了,得知林杉的图稿已绘至末尾,即将完工。与此同时,史靖安‘插’在礼正书院一众夫子教习里的某一个人也开始着手准备了。

    然而他们却在约定图稿完工的那一天,得知图稿被那小孽障玩火烧毁的消息。

    当这个消息被秘密送回京都,到达他二人耳中,真是快叫二人气得想吐血。

    而安‘插’在礼正书院的那个人得的消息稍晚了些,在林杉面前行为失误‘露’了武功,几天后此人就择了理由辞别了书院,以后怕是也不能再启用了。

    面对如此破局,远在京都的德妃只能选择再干等几年。

    可能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又是一个五年过去,天意再次给了他二人一个最佳刺杀机会。相较这多等待的五年时光,为了这个机会倒也值价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林杉居然带着已经长出那贱人影子的小孽障回来了。

    他本来可以不必亲自走这一趟的,或许也是他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吧!经过将近十年的经营,在如今治安最周全缜密的京都里,史靖若是想杀一个人,要做到干干净净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原来林杉返京并非真的一个帮手也没带,他回到那破落院子后没过几天,院子外围就出现了两个类同影卫的男子。这两个人一个看着非常年轻,但也陌生得很,另一个则有二十老几了,样子看起来很落魄,但依稀得辨,正是失踪多年的二组双燕之一。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只落单的燕子突然蹦了出来,德妃却不敢小觑于他,怕自己养的杀手不清楚此人的厉害,‘露’出马脚拖累自己,她只得又愤愤不甘地将埋伏在那破落院子外的杀手们暂时全都召回。

    不过,天意虽然几经捉‘弄’,但最终好像还是靠向自己这边的。

    焦躁忍耐了几天后,德妃又收获了一个让她再次欣喜起来的消息。林杉回京后不与皇帝联系,竟也是假的,但他如此作相的目的,竟是要替皇帝去捅万德福那个马蜂窝。

    这蜂窝一捅破,好戏就可以开锣了,而且还不怕声响‘弄’得大。

    德妃将她掌握的林杉在京所有资料当做一个顺水人情,送给了万德福家世后头的那帮正在磨刀的‘门’人。做到这一步的德妃仍然有些不放心,就又将自己几天前召回的那群杀手再搬出来,掺在了准备替万德福报仇解恨杀林杉的那群杀手里头。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几乎天罗地网扑就的剿杀阵仗,仍然没能给林杉致命一击,就连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孽障也没少掉一根头发。

    这一切都是因为,史靖又在半路撤手了,他不但临阵收回了自己投出去的人手,还倒打一耙地把来自万家的那群人好不容易织的捕杀网撕了道口子。

    事后,他告诉她,再等三年。

    如今三年就这么过去了,她也终于再觅到了一个机会,先了结了在京中舒服过了三年小日子的那个孽障。至于林杉那边,三年前他虽然没死,但经青夏打探回来的消息,他病病怏怏了三年,头两年绝大部分时间还需要卧‘床’休养,对于这样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实在不足为虑。

    可现在史靖竟然还要阻止她!

    这叫她怎能不愤怒?!

    回想了一遍这些数次失手的过往,德妃心里的不甘与恼火情绪陡然‘激’增,她忽然冷哼一声,并不顺史靖地指引,而是另启话头地说道:“你每次要阻止我的时候,都会捏一个理由,所以我只想知道你今天拿来的新理由是什么!”

    “没有新理由。”史靖蓦然转身,盯着德妃的双眼一字一顿又道:“如果你一定要我给你理由,那我只能将三年前说予你的话再重复一遍。”

    德妃闻言,不禁仰头“咯咯”笑了起来。她以这样的姿势发出如此零碎的笑声,看着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神经质的东西。

    如此折腾,她确实已被‘激’起了些许错‘乱’情绪。

    略显诡谲地笑了一阵子后,德妃回过头来看向史靖,质问道:“你说说,你这算什么?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那套拖了我一年又一年的说辞么?”

