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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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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17 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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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完,他就走到那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茶案边,将信搁下翻转到背面,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只铁盒子,一支火折子。-叔哈哈-打开盒子从里面剜了一团火漆,再吹亮火折子,将火漆烧化滴在信袋的封口处。

    这时林杉又问道:“你有能证明自己名字的印章吗?”

    林杉的这一套封信的动作太果断、太快,严行之根本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闻言只是愣了愣神。

    “那就直接摁指印吧。”林杉并未多作等待,那火漆一凉也就发硬了。

    严行之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再多作表示,依言在还比较软的微烫火漆上用力摁下自己的大拇指圆纹。

    “林叔叔百忙之身,却还要为晚辈的一封家书,行鸿雁之劳,实在令晚辈愧颜。来日若有机会,晚辈必然登‘门’致谢。”临别之际,严行之深深一揖,言语间极近名‘门’惯成之礼敬。

    “片纸之轻,举手之事,何言功劳。”林杉含笑颔首,然后目光一指茶案上廖世的那只外表破旧的‘药’箱,接着又道:“‘药’师决定带你回他那师祖山‘门’,在你看来只是一句话、一个决定,但他要面对的是双重的压力与危险。你一路上也要好自珍重。”

    “多谢林叔叔良言叮嘱,晚辈谨记了。”严行之再次揖手,然后就要去拎那‘药’箱的带子。

    这时一旁的陈酒忽然唤了一声“稍等”,然后一溜小跑去了后堂。片刻后她就又一路小跑回来,手里的那个灰‘色’陶制酒壶不见了,但却多了一个老葫芦掏空后做的酒壶。

    “这老酒开了封泥就不好置了,给‘药’师带上吧,他喜欢这个。”陈酒递出了老葫芦,等严行之接下,她又摘了挂在肩侧的褡裢,递上又说道:“这是我做的一些‘肉’脯,都是用上好香料卤炼过的,顺酒下喉最好不过。”

    “谢谢酒……姨……”严行之欣然接过老葫芦,差点就把那个“婶”字给带了出来,临着字韵溜出口时,又被他强扭成了一个“姨”字,听着语感有些古怪。

    严行之虽然极为年轻,但像他这样涉世较浅的人,观事不会惯于去思考一些琐碎可能,而比较能直视事件本质。三年前他追随廖世‘混’在林杉北行的队伍里,一路走来,眼前这个叫陈酒的‘女’子是怎样细致入微照顾林杉,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即便林杉不知因何缘故,一直还未对陈酒做出什么承诺,但在严行之看来,此时要不要某句话,对于某件事能不能成,并不会构成改变‘性’的干扰。

    然而通过在北地这三年里的相处,严行之虽然很敬佩林杉的为人,但这个年长他一辈的男人毕竟与严家没有亲系上的关联,他还需要守后辈之谦德,所以即便他心里认定了这件事,在林杉本人还未正式发话之前,他是不好张扬说些什么的。

    陈酒听着严行之略微古怪的说话语气,有些误解了他的心绪,似突然想起来点什么的从背后变戏法般摘出一个锦袋,微微摇晃着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当然也不能忘了严家小少爷最喜欢的桃‘肉’果脯了。只是这边的青蔬水果都卖得格外贵,而且有银子也未见得能买着,便只做得了这四两果脯了,可不是酒姨小家子器呐。”

    林杉在一旁轻声说道:“路远无轻担,不能再多带了。”

    此时的严行之已经是眉睫微颤,眼眶泛起一层‘潮’气。除了因为眼前这送别他的两个人,在他待在北地的三年时光中,以两种方式从未疏漏过对他的照顾,此时感‘激’之情一齐浮上心头,令他‘胸’臆中难舍情绪几近膨满。

    ‘门’外的严行之直到跑了老远,脚步才慢下来,然后遥遥回头一顾,咧嘴弯眉,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睹见那因为距离较远而有些模糊了的脸孔,却能清晰感受到那笑容里的晴天如洗,一直只是站在屋内行目送礼的陈酒忽然也觉得心臆如晴空碧洗。从老到小,以及那些从外至内行走这边比较熟的武将,无不都表‘露’出某种期待与提前的祝愿,差只差身边之人的最后选择了。

