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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不喜欢被人跟着,可是不让人跟着你,我又担心你的安全。”史信面含歉意,顿了顿后又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做法有些失当,怕你知道了不高兴。”
岑迟怔住了,默然半晌后,他没有再提这件事,只是神情十分认真的说道:“只要材料完整,在下必解此题,三天为限。”
毫无保留的付出自己的力量,这便是最有说服力的报答了。
“我知道你必能做到。”史信的眼中浮起些许热意,“但若真遇到困难,也别太勉强自己,缓缓再来。”
“嗯。”岑迟着手整理起桌上的纸张,将所有纸张分成空白和有字的两摞后,他徐徐说道:“现在我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暂时不能陪史公子聊天,抱歉了。”
“那你忙吧!”史信微笑着站起身,朝屋门的方向抬起手臂做了个“请”的动作。
岑迟朝史信拱了拱手,然后卷了桌上的纸和地上的笔墨,快步朝屋内行去。
岑迟急着回屋,差点撞飞了正往外走的小蔷手中端着的托盘。
小蔷有些惊慌的说道:“岑先生,你怎么了?”
岑迟注意到托盘里的茶点,很快想起这是他刚才吩咐小蔷做的事,于是顿足道:“我回书房了,史公子也回去了,你把茶点放在厅中即可,若无什么事,也回去休息吧。”
“噢。”小蔷望着没入书房中去的那个身影,心头大为不解。然而她也看见了岑迟手里捧着的东西,大抵能猜到他将要为什么而忙碌,所以也很清楚凭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多问。
岑迟回到书房后。随手将怀里的一叠纸放在了地上,又把笔墨放到桌上,最后将书桌推到了书房的一个角落里,书房的地面顿时空出了好大一片。
他席地而坐,以地为桌,快速的在那纸袋中倒出的纸片中拣了六张拼在了一起,然后凝视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岑迟的脸上才有了新的表情。一缕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他动了动嘴唇,用轻微的声音说道:“师哥,这些果然是你的手笔。”
可是很快。他嘴角的那丝笑意又消失了。仰面