    “你会相信的。”目光微有垂落的史靖沉‘吟’着抬起头来,“除非你不想活过今年。”

    德妃眼中闪过一丝凛然之‘色’,没有说话。

    “你不愿意承认,那就由我代劳,再重述一遍。”史靖刚才那一阵沉‘吟’,显然是在肚里打好了底稿,现在他先以一句危言耸听的话截住德妃的怒气,再待慢慢讲出那套准备好了的说辞,“可能你至今还不知道,三年前林杉为什么要带那‘女’孩儿回京。这件事充满了矛盾的逻辑,我也是猜测推敲了许久,才约‘摸’得出几个设想。

    第一,他是在三年前就准备将那‘女’孩‘交’还陛下,但陛下这边却出了点问题;

    第二,他明知道‘交’还不成,还要甩手走了,即是他可能有足够自信的把握,即便他不在京都,只把那‘女’孩留下,却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第三,他有必须在京都兜转一圈后再出发的理由,而陛下这边,有一个任务必须由他领着去一趟,任凭何事都无法阻拦,包括那个‘女’孩。所以他把这包袱丢在了京都,因为若是没有他的照应,对于那个‘女’孩来说,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不离他生父十里距离的京都。”

    这一番长话说毕,德妃的眼中已经‘蒙’上一层‘迷’雾般的复杂情绪,她似乎是想用自己的理解方式将史靖的这番话通顺一遍,却不料思绪‘乱’陷了进去。

    而这话只是在说到这里时稍稍顿了顿,史靖很快就接着说道:“有关第一条,我至今也没有看透,但这本来应该受到林杉反对的抉择,最后他却还是同意了,只能说明这个问题大抵还是跟国事有关。至于后头这两条则是可以一眼看清的,然而也只是能够看清罢了,再难多着手分毫。想必你现在也已经清楚了,虽然在我的帮助下,你的人渗透了宋宅内部,这个陛下经营了几年的隐秘机构差不多已瘫了,但你莫忘了,陛下手里还攒着五小组。你可能穷极一生都难完全掌握这五小组,而只要有这五小组的人钉在京都,你不可能有机会搅得出太大的水‘花’。即便宋宅内部朽烂了,最多会被五小组的人清扫剔除,而不会让烂汁溢出污染到别的地方。”

    德妃静静地听史靖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问道:“那么,那个跟踪了青夏的影子人,其实并非是你的人了?”

    “什么影子人?”史靖目‘色’一动。

    “根据我派去宋宅口传消息的那丫头回禀,跟踪她的人在行动上快如影、灵如魅,如人映在地上的影子,几乎甩脱不得,那丫头就给他捏了一个影子人的代称。”德妃想了想后又补充描述道:“青夏说那人朝她直接‘露’了脸,我乍一听还以为他是你的人。”

    “我的亲卫没有必要跟踪你的人。”史靖微微摇头。不过,他听德妃说到此处,倒也被勾起一丝探究的心思,便又问道:“你的人看清了他长得什么样子?”

    听史靖问及这一点,德妃脸上顿时也堆起了疑‘惑’,微微摇头说道:“就是这一点最奇怪。根据青夏的回禀,这个影子人虽然没有‘蒙’面,但他一侧脸上似乎戴着一块面具。那面具的材质仔细看来亦真亦假,比易容术难看,但又比面具更贴合脸上皮肤。”

    “噢……”史靖微微一仰头,他果然想起来了,沉着声说道:“他正是五小组里的人,其实你也早就见过的,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罢了。”

    德妃讶然失声:“我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人?”

    脸上似乎有一块种上去了一般的面具,这样的怪人,德妃不相信自己若见过会不留印象。而换转一个角度细细想想,她恐怕是真没什么机会在宫里见到这样可以形容为丑陋且诡异的脸孔。

    史靖没有就这个问题延展说明,他很快就将话头转回到主题上,语速放缓了些地说道:“总之,我今天来到这里,要对你说的只是几个字。立即停手,如果你还是止不住的想动手,那么至少再等六天,或许还要久几天,时间的关键就在于看厉盖什么日子离京了。”

    “厉盖也要走了?”从德妃说话时的表情看来,她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

    “没想到陛下连你也瞒了。”史靖看向德妃的目光快得难觅痕迹的变幻了一下,“厉盖一走,他手里的五小组之二很可能要‘交’还陛下,或者换人带领。不论如何,在他走的前后几天,五小组现在固有的格局难免要生浮动,而那个时候才是最佳的跳过五小组眼线笼罩的机会。”

    略作停顿后,他又补充说了句:“即便不说五小组会不会在内生出错步,只说厉盖一走,就是对五小组实力最大的削弱,连陛下那边可能都要受影响。”

    想到夫君的安全问题,德妃也不禁感慨一声:“算起来,这是厉盖随陛下入京十三年,第一次错肩分别。”感慨完了,她才望着史靖问道:“是不是去的青川?”

