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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来说,应该比步兵装束更精致一些,但又略薄弱于武将将军的战衣,不存在保护前胸背心的甲胄。
得知这大致算是石乙的作品,阮洛也诧异了一声,但又良久只是沉默。他自然不会向眼前这两个女子过多透露他的想法,因为这可能会牵扯出已经回军方的王哲。
除了三年前有一次,他稍微向莫叶透露了一些他的过往,并且后来他也为那次的事而觉着后悔,此后的三年,他便再也未提过这类事,只当自己是继承了宋家产业的阮洛,而不是那个随父亲在军中长大的阮洛。
看着阮洛若有所思的脸庞,叶诺诺一边为他检查袖口腰间没钉好的皮扣,一边笑着说道:“是不是觉得很奇特?莫姐姐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我告诉你啊,这衣服之所以做成这个样子,每一处改变都是有原因的,比如这收紧的袖子口,是为了防止万一虫子掉进去,咬起人来可痒了,还不好挠……”
莫叶在一旁笑道:“这些还不都是石乙教给你的,你以后可要给他改称谓了,不能总是‘坏石头’那么叫。”
叶诺诺撇嘴道:“谁让他先称我‘恶丫头’,哼!”
……
三人除换了衣服,随后连发式都改了。为了防范山路荆棘多,减少扣划困扰,三人都把头发拢到后脑勺,紧紧束成一团。不过,这本来有些古怪的发式,倒与三人奇怪的着装相得益彰,使三人看起来精神清爽。
各自背起装有工具和水囊的篾筐,三人踩着阳光出发。
宋宅的总管事早在一年前被阮洛派去管商行的事了。宅子里人丁简单,阮洛觉得让他只做这处半空大宅的管家是大材小用。阮洛的这一布置是正确的,宋宅总管事出任商行总管事后,帮他分担了不少事务。
至于宅所这边,交给白桃打理,一直以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阮洛此次出行一个侍从家丁都没带,白桃站在大门口目送他们三人的背影走远。不禁幽幽一叹。
而等白桃回到自己的住的小院子。看见停在屋檐一角的一只灰羽雀,她眼中那缕留守空宅的寂寥顿时一扫而空。分院子住不仅便利了莫叶,其实也便利了白桃。没人知道她用的香料暗藏玄机,招了招手,那只灰羽雀便十分乖顺的停在她手上。
这只灰羽雀虽然不是鸽子,却有着信鸽的能力。那投鸟之人不用鸽子。也是因为投放地的限制。它来自宫中,若它非普通鸟类的形体。恐怕还未飞出来,就被大内高手投石子射杀了。
藏在灰羽雀足下的一卷纸,为了隐藏形体,也是连包裹的小筒都未设。不过这种纸是在书写后泡过油的。耐磨得很。
白桃握着灰羽雀回到自己的房间,取下鸟腿上的纸条,就随手把它搁在梳妆台上。那灰雀到了白桃手中。似乎变的乖顺得有些木讷,站在梳妆台上便不走了。
看过纸条上的内容。白桃眼中快速浮过一丝厉色,紧接着她就从抽屉里取出火折子吹着,那泡过油的纸条一沾着火瞬间化为灰烬。
随后,她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头发,在那灰雀腿上缠了几道,将其扔出了窗外。
那灰雀在离开白桃一定的距离之后,便似还魂一般,精神立即敏捷起来,在院子里只低飞了一小段,忽然大展双翅,直接朝高空飞走了。
放走灰雀之后,白桃没有立即离开屋子,而是静静在屋中站立了良久,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目光变幻了几瞬。不知如此过了多久,她才挪步出屋,朝一个方向走去。
……
叶正名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寻那细绢上描绘的草药,大抵是没寻到的,但他似乎从未想过放弃。