    陈酒朝身边的林杉看去,就见他遥望着‘门’外某处,视线大约还是落在了严行之跑走的路径上,沉默着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出神。

    她望着他思索的样子,此情此景令她差点按捺不住的要问他,是不是在考虑那严家小少爷临走时似乎豁出全身力气吐‘露’出的建议。

    但她动了动嘴‘唇’,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打住了这个念头。

    因为珍视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包括与他并肩、对坐、相顾、共语的每一刻,她很早就对自己立定了几项自律的规矩,其中用到频率很高的一条,就是轻易不要打断这个男人的沉默思考。

    林杉很快将‘精’神从那短暂的思虑中剥离开来,毕竟严行之的话只是令他略有触动,还构不成多大的心‘潮’‘波’澜。

    看见陈酒似有等待的目光,他只是温言说道:“你要不要去送一送他们?”

    陈酒迟疑了一下,然后微微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刚才对廖叔叔说了那些不敬的话,他该有些烦我了。”

    林杉嘴角牵着一丝笑意,慢慢说道:“我见过许多的医者,极少能有他那样数年里锲而不舍只为一件事的人,所以他其实是一个极难生烦的人。”

    陈酒忽然好奇问道:“你也不烦这样锲而不舍的人,哪怕他身上有比锲而不舍的珍贵品格可恶数倍的缺点,是么?”

    “是……”林杉才回答了一个字,他就仿佛觉察出,陈酒的这一问里头,可能包含了两个人的存在。一个是廖世,一个是她自己。

    他脸上没有继续那思索的表情,但却沉默了。

    陈酒轻幽叹息一声,目光无意间掠过茶案上那封烙了火漆的信,然后就记得信旁的位置,搁过廖世的那只虽然外表破旧、但内里置设极其丰富整齐的‘药’箱子。

    “其实你才应该去送一送他。”略作迟疑后,她再开口,已经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了,“‘药’师从不会遗落他的箱子,他这是在提示你去送他。”

    “不,他是在提示严行之。”林杉淡然笑着说道,“他若先走一步,将‘药’箱也一并带走了,严家小少爷怕是要疯了一样寻他去。仓促之中,难免会漏失了什么,譬如把家书丢了,把你的那壶五十年老酒原浆丢了。”

    陈酒笑道:“你是说‘药’师等着他的小跟班‘药’童替他扫场子?”

    林杉含笑说道:“这点用人之术,他还是会的。”

    陈酒渐敛脸上笑容,平静说道:“那你真的不打算去送他?”

    “不去。”林杉在茶案旁坐了下来。

    “你不去……”陈酒没有丝毫迟疑的也在茶案另一边椅子上坐下,“……那我也不去。”

    林杉深深地看了陈酒一眼,没有说话。

    饭厅里许久没有传出人声。

    连召婢‘女’收拾残羹桌面的吩咐声都未传出。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前因为不许打搅而被排去屋外老远的几个婢‘女’终于靠近过来,朝‘门’口的‘侍’卫询问了一声,才知道饭厅中早已人去室空。

    一个婢‘女’忍不住说道:“先生今天好生奇怪哦,与‘药’老吃顿饭,却把我们排开那么远,走了也不吩咐一声收碗,让我们干等好久。”

    ‘门’口的‘侍’卫闻言则是声音微凉,只说道:“请不要把林大人的谦温待人当做放肆的空间,也不是随便一个‘女’子都能像陈姑娘那样走到离林大人那么近的位置。各司其职应该是你我时刻要做到的本分,如果你觉得在林大人这里还过不开,我可以帮忙代你向林大人请示一声,我相信他不会舍不得派人送你回京。”

    那个多嘴的婢‘女’闻言不禁身子一哆嗦,敛容不敢再说什么了。

    几个婢‘女’进屋收拾残羹,那个刚才在‘门’口被林杉的心腹近卫口头教训过的婢‘女’忽然忍不住又道:“什么嘛!我不就是闲话一句,那个‘侍’卫凶什么凶。”