    “看来你也不是全然不知晓。”对德妃的问题,史靖微微一点头表示确定,他很快接着说道:“等那边战事一起,京都再发生什么,只要不是与陛下有直接关联,那么无论林杉还是厉盖,就都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半路撤回来。”

    “你确定么?”在史靖这里连番被耍,德妃对他说的话也不再是全然相信。

    “但凡涉及军方之事,都是号令一出即不可收回的,要管理数万兵卒,就必须做到纪律如铁号令如山。只要他们出发了,便绝难半路复返。”史靖徐徐说到这里,语调渐渐又清肃起来,“但在他们将要出发还未出发的时候,京内的各路隐卫都处在最敏感的阶段,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碰他们,否则为了斩断后患,在此期间陛下会对一切异端下手更为狠绝。

    要知道,你等除去那个人的机会等了十来年,陛下战青川的决心却是从他还在北边时就搁在心里了,此时他比你更急迫,便更不可允许有一丝旁的干扰。”

    德妃渐渐地真正体会到,万一今天自己贸然出手,事情败‘露’,自己可能将得到多么凄凉的结局。她不禁觉得后背陡生一团‘阴’寒,并正在向上生着一簇极细的触须,刮扫着她的脊骨,令她几‘欲’止不住颤抖。

    也许王炽念在与她萧婉婷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并不会予她施加刑罚,但蹲冷宫的结果是肯定的。而如果她一旦被禁锢起来,她失去了地位,她养的那些杀手失去了控制,那么她在此之前做过的种种事情,恐怕很快会被那五小组的组员‘摸’透。

    若到了那一步,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住冷宫,而是可能会被丢到天牢与老鼠为邻——这却还是比鸩酒赐死稍好些的结局。

    细细想到了这些,德妃已在不自觉间将牙口咬紧,甚至还可以听到她口中上下两排银粒般的牙齿在“格格”打磨的声音。

    史靖看着她这个惊恐的样子,知道她总算听得了他的劝,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在略微犹豫后,史靖自迈进这厅中说了这么多话后,第一次将语气摆得柔和了些,安慰了德妃一句:“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这个时候住手还不至于令陛下疑心到你头上。”

    德妃忽然长声一叹,喃喃道:“说起来,我应该感谢青夏,如果不是她擅自改了我的命令,现在我的人就都发出去,要收也收不仔细了。”

    她这句话说出口,听劝收手的意思就很明确了。

    史靖见德妃这边的事已经办妥,他公务繁重,也没有时间在此多留,便准备告辞。

    临走之际,他又想起一事来,滞住脚步回头说了一句:“你说的那个影子人,我回去后会重点留意,统领府里有我的人,这个你也不用太忧虑。但你那个叫青夏的丫头,她与那人正面对视过,所以最近就不要出去活动了。对于五小组的人来说,有时候‘蒙’面跟不‘蒙’面没什么差别,一样可以从人堆里查出来。”

    史靖说完这话,便一抬手将斗篷上的角帽掀起,盖在头上,遮去了半截眉步出去了。

    十家将中在这一趟跟来的四个人见老爷出来了,不需指令,立即松开了手中钳制的德妃的‘侍’卫,四人两组跟在史靖身后,一行五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待他们都走了,德妃才慢慢从厅中走出来,望着那五人离去的方向,幽幽出了一会儿神。

    远远看着丞相走了,刚才厅中德妃身边最后一个被挥退的‘女’仆人青夏此时是第一个走近过来,恭请问道:“主子,您需要婢‘女’做些什么?”

    “不需要了。”德妃淡淡开口,目光扫过前院那几个站得有些歪扭的‘侍’卫,竟还有两个人晕在地上还没醒,她的心绪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说道:“这都是怎么了?”