也许那草药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另外就是他寻药的主要活动地点在京城南郊的雾山,这山不仅高,连绵得还广阔,里头除了那种他重点要找的药材,还有其它丰富的草药储备。即便叶正名每天都空手而回,但他的药篓子里其实并不空,总能有所收获。
在出发之前,叶诺诺说的那句颇有玩笑意味的话,其实有一半可以当真。如果只是莫叶与阮洛两人登山,恐怕就只剩玩乐这一目的了,但两人之间加了一个叶诺诺,意义立即不一样。
跟着父亲学了三年医术,主要学程是从基础开始,也就是识别药材,叶诺诺的这点底子算是学得很牢靠了。如今的她可算是一本能够行走的药材典籍,此次登雾山,除了寻找细绢上画的那种草药,是否能寻到别的灵药还真得靠叶诺诺一人指挥。
如果不是京都限铁令严格,叶诺诺真想当街挥舞手中镰刀,过一回镰刀女将军的瘾头。
然而因为禁令的缘故,此时三人携带的镰刀都只能安稳放在背后的篾篓里,像这种开了刃的铁器,轻易还不好显露出来。
京都内城格局三年间变化仍然不大,大致还是北城富有,多居住名门大户、官家贵族。南城偏贫,则主要是因为那常年水源丰富却不改幽碧颜色的未名湖,还有湖边巨大的垃圾山困扰。
到了现在,京都居民大致都有了一个共识,要彻底改变南城的局面,或许未名湖和垃圾山这两大怪物,至少要去掉或改造其中之一。
行至半路时,莫叶忽然吓了阮洛一句,提及他请假的原因,本来是为了养病,这会儿却要出去登山,万一碰上金老板可就不好了。没想到阮洛还真被她吓住了,提出要走偏路,于是三人不自觉间竟绕到那水色诡异的未名湖边。
望着那广阔的水面上连朵飘萍都不存在,水色仿佛是从染缸里倒出来的,莫叶不禁微微皱眉。这地方她不是没来过,可即便如此,她每来一次。这种奇怪的水色映入她眼中,还是会惹得她心悸。
不远处有寺院钟声传来,听到那沉厚而悠远的声音在天空荡开,莫叶心绪为之微平,然而等她向着钟声来处看去,却看不到掩于一片翠竹林深处的那所规模不太大的寺庙,而只是看见了大湖一侧堆满各种垃圾的“小山”。
似乎极为污浊的湖水。配上这样一座聚集各种垃圾的小山。这也算一种另类的湖光山色了。
莫叶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后忽然喃喃道:“这么大面积的湖泊,如果湖水清澈。再种下莲藕,夏天到了一定非常漂亮,入秋时丰产莲藕,也可创造一笔不小的财富。”
她刚才望着湖水皱眉的样子正好被阮洛看见。此时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也由这大湖略微思考片刻。然后附声说道:“早年王哲也跟我说起过这片湖,言及湖水的奇怪颜色,他的看法是,问题在湖沙特质。一时难以改善。虽然莲荷植于水中,拥有清洁水质的效果,但若植莲荷于这样的湖沙中。恐怕要全部烂在水底,适得其反。”
这实在是一个有些打击人的结论。
莫叶闻言叹了口气。又道:“原来国朝已经有人这么试过了。”
叶诺诺听了阮洛的话,觉得他似乎对眼前这被民众称之为京城怪物的大湖了解颇多,不禁也出声问道:“如果派军队来完成这工程,把湖水全部取干,再把湖底的沙刮一遍,应该就可以改善了吧?这处湖如果一直是这个样子,南城恐怕总难富起来,那这大好地方在以后怕要成为京都败笔。”
莫叶讶然道:“还可以这么做?”
“有问题么?”叶诺诺反问了一句,然后徐徐又道:“北城郊野的白芦泊差点都被抄底,那还是农民为了给田地增肥,跑去那儿挖淤泥,用畚箕一点一点挖的。可想而知,如果动用军队的力量,几万人一起上,还怕整不了这片湖。”
“这事可以想一想,但恐怕难得做成。”对于叶诺诺的设想,阮洛很快摇头表示否定,“如无大事,京都守备军不能进内城来,你忘了?”