    她身边一个身形比较高挑的婢‘女’劝阻了一声:“你还是少说两句吧!你跟那‘侍’卫又不熟,怎能轻易在他面前闲话主人家的事呢?何况……刚才‘门’口那小哥说得也没错,不要觉得自己是个弱‘女’子,就能凭此放肆。先生的为人,当然不会因一些小事为难一个‘女’子,但你知道若被他嫌恶,会是怎样的结果吗?也就是陈姑娘的姿容、才艺、品‘性’,能做先生的贴心人,偶尔任‘性’嬉闹可以无所顾忌。”

    “切,那是你的‘私’以为,照我看来,却非如此。瞧这几乎被林杉生粘在手上的茶盏,你们没看出来么?陈家的酒虽然香醇,引来买醉者络绎不绝,但林先生却直接戒酒了,这说明什么?”刚才在‘门’口多嘴的婢‘女’对那高挑婢‘女’说的话,表示出了极大的不以为然情绪,“终究还是嫌啊……陈姑娘本来是东风楼的红人,而且还是东风楼还没有改‘门’匾规矩之前,就在那楼子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她还是姑娘么……”

    除了说这话的她自己,桌边收拾残羹的所有婢‘女’都停止了手中动作。

    多嘴的婢‘女’看见这一幕,已然意识到一股极强的压迫力由身周几个婢‘女’的目光递过来、砸在她脸上。

    桌前左角一个婢‘女’忽然有些刻薄地说道:“祈祷你将来不要嫁错男人吧!因为似你这样的人,只需一次挫折,就再也无力爬起身振作了。偏偏像这样的挫折,或许每个‘女’人不用进楼子都避免不了的要遭遇一次,看来你很危险哦!”

    那个身形高挑的婢‘女’跟着也开口了,冷声说道:“何必需要等到那种考验,似你这样喜欢说长道短还口无遮拦的婢‘女’,恐怕只需将你送回京都穆老将军府,一句失言就能要了你的命。”

    桌前右角一个婢‘女’也寒着脸似笑非笑地道:“真亏了你还是在穆老将军府里受过栽培的婢‘女’。穆老将军的正妻是前朝灵帝的姑母,老将军还有一个儿媳也是前朝皇室宗亲,这一家子的后院可谓京都贵族中最复杂凶险的一户。因为娘家人尊贵身份颠覆,穆府后院的婆媳斗争更显人‘性’扭曲,你没在里头品尝过宽面条、辣椒油、串豆腐这些新鲜玩意儿,也该看别人享用过,怎么会忘了口舌之祸能祸害到什么程度?”

    宽面条,指的是将内是皮革外是刺绣锦布的腰带沾水打湿,然后往人身上‘抽’打。这种刑具可以随身携带,又不像狼牙棍那样过于显眼,但受过这种刑具伺候的仆婢,身上难免会留下经年难消的疤痕。

    辣椒油比较简单,就是用辣椒、‘花’椒泡在滚油里煮出的红汤,只是在使用这种东西惩罚仆婢时,一般是让仆婢仰躺或者倒立着咽下。稍有吞咽角度上的失误,受罚者可能就要成哑巴了。即便躲过变哑这一劫,吞了这种辣椒油的仆婢,至少腹泻七天,口舌则至少会麻痹失味一个月,咽不下半分热食,要吃半个月的生食等着受伤的口腔恢复。

    这一招是两位不同辈的公主从刑部那里学来的,但不得不说,她们改良的用意很巧妙。辣椒、‘花’椒这两种调味品虽然有些贵,但在京都餐桌上广受欢迎,储备充足,随取随用,要多少穆府的开支里也供得起。只是苦了那些仆婢,两位公主的这种巧妙智慧只会叫人恐惧。

    前面这两种刑罚,分别广泛用在穆府后宅的仆婢盗窃罪和长舌罪的惩罚上,至于受罚的人是不是真的盗窃主人贵重物品了,或是多嘴非议主人了,可能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挡了一下两位公主逛园子的路口,就被拖去惩罚了,无人知晓。