    ‘侍’立在一旁的青夏连忙恭声解释道:“他们只是受了些挫伤,问题不大。相爷的‘侍’从已经手下留情了,他们的那点挫伤在外表上并没有表现,不会引人疑心。”

    青夏本身武功不俗,又是德妃非常信任的心腹‘侍’‘女’,听了她这么一番解释,德妃当然不会质疑,也省却了心里一个没有说出口的隐忧。

    如果这些‘侍’卫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还见了血,她还真有些头疼怎么带着他们回宫。

    “罢……”德妃长出了一口气,准备结束今天这一趟并不愉快的宫外之行,缓缓对身畔的‘女’仆人青夏吩咐道:“叫‘侍’卫长去请沐夫人,准备回宫了。但你传了话就立即过来,跟在我身边别再管其它事情了。”

    青夏当即应诺,又朝德妃躬躬身,然后就转身朝守在院外的‘侍’卫长寻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丞相的‘侍’从在与守在最前头的‘侍’卫长打照面时没有手下留情,把他结实地打趴下了还是怎么着,从丞相来这里到其离开,那个武功还算不错的‘侍’卫长一直不见人影。

    控制不了的阻挠,就只能直接摧毁啊!

    青夏在心里默默说道:只望主子这趟宫外之行一切顺利,所以希望他无事。

    ————

    几年前厉盖还只是在给王炽做影卫的时候,他每天练功的场地定在皇家陵园中间的那座小山上。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在练功的时候,积蕴在身体经络中的那股劲气常会有些失控的外‘露’,震得小山上靠近他练功坦地的一圈松树常常抖擞成光秃秃的树杈。

    如果只是这样练一练,对于他而言只算是稍微活动一下颈骨,对于统领府内的建筑稳定‘性’,当然是无碍的。

    经过几年的不懈钻研,如今厉盖对于这股容易失控的劲气已经掌握得比较稳妥了,并且还总结出了一些自己的心得。有几次他陪王炽出行,能徒手粉碎那些从‘阴’暗角落‘射’来的箭矢,就是靠的这股劲气。

    但在最近这几天,他练功的方式忽然变了,不再摘‘花’拈叶,而是手中多了一杆丈二高的裂月戟,呼啸着在府院东角那处独院里练了起来。

    虽然他搬离了书房,堆满案卷的书房不受其扰,但府院东角那处独院的环境现在就变得颇为糟糕了。原来有瓦的地方现在肯定是光秃了的,不过,厉盖吩咐过不必立即修整这些残缺,显然是修了也白修,就别‘浪’费材料了。

    可是此刻守在这院子外围还延了十米距离的几个近卫心里皆又有一个质疑:统领大人再这么练上几天,也许碎的就不止是瓦了,怕是连院墙都要不动自塌了。

    就在几个近卫扶着微微颤抖的腰刀刀柄这么想着的时候,府院中离这处练功独院最近的一座哨塔上忽然想起了号子声。过了片刻,那响一息停一息的号子声完全停歇,独院里某种气场飞舞碰撞的呼啸声也停止了,厉盖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在厉盖握着重器练功的时候,几乎是不可有人靠近的,不是他怕被打搅,而是武功稍弱点的人只要靠近他十步范围,几乎就难得站稳脚步。但统领府不时总有事务还需要他来阅览决策,所以从几天前开始就有了这么个传递消息的方式。

    一名近卫连忙走过去,从厉盖手里接过那杆九十斤的裂月戟,扛到自己肩膀上。在厉盖向设在统领府正中位置的大议事厅走去的路上,又有一名近卫将用温水打湿过的棉帕递上,厉盖接过擦了下手脸。

    在将棉帕扔回到那名近卫手中时,厉盖斜睨了一眼扛着重戟的那名近卫,忽然问道:“今天是你当值?”