守卫京都的军队是有兵士数量限制的,虽然整个京都守备军共计五万人左右,但常驻内城的只有一万左右。其余四万兵士驻扎在外城十里处的营地,作为城郊戒备,以及随时听任内城军令调遣,并且内城一万人与外城储备军四万人是会定期相互挪移的。
这些兵员布置,是连京都平民都知道的事。
除了驻守城楼那一万兵士,京都府还有三千左右的步卒,属于皇帝亲兵的御林军精锐大约有五千,羽林卫、也就是常伴皇族亲贵身边的大内高手约摸有一百多人,外加上京中百余京官家里养的护院武卫,若逢战时,帝京内部可以最快速度调动两万多兵卒参战。
但这是战时的事,和平时期,这些不管是带有正式军籍或者储备军籍的武力人员都必须各司其职,分散铺开,维护内城每天的秩序治安事务,倒还真拿不出什么闲余人力。
对于守备军的这种人数安排格局,在礼正书院混了五年的莫叶自然明白其中玄机,这种事大家大多都能明白,却又不能高声阔论说得太细。
叶诺诺对这类事自然早就听熟了,只是刚才一时间疏忽了,得阮洛提醒了一句,立即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
莫叶沉思片刻后则又感叹了一声:“诺诺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两个怪物若不得到治理,南城恐怕很难富有起来。”
“以后或许能有机会整治好这些吧。”阮洛沉吟了一会儿后又道:“事实上京都十三年前的城郭扩建,将这片湖包围进来,已经算是做了一件利民大事。这湖对岸那片竹林本来是一片烂泥沼泽,‘吞’人无数,旧的围城推了后扩建,石料大部分被再次使用,其余的角料便都拿来填沼泽了,这才有了那片平地,植了一大片翠竹,否则这十几年来,不知又要有多少人丧生其中。”
听阮洛解释了这么多,叶诺诺忽然小声嘀咕道:“我听人说。这片地方又叫灵墟,阳间和阴间的交界点在这里撕开了一道口子,才会凭空吞没活人。”
莫叶闻言笑道:“这属于一种地质特点,地面上既然有高耸的山峰,也会有下陷的凹坑。沼泽的形状就如地上出现蜂窝,一排排凹陷点充斥着腐烂了般的淤泥,阻挠人的视线才会让人没有防备的踩下去。我们脚下踩的地也未必是平坦的。有时也会因此崴了脚。只是沼泽的崎岖地理更显得不同寻常罢了。”
阮洛想起她常常认真阅读王哲留下的那一堆书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叶妹言之有理。”
叶诺诺是学医之人,本来对于鬼神论也是不太相信的。只怪这湖面太宽广,幽绿的水似乎映得人的脸都有些发绿了,才会想到那些传言,有此一说。
既然见同行的两人都不把这类事放在心上。她也就抛去了心底那淡淡一缕惧怕,随后冷静客观想起一事。便拉着阮洛的手问道:“既然沼泽是被城建废料填的,为什么不能把湖也填了。旁边正好有这么大一堆废物,反正填了湖得出的空地可以拿来建房子,管它下面压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阮洛侧目看向叶诺诺。温言说道:“在填沼泽的时候,工部已经派人来测量过这片湖泊,若要填平它。一旁那一堆是远远不够的。并且这个设想还需要谨慎实施,因为废弃物入水。可能会让整个南城空中再陷入污浊的气味里,如果没有完全把握,也是动不得的。”
叶诺诺的脸色发愁起来,感叹道:“原来这法子也早已被人想到过啊。”
莫叶不禁笑道:“就你一个十一岁大的女孩子,智谋还能超过朝廷里那一大帮子能人?数量上都不对等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咱们去雾山的事吧。”
叶诺诺不以为然的道:“不可否认你说得有理,但这也不可阻止我个人的想法。试想京都十数万民众,人人都为这事想想办法,可能未必差于那几百个当官的。”
阮洛很快又点头微笑着道:“诺诺言之有理。”
不过,不等叶诺诺得了夸之后能多窃喜一会儿,阮洛就又说道:“众人献计虽好,但对于这片湖的改造建议,这法子也失灵了。大部分人的想法跟诺诺一样,就是拿垃圾山填湖,但从测量数据上来看,这事儿定然无法达成。”
原来朝廷连这法子也都想过,且办过了。
叶诺诺没有再说话,只是兀自咂舌。
莫叶倒是从阮洛的话里听出另一条信息,当即说道:“看来这片湖目前虽然未被改良,但国朝对这片湖的用心并不少。”