    至于串豆腐这道刑罚,则有些别出心裁,也更显得两位‘女’主人扭曲了的智慧。

    没有什么豆腐是可以用细针挑起来的,并且穆府两位有着前朝公主身份的‘女’主人在让仆婢以针串豆腐的时候,不仅是叫仆婢甲捏着尖锐的长针给仆婢乙手里捏着的豆腐串孔,还担心她们有了经验,刺不到对方的手指,就命令她们在串豆腐的同时,要能流利的回答两位公主随时考究的穆府家规条例。

    前朝的大长公主和四公主凑到一家成了婆媳,皇亲身份丢了,就全身心投入到家宅内地位的争斗中,年少时在深宫中积累的宫斗技巧、‘私’刑经验火爆上演,当然可谓京都宅斗之最。

    这却是许多被发配到穆府的宫奴心中的地狱!即便有一天她们无比幸运的有理由能离开那里,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们依然甩脱不了在穆府后宅遭受过的那些惨厉折磨。

    此时在林杉住所的饭厅‘门’口多嘴多舌,进了厅内收拾残羹碗碟时又口无遮拦的这个婢‘女’,正是从穆府出来的。

    所以与她一同收拾餐桌的另外几个婢‘女’,除了有些看不惯此人刚才在‘门’口颇有恃宠而骄的话语,以及在厅中听此人非议陈酒,真正将众婢‘激’怒,一众婢‘女’还真的有些好奇,这个长舌‘女’真的是从穆府出来的?

    而在受了身周众婢你一句来我一句去的口头围殴之后,那个长舌多嘴的婢‘女’仿佛才真的想起了穆府后宅的可怕。她当然不想被送回那里,她的‘精’神世界以极快的速度填满恐惧,来不及想林杉住所里的种种好,脑子里只剩下了遥距千里的穆府后宅之恐怖。

    她双手颤抖,双肩也在抖。过了片刻,她忽然嘶哑说道:“我不要回去……可是我们最终会去哪里?林先生显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北地……”

    一旁那高挑婢‘女’毫无温度地笑了一下,然后挑眉说道:“是你最终会去哪里,不是我们。老‘药’师走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看出来,林先生也将不会在这里久留。”

    话说到一半,她环顾厅中几个婢‘女’一眼,面‘色’稍缓地又说道:“所以我们几个都商量过,就留在陈家小酒坊,大姐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我们是真心敬佩酒姐的本事,愿意跟着她也做酒娘。谁说‘女’子一生就只能缠发作‘妇’,如果找不到良缘,我们宁愿过好当下,也不要凑活嫁给劣汉,吃苦受累无善果,那才是被糟蹋了一生。”

    站在桌边明显与高挑婢‘女’心意一致的几个婢‘女’闻言连连点头。

    高挑婢‘女’忽然又悠然一笑,补充说道:“不过,凭酒姐在京都的人脉之广,只要跟着她,似乎也不用太愁谋不得良人。到时候看我一壶陈家老酒灌下去,岂不比那些织锦刺绣更能锁住男人的心?”

    “对、对!”

    “酒姐早说过,要留住男人的心,就要先锁住男人的胃,我每天都会把这句话背几遍。”

    “酒姐这几天在尝试酿果子酒,我尝过,也许将来不止是能用酒锁住男人的心肠,连婆婆小姑也一起拾妥帖了!”

    厅中众婢‘女’不知不觉笑闹起来,刚才还浮缠在她们眉宇间的那丝愁绪,顿时皆被融化开去……又有些似是全部黏合聚拢到那个刚才幽森揣度陈酒那点晦暗过去的多嘴婢‘女’眼中。

    在众婢‘女’的欢声议论中,那个多嘴的婢‘女’眼底有某种‘色’彩在一点一点下沉。她并不想欣赏别人的快乐,自己却无法拥有,所以她将目光偏向了别处。

    此时没有谁注意到,这个婢‘女’眼中的森暗颜‘色’越聚越深,渐渐有些微戾气浮升。

    但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一个人疾步走了进来,视线正好与她眼神里的那丝戾气碰上。目光森森的婢‘女’怔了怔,收拾自己浮动心机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那个突然而至的‘侍’卫近从与林杉身边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察言观‘色’的眼力不低,一眼就看出此‘女’子似有歹心,也是微微愣神。

    不过,当他撤目向厅中其余婢‘女’看去时,他以为自己明白了刚才陡然目睹的那一丝‘阴’森眼‘色’,可能只是源于‘女’子之间因某件事在争风吃醋,所以他也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厅中正在说笑的几个婢‘女’里,有一个婢‘女’略快众人一步的注意到突然跑进来的这个‘侍’卫,显然彼此比较相熟,她当即叫道:“山良大哥!”