    那名近卫连忙恭声回答:“荣‘侍’卫今天似乎生了急病,中午吃饭时,吃着吃着就昏了过去,他硬撑到下午,终于被府院总管斥回家休息去了。那时候统领大人您已经开始练戟了,所以属下未能及时禀告。”

    荣术因病从四组外驻分部调回京都之后,先是休养了大半年,病体痊愈后,荣术就职从统领大人的近卫组,主要负责替厉盖‘侍’剑——也就相当于长了‘腿’的武器架子——虽然厉盖平时基本用不上武器,但对这个新入统领府的近卫还有颇有些脸孔映像的,因为他形影不离跟得较近。

    其实厉盖心里也早就知道,荣术的病虽然康复了,但身体素质因为这一劫而削弱许多,本该再休养三个月,好好恢复一下体能才对。因而他在听了那名扛戟近卫的解释禀告后,便轻轻摆了摆手道:“生病了就得多休息,老管家做得不错,就再多派两天假给荣术吧!”

    扛戟近卫连忙应声:“是!”

    走入大议事厅,厉盖以为在这里等着他的至少是个五品以上的主事官,可他却只看见了一个无品阶的、他的下属伍书,他有些感到意外。

    将守在大议事厅里的几个‘侍’卫派去外头,他就直接问道:“今天你不当值,忽然来到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

    伍书便将在宋宅那里遇上的事情仔细禀告了一遍。

    待伍书的话说完,厉盖就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知道我就快离开京都了,什么牛鬼蛇神就都忍不住要跳出来了。”这话说完,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就又对伍书说道:“虽然你即将升任四组驻京部组长,但宋宅那边的事情,最近这几天还得委托你仔细看着。”

    “卑职明白。”伍书躬身领命。犹豫了一瞬,他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统领大人,要不要全城搜捕那名‘蒙’面‘女’子?”

    “我知道你有半面辨人的能力,但……”厉盖迟疑着说道:“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连根拔起,便不可打草惊蛇。总之你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到此人,不论她是‘蒙’面还是不‘蒙’面,你都能认得出来,所以你也不必急于一时。”

    伍书微微颔首,知道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之策,但他也怕线放得太长会失控,于是他沉‘吟’着慢慢说道:“万一宋宅那边出现变故,又该怎么应对呢?今天卑职只是追那一个‘女’子,她只片刻功夫就召出了十多名杀手反击。卑职无法估测,这群贼人这次出手,人数上有多少。”

    “你恐怕是想到了三年前林家老宅发生的事情了。”想起这件过往之事,这一劫涉及到自己结义兄弟的人身安全,厉盖先是自己叹了口气。再看眼前之事,如果像三年前那样再来一次,可能伤害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了。沉思片刻后,厉盖缓慢开口说道:“虽然羽林卫里都是好手,但他们跟你不熟,你就拿我个人的符印去统领府‘侍’卫里挑人。我给你配一百人,宋宅那边,怎么安排他们,全凭你的调遣。”

    伍书闻言不禁双目微睁,眼神里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而不等他开口,他就听厉盖又说道:“宋宅跟林家老宅在本质上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如果当初他早一些听我的劝,住到宋宅里去,或许三年前的事情结局不会那么惨烈。”

    伍书明白厉盖话里涉及的人和事分别是指的什么,他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而厉盖这边则已经收起了思绪,他看了低头不语的伍书一眼,淡然说道:“往昔发生过的事,现今说什么也管不上了,倒是眼前或会发生还没发生的事,才应该多费些心思经营妥善。没什么事了你就退下吧。”

    伍书闻言正要拜别退走,他忽然又想起关于今天在宋宅碰上的事情,似乎还有一个小细节他差点漏掉了。稍许斟酌过后,他便将这些细枝末节的怀疑全部禀告给了厉盖。

    厉盖听完伍书地述说,脸‘色’顿时有些‘阴’沉起来,用有些难辨情绪的语气说道:“你说这个‘女’子可以避过宋宅的护院,在宅子里自由进出,也就是指,你怀疑此‘女’子在宅中有内应,而这个内应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叫做白桃的宅中主事?”