阮洛点头说道:“这片湖算是毁誉参半了,它的蓄水能力非常好,雨季尚且不论,在少雨的旱季,湖水高度也少有回落。如果能有办法清澈其水质,不仅有利于百姓生活所需,若逢战时,这样一处丰厚的资源,也是一种助力。其实若非到了无计可施时,对于这片湖,朝廷的想法应该是重改轻填。”
沿着长长的湖岸行走,一番因这片湖泊而起的谈论,在湖岸线快走到尽头时,也将告一段落。
再次投远目光在湖的上空,莫叶心念一动,感叹道:“如果这片湖治好了,南城要变得富有起来,速度上应该会超过另外三城区。”
阮洛赞同:“丰水滋养一切。”
……
三人边走边说,之所以一提到这片湖,就会说及南城的贫穷,一是因为未明湖占了南城大半面积,再则是因为围湖而建的房屋,皆是一片破旧。
很显然的道理,家里稍微有点资底的人,都不会愿意把家安在这片被盖了顶灵墟怪帽的湖边。即便是没有那传言,这片幽绿的大湖看起来也怪可怕,似乎连明媚的阳光都被它吸收了温度,想必到了傍晚阳光渐弱时,这场景感受会变得更为渗人。
还好湖岸线走到尽头,离南城大门便已很近了,三人一路谈论,倒也不觉得这条路有多长。
地处京都南郊的雾山因多雾而得名,山高林密是雾气萦绕难散的主要原因。在有雾的天气里,山上雾水能持续到中午才渐渐被午间较为强烈的阳光晒开。而即便是天气清晴,深山中空气的湿度也是极强的。
在叶正名看来,这样的大山环境。最容易自然生长出妙药仙芝。
莫叶一行三人离开南城大门时,上午的阳光已经显得很明艳了,而当三人步入雾山山脉,阴凉的感觉顿时明显起来,走了没多远,不知是雾气还是丰厚植被升散出的水汽已打湿了他们额前的头发。
山路果然不仅崎岖,还长满快到膝盖的深草。还好皮靴的筒够高。否则不需走到山腰,寻常布鞋估计要湿到里头。
登山之初,三人已经将搁在背后篾篓里的长镰刀握在手中。用来劈草开路。一开始是叶诺诺走在最前面,她似乎很兴奋于打头阵带路,声称要不负镰刀女将军之名,结果走了不到一里山路。已然脚软落后。步阵因此略有置换,改为阮洛走在最前头。
其实若凭实力来排。应该是莫叶走在前头最恰当,只是她尚还将自己练武的事瞒着所有人,如果不到必要时候,她也准备一直这么瞒下去。这么一来。身为男子,身材颀长的阮洛走在两女前头开路,也算恰如其分。
山上没有方向明显的路基。林子又密,树木稀疏一点的地方也未见得就好走。因为全都长满了半枯半青的深草,三人算是摸索着前行,只知道总体是在往山上走,肯定会多走一些路,也更辛苦一些。
大约这么走了一个时辰,三人额头都已见汗,阮洛和叶诺诺都有些喘了起来,不过他们专心看向前路,倒没注意到走在最后的莫叶呼吸节奏如常,她额头上的湿意大部分是山林水汽所致,也不似前头那两人显得体力消耗过大。
阳光渐耀,山林间蕴着的那层淡薄雾气也终于完全散开,三人不知行到了巫山的什么位置,总之忽然看见眼前出现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不知为何那种深茅草长到这片空地的周围,自然停止蔓延,空地上只覆盖了一层浅草,看起来有些奇特。
简单商议后,三人走入那片平地,席地而坐,暂时休息。
取出自带的水囊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塞好木塞之后,叶诺诺捏了捏皮水囊,忽然想起石乙做的那个沙袋和他说过的话,不禁新奇道:“我记得昨天乙哥哥说,那个叫‘暖手宝’的奇怪袋子里,如果用水来替代海沙,感觉会更好。那是不是可以像水囊这样,把水装在里头呢?”
就坐在她身边的阮洛没想到她一直还记着这事,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忽生一丝触动。
坐在另一边的莫叶则笑着说道:“唷,这么快就改口,不再叫他坏石头了?不过这样也好,就你这一声乙哥哥,他一定愿意把沙袋改水袋的方法一个一个步骤的仔细教给你。”
“切,算是便宜他了。”叶诺诺小声嘀咕了一句,虽然没有再出言反驳莫叶,但显然刚刚对石乙改称谓的她心里多少还留着点不乐意的情绪。
见她不吭声了,莫叶也没打算再就这个问题与她嬉闹,而是调转目光看向阮洛,又道:“阮大哥,你一直以来都有些胃虚,凉水少喝点。”
她这话一出,默着声的叶诺诺顿时也连连附和。
“没事,一路走来,正好有些热……”阮洛的话说到中途,语气便迟疑起来,因为他看见两个姑娘关切的目光笔直盯来,末了只得改口,“好吧……”
休息了片刻,莫叶环顾四周,然后问向叶诺诺:“叶伯父常常来这山上,他没有告诉你什么捷径么?”