    “棉儿妹妹……”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名叫山良的‘侍’卫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于喊出这个他早已喊熟了的称呼。

    事实上那几个一齐投来注目的婢‘女’,因为刚才还在讨论怎么锁住男人的心,所以此时当她们听见眼前这俩人略显亲昵的称呼,不知不觉目光中就多了一点微妙意味。

    略显不好意思的一笑,林杉的近从山良就言归正事,敛容说道:“你们知道林大人去了何处?”

    立即有一个婢‘女’说道:“去送老‘药’师了吧?”

    很快又有一个婢‘女’发表不同意见:“似乎不是从前‘门’离开饭厅的,可能去了书房。”

    山良则摇头说道:“都不对,我就是从书房那边过来的,‘门’还锁着。而如果林大人要送老‘药’师,不会不带着‘侍’从。”

    此时与山良相熟的那个婢‘女’棉儿就思索着说道:“酒姐也不在,或许林先生跟她一起去酒坊了。”

    山良闻言,又是连连摇头说道:“林大人现在沾不得酒……”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闭上了嘴,神‘色’一阵紧张。或许是因为他面对的这些年轻‘女’子都是相熟已久,所以他才会一时疏忽,说漏了半句话。

    也就是像他这样的寥寥几个近从,才被知会了此事,以方便‘侍’行。但山良当然也铭记着林杉的再三强调叮嘱,必须对此事保密,否则这条弱项被有心之人拿去了,可是要酿成大害的。

    ‘门’外守立的那个‘侍’从忽然也走了进来,对着山良就是一巴掌。

    一丝血迹从山良左边嘴角溢出,旁边的婢‘女’棉儿看见这一幕,惊得低叫一声。

    山良没有说话,也没有对那‘抽’了他的‘门’外‘侍’卫表现出怒意,他只是忽然抬起自己的右手,不是要去擦自己嘴角的鲜血,也不是要将那一巴掌还给‘抽’他的那个‘侍’卫,而是反手又‘抽’在自己右脸。

    那个从‘门’外刚走进来就挥掌打人的‘侍’卫这时才硬着嗓音开口说道:“有什么事?到外头说,在这里有什么好说的!”

    两个‘侍’卫当即一齐走了出去,仿佛两人丝毫不记得刚才那打与被打的两巴掌。

    桌旁众婢都不再说话了,手下重新动作起来,并且收拾桌盘的速度更快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众‘女’端着托盘要离开饭厅时,那个身形高挑的婢‘女’忽然沉声说道:“今天我们只是在饭厅收拾餐盘,其它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大家伙记住了吗?”

    众婢闻言皆是点头,脸上不再有一丝轻松神情。

    心里装的东西越多,人身自然无法太轻松,无意中得知的秘密,未必都是有益的收获。众婢‘女’今天无意得知了林杉不能饮酒的真相,虽然足够推翻刚才那个多嘴婢‘女’的‘阴’郁论调,证明林杉不饮陈酒酿的酒,并非嫌弃她什么,但这话谁还敢拿出来说道?