    伍书不觉得自己的这番推断全是妄论,可能就是准确‘性’还有待查证,所以他面对厉盖坦然点头,又补充说了一句:“经卑职观察许久,白桃这个‘女’子的武功恐怕不低于卑职,而且她多年隐藏不‘露’,这是最可疑的一点。”

    厉盖忽然笑了,这笑容显‘露’得并不太久,然后他就敛了笑感叹道:“可白桃明确是陛下的人。”

    ……

    昭国新政,延续了前周“仁、孝、礼”的三字国魄,其实这应该不能完全算是延续,因为这三样东西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延续下去的必要‘性’。总之,尽管如今周废昭立,很多美好的东西都被新君王选择了继承,也不管有些人议论他这么所好像有点没面子。

    而在后宫之中,‘孝’的遵守和施行,显得尤为突出。

    可在今天。一向是会按时到霄怀宫给德妃请早安的二皇子王泓今天却突然缺席了。尽管在二皇子不见踪影之后没隔一会儿,有华阳宫的宫人去了霄怀宫递送二皇子身体抱恙的消息,德妃还是不放心的亲自走了一趟。

    这算是辈分之间的逆行,虽然德妃以前也常常这么以母妃的身份在本该是二皇子给她请安的时辰,反过来去探望二皇子,可是当德妃到达华阳宫时,宫人们除了小心伺候之外,心底还是会升起一丝感动。

    当然,能让这些外人产生共鸣的感情。必然是他们也有份参与的。不得不说。德妃与二皇子平时待宫人们的友好程度,淡化了许多主奴之分。这些宫人中还存在一些前朝宫廷里留下的太监宫‘女’,对比前朝在禁宫中生活了几十年、似乎除了用奴仆的身体取乐外便没有别的爱好的那些皇族,这位新君及其家眷的确要友善许多。令他们在心里更加感‘激’。

    国都重建时,新国君将禁宫中所有的太监宫‘女’们都被召集在一起并许诺,愿意各自回家的,绝不强留,还会赠送返家宫人一些盘缠。在那次活动中,宫人们走掉了一批。留下来的那一批,要么是因为战‘乱’,本就家园尽毁,只得卖身黑市借机入宫‘门’的流人;要么就是在宫中生活得太久,已经与普通人的生活严重脱节的大龄宫人。这些人不是不想回家,过上清贫但能够自主的日子,而是已经没有选择。

    这样的一群人,若是像以前那样生活在压抑痛苦的环境中,或许很容易心生极端情绪,做出逆主的事。但他们同时也都是可怜人,只要有人能给他们一点好处和宽恕,在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能做到有求必应的。而在同时,能在生活上带给他们良‘性’希望的主子,他们自然也希望这样的主子能够生活得好。

    便如德妃一贯对近身的两名宫‘女’教诲过的那样:下人肚子里有怨气,‘侍’主也容易不尽心,反之,则可以是一份付出,多份回报。

    主子宽厚是很难得的,但宽厚的主子不一定就有宽厚的仆从。对于有时候会代蘀自己的嘴巴说话的两名近身宫‘女’,德妃也一直是以自己修身的标准来管束的。

    进华阳宫后没过多久,德妃就起身回去了。

    二皇子体虚的情况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守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宫人们还都得腾出手服‘侍’她,二皇子也不能休息好了。她不是大夫,只是来看看二皇子的病况严不严重,以免疏失了什么。

    回到霄怀宫后,德妃走到院中的一处石桌旁,在垫着柔和的丝‘毛’垫子的藤椅上坐下,随手舀起桌上还没收起,刚才绣了一半的‘花’样,但迟迟没有再动针。

    宫‘女’萃‘春’端着刚泡好的‘花’茶走了过来,轻轻搁下茶杯,她看见德妃望着手中半成的绣品在微微出神,稍微犹豫了一下,她便开口道:“娘娘,您还在为二殿下的身体而担心么?”

    德妃偏了一下头,目光从手中的绣品上移开,落在萃‘春’身上,但她没有说话。

    萃‘春’被她这么看得有些心虚,连忙低下头,再开口时,声音也低了一分:“娘娘其实大可宽心一些,二殿下近年来调养合宜,身体已经比以前要强健许多了。”

    “嗯。”德妃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绣品放到石桌上,然后开口道:“萃‘春’,你先退下,本宫有些乏了,想安静一会儿。”

    萃‘春’连忙垂首一福,轻步离开。

    萃‘春’走后没过多久,德妃的另外一名近身宫‘女’青夏就从霄怀宫外走了进来。她在进‘门’后,先是转身朝霄怀宫的围墙外四顾一番,似乎是在检查有没有人跟踪,然后她掩上‘门’,这才走近德妃跟前,低身一福。

    正在闭目养神的德妃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有些突兀的说道:“二皇子怎么会突然身体抱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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