叶诺诺立即摇头道:“他只告诉我,绕至西面登山必定能到达那处山谷。可是雾山绵延线实在太广了,只凭他一人走过的痕迹太浅,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找不着头一天走过的路。所以我们才要带长镰,一为开路,一为留路记,等会儿好原路返回。”
莫叶闻言不禁感慨了一声:“此山也是够奇特的,离京都这么近,却半点人迹都难寻。”
“草太深,林太密,恐怕除了山匪,没谁愿意来这里。”叶诺诺微微一摇头,“不过说实话。寻常人不愿意来这里的原因,其实还真是跟山匪有关。听人说,这山上以前还真有一大窝山匪,净做些拦路打劫的事,好在改朝换代后不久,京都府派了几千精兵,上山来将山匪大寨一窝端了。”
“好事。”莫叶诚然赞了一声。因为她忽然想起伍书的事。如果没有山匪作乱,不知有多少家庭能少受祸乱。
随后莫叶自然而然的又想起自己的身世,会不会自己的家人也是因为遭遇山匪劫杀。自己才会从年幼开始,就如此漂泊?然而她很快又兀自摇头灭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想到了师父。
若是山匪,师父他会奈何不了?
然而再强大的他。也的确有奈何不了的人。
念及于此,莫叶忽然心生一种强烈冲动。真希望此时能凭空冒出一两个山匪,给她练练手。至少她得先证明自己能完全对抗山匪袭击,再才能提升一些信心,对抗更强的对手。
习武至今。她还没真正遇上过会给她带去人身威胁的对手。
然而她侧目看了一眼同行的两人,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同伴是无辜的,也不会武功。万一真有山匪窜出来,还真是件麻烦事。她顿时又为她刚才的想法感到可笑。
叶诺诺见自己在提及山匪之后,莫叶便陷入良久的沉默里,她有些会错了意,大笑着道:“放心吧,这山上不可能再有匪寇了。几年前京都府官兵上山围剿时,不仅抓了一大帮子人关牢里去了,还把山寨点着了,烈火浓烟烧了一整天,住在山周围的村民都看得清楚哩。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在这山上落草为寇啊。”
莫叶听得出叶诺诺误解了她的想法,但她并不打算就此辩解什么。而在她看来,叶诺诺的话也没说错,叶正名都来过这山上几百回了,只要他有一回在这山上碰到匪寇,他也是绝不会允许她的独女来这里犯险。
然而很不凑巧的是,莫叶刚有此想法,她就隐约听到,附近的草丛里,似乎有拂草的窸窣声传来。
练了大半年接暗器的功夫,又有乾照经内功底子协助,莫叶的听觉已异于常人的敏感,能听出那声音不太像是山风所作,而像是有什么灵敏的东西在靠近。
聆听了片刻后,莫叶没有再安坐于地上,而为了不影响听觉,她站起身的动作格外缓慢。
雾山就在京都南郊,离东面海岸也不远,所以海风不停,山上徐徐微风也不会少。莫叶站起身后环顾四周,就见周围既深又密的茅草随风微微摇曳,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尽管眼见如此,可莫叶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耳中所听到的那种异响还未消失,并且明显在这片刻时间里,又接近了自己这边一些。
见莫叶的神情有异,盯着四周不停扫视,叶诺诺也站起身来,朝莫叶扫视的方向看去,看了片刻也没什么发现,不禁笑道:“不会这么凑巧吧……”
她的话还未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忽然就见莫叶目色一凝,快速说道:“别出声。”
看见这一幕,阮洛也已站起身来。
在叶诺诺开口说话时,莫叶明显听到,那窸窣声陡然加快靠近的速度,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又道:“留心……有蛇。”在以极低的声音说出这四个字时,莫叶已经拔下别在背筐边的长镰,握紧了木柄。
叶诺诺闻言,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脸上已抑制不住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眼下这个时节,应该还不是蛇这种冷血动物广泛开始活动的时候,而且如果无人触犯,蛇也不会主动攻击人,可是……可是叶诺诺很快确也发现,数步开外的深草忽然分岔,从里面慢慢爬出一道绿影!