    这个秘密就似一把双刃剑,从今天开始悬在众婢‘女’头顶,恐怕只有等到她们不再‘侍’候林杉,并远走千里外切断关联时,这把剑的威胁才会因时久淡忘而消融。

    众婢‘女’笑不出来了,可那个在刚才众人的欢颜笑语中独‘露’‘阴’郁目光的婢‘女’此时却笑了。她笑得并不如何明媚,只是如‘抽’搐一般动了动嘴角,并且她虽然在笑,眼中的戾气却似乎更重了。

    只是因为她走在众婢‘女’最后头,所以无人察觉到她眼角嘴边那丝比诅咒还要幽狠的笑意。

    这笑意只隐然一现,复归平静。

    无论是来饭厅收拾桌盘的几个婢‘女’,还是守在外头的两个‘侍’卫,此时都是心里一阵‘阴’晴‘交’替,只是这两方面的人为之劳心伤身的事项有些大不一样。

    ‘侍’卫山良来寻林杉,是因为刚才廖世先走一步,出居所大‘门’碰到他时,‘交’给了他一样东西请他转递。这本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但令山良诧异的是,不过片刻工夫,居所里几个主要人物都没了踪迹。

    那个刚才打了山良一巴掌的‘侍’卫,在听了山良一番禀报后,便思酌着道:“虽说这片地方上的百姓都还比较淳朴安分,但也不排除例外情况。你拿上我的腰牌,召几个人去镇西寻找。”

    山良接过腰牌,迟疑着说道:“如果林大人真是出镇送老‘药’师去了,你怎么能确定去的是西面?我们并不知道老‘药’师的师祖山‘门’何在。”

    被他问的那个‘侍’卫解释道:“不可能再向北了,那里几乎没有深山大林,也快到雁境了,老‘药’师回山‘门’不会去那里,便只剩下其余三面。我去找江‘潮’,分别去东、南两面寻找,你不必牵挂。”

    山良点头去了。

    就在林杉居所里的‘侍’卫各个都头上顶着一片‘阴’云,正在点名整队准备出镇找人的时候,他们要寻找的两个人已经出了镇口的石砌牌坊。两匹马、一对人以中等速度奔跑在出镇口那条未经任何修缮的土路上,马蹄齐动,卷起一道烟尘。

    这样的路未行多远,两人两骑就拐进一处山坳。

    说这俩人骑马登山,其实并不太准确,因为两骑登上的“山”具体只能用土丘来形容。山体并不陡峭,山上树木的稀疏程度堪比中年人向人生致谢的头顶。北方的马儿早已习惯这种疏矮山林,几乎可以在其中无碍狂奔,如履平地。

    不过,林杉与陈酒不继续走土路,而是提缰驭马登山,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已经赶上廖世与严行之的脚步了。

    上了山头,山上坐骑于马背上的一男一‘女’遥遥看着山下土路上徒步行走的一老一少,驭马的速度也慢到同等步速。四个人就以这样的方式,在遥隔数百米外一高一低的两条平行线上同行。

    行走在土路上的那个佝偻干瘦的老头儿背后背着采‘药’的竹篓,脖子上像挂着项链一般框着‘药’箱的皮带子,因为填塞满数量从不低于四十三个小‘药’瓶子而颇有些沉重的‘药’箱子,此时就像项链前端的大宝石坠子,随着他一步步行走的动作起伏而在凹进去了的‘胸’前弹跳着。

    老头儿瘦如竹片的肩头还挂着那条塞满卤干‘肉’片的褡裢,褡裢的尾梢则挂着那只盛了五十年老酒的老葫芦,在他胯骨上一弹一弹地也在“行走”着。

    廖世将严行之身上的负重全部甩到了自己并不壮实的肩背上。

    太医局医正严广唯一的孙子严行之走在廖世身侧,他挨得极近。山上两个骑马行走的人视野里略微模糊可见,严行之的手放在廖世背后‘药’篓的下方,似乎想尽可能的用手托一托,帮廖世减轻一些重量。

    在北地生活的这三年,正是严行之的成长之年,‘肉’多菜少的饮食环境,让这个来时还与廖世齐高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至肩膀就能到廖世额头的身高。

    为了扶着那背在廖世后背的‘药’篓,严行之必须微微躬着身行走,于是这一老一少二人同行的模样,看起来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这边山头上骑马缓行的林杉终于不忍叹息道:“那只‘药’箱子里放的都是‘药’师视作珍宝的‘药’瓶,所以箱子用了三层材料制作,中间有一层锻打了上百次做成的铁板。那箱子虽然不大,但我称量过,加上那些瓶子,大约共重将近三十斤。再拢算上他背后竹篓里那套登崖掘‘药’的工具,他这一身行头得有五十斤了。”

    骑马行在身畔的陈酒斟酌着道:“大约是后院井亭旁水桶打半桶水的重量?”

    林杉点了点头,又道:“廖叔叔要负着这半桶水的重量行走大约四百里路。”

    “四百里?”陈酒目‘露’一丝惊讶,望着山下土路上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缓慢行走的老少,她思索了一番后才又说道:“从这方向看去,他的师‘门’所在,应该到达中州碧水环山。不过,中州的人你能使得动,他不让你派人送他,你也可以调使中州那边的人接应啊。”

    “可能是在中州范围,但未必是在碧水环山……我知道得也并不准确……”林杉有些懊恼地低了一下头,然后很快又抬起来,“廖世算是与我的恩师同辈,但他的师‘门’是早在几代以前就与北篱学派分割了,否则传承至今,不会出现专长造诣上这么大的区别。他们‘药’谷既然已经独立成派系,北篱方面也不好干预。或许只有北篱学派这一代的正式传承者才能运使足够人力查到‘药’谷的具体位置,但我想还是不知道最好,免得‘药’谷要遭劫。”

    在林杉的话里听到“北篱学派继承者”这几个字眼,她倒没深思什么‘药’谷可能会因为地址泄‘露’而遭到怎样的毁坏,她只是不自觉地想起几天前廖世对她讲解的那番话。

    关于行事极为低调、但运程之长久几乎与前朝运作时年等同的北篱学派,竟有着如同修道者法则的古怪学派规矩。

    倘若林杉不能继承这个师‘门’学派传承者的位置,或者在回师‘门’晋位比试之前,就主动放弃资格,那是否就意味着他可以不必遵此规定?那也就等于说,他才可以真正对身边令他欣然喜欢的‘女’子做出携手一生的承诺?

    旁观陈酒似乎用心思索着什么,微微出神的样子,林杉却难准确识得她此时心中的那些想法,只以为她还在琢磨‘药’谷的位置问题。

    略作斟酌后,林杉慢慢说道:“虽然这回去的路只有廖世知道,但既然是他主动提出要带严行之去‘药’谷,一路上再远他也应该能照拂得好的。”

    陈酒收回了自己飘远的思绪,闻言轻轻点头。而等思虑回到眼前,她忽然就想起一件以前她听林杉偶然提起过的有关‘药’谷的事情,忍不住问道:“莫非‘药’谷掳去孩童练‘药’傀儡的事是真的?”

    ————

    当土路一侧百步开外的山头上,那骑马缓行的一对人谈论某个话题快到了一处关键节骨点上时,与山脊平行的土路上,那个前‘胸’后背都负了诸多重物、似乎因此被压得身形更佝偻了的老头儿,也正与他身畔那个少年人把话说到了一个快要吵开的境地。

    严行之想要卸下廖世背上的竹篓,替这位他无比尊敬的长辈背负一些重量,却已经是轮到第六次被老头儿干瘦的手掌推开。

    “竹篓而已,又不重!”刚刚被推开的严行之暂时没有靠近过来,与廖世保持着三步距离的间隔,他被拒绝多次,不禁也有些奇异的恼火起来,扬眉又道:“你不让我背,我心里的担子更重!”

    廖世却依然丝毫不退让,鼻孔里喷着气地说道:“瞎胡闹,这不过就是半桶水的负重,我还背得起。”

    在他说话的时候,就见他一手按在‘胸’前那只‘药’箱上,让它不那么频频在自己没什么‘肉’的‘胸’骨上弹跳磕碰,另一只手绕到背后,扯着竹篓子底部,让它不总是朝瘦削的肩膀两边打滑。

    但这副动作,在严行之看来,则有些像是他在保护自己的东西,不再让自己碰到一丝毫的样子。

    严行之撇嘴说道:“我知道‘药’师要带我去一个有些遥远凶险的地方,这几天都很注意在调养身体,四百里路而已,不说全程让我替你负重,至少二百里负重还是做得到的。”--45877+dsuaahhh+25194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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