……
当南方城郡已经入春,草木复苏气温回升,在昭国北地,却还似隆冬时节,雪虽然早停了,可气温还低得临近冰点。
在这片大地上也还没什么新意,枯草被干冷的风侵扰一整个冬季,已快要耐受不住了。即便只是一阵轻风扫地而过,都能抄起一片沙尘。
然而三年前,重伤未愈的林杉坚持离京,却正是要来这个地方。
事实上他坚持要来气温偏低、冬季过于漫长的北地,除了方便他操控国域以西的某些事情。也是出于商情考虑。那时的他外伤面积太大,恐怕随着京都湿热气候在春末逐日升高,不利于养伤,便计划了去往干冷的北边。
好在林杉身边一直带着廖世。
这脸孔丑怪且脊背佝偻的老头儿用药又狠又猛,但优在能拽住人的性命,并且北行的计划林杉也跟他商量过,也得到了他的最后同意。才有信心启行。
三年时间过去。林杉身上的伤已然全好,事实上早在一年多以前,他背上最严重的烧伤都已算完全痊愈。新长出来的一层皮肉也已结实,无碍于他平时偶尔练习剑术的剧烈运动。
只是不知何故所致,伤好之后的林杉身体素质比往昔差了许多,只是三十出头的人。原来好好一头黑发,如今已经白了接近一半。见过他原来模样的人。再见他如今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有些心惊。
而只有当年与他同坐一车来北边的两个人知道他白发的原因,便是因为那吊命的参汤。廖世曾说过,那种参的药性太猛。虽然能挽救垂死之人,但不良后果也是很强烈的,而且要在用药几年后显现。
这不良药效。即是过度激发人体机能,造成早衰。
然而凭当年林杉重伤时的状况。如果廖世不用这道猛药,可能就无法挽留他的性命。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讲,如果不是廖世在大风岭蹲守几年,恰好得了这支参,那么可能他即便人在林杉身边,也没法救他的命。
对于此事的详尽处,三年前与林杉同车北行的两人虽然心惊、心疼,但也没有理由责怪廖世什么。
虽然廖世的施药手法一如世间传言对他的诟病,但不得不说,这事只有他做得来。人死如灯灭,而他能留住林杉的性命,已经算是大功一件。
至于林杉,在他身体上虽然已经出现加速衰老的迹象,但目前只是表现在头发变白这一特征上。而在林杉的反复要求下,廖世这怪老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配了一种黑色颜料,最大程度遮掩了他头发上的这一异变。
但林杉自己心里很清楚,遮掩法终究不是解决之道,可此事连廖世都想不到改善办法,那么他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趁自己精力还够用,务必要完成已经筹划多时的大事。
在北地与边军大营遥望十余里的一个小镇,一处二进宅院中,挨着主屋的书房里,无烟的竹炭将屋内烘烤得温暖如初夏。但燃炭的屋舍不能完全密闭,至少需留半扇窗保持空气流通,这样一来,屋外借着窗孔钻进屋内的一丝溜冷风,与屋内的温暖对比之下,就显得更为寒冽了。
对着一册没有缀名的书研看一个上午,林杉已经感觉到难耐的倦意阵阵袭扰精神,三年前的他还常常通宵达旦,现在是绝对难以做到了,就连白天看书久一些,都会有些精神发散。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无法阻止体能逐渐消减。
左手伸一指摁在看到的书页,虚掩封面,右手则撑着半边脸,微微躬起身,他准备打个盹,稍微休息片刻,却不料这一合眼竟很快睡着,渐渐趴伏在桌面一摞书册上。
然而这样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他突然醒转,坐直了身,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恐慌神色,仿佛他刚刚看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惊怕的事。
尽管在近几年里,因为体能逐日虚弱,林杉已明显感觉到,自己抵御严酷气候环境的能力已大不如前,但趴在书桌上刚眯着一小会儿的他会忽然惊醒,不是因为从通风窗窜进来的那缕凉风袭扰,而是一个梦境的片段,刺痛了他的神经。
原来刚才遇到的事,只是梦境。
惊醒后的林杉看着桌上摆放的事物一切如旧,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刚才自己置身其中的场景都是幻影,他得以长舒了一口气,却又由此冷不丁深吸了一口寒气入肺,旋即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下意识伸手向搁在桌角的茶盏,触手无温,他才发现半盏残茶早已没了一丝热气。而当他将目光投远了些,就见摆在屋子角落里的生铁盆里,炭火不知燃了多久,此时也已弱了许多。
略微凝神,林杉唤了一声:“江潮。”
因为强行压抑着咳意,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晦涩,但一直守在门口寸步未离的那名侍卫在刚才听见屋内突然传出咳嗽声时,他的精神已经变得敏感起来,待听见屋中人唤了自己的名字,他立即应声大步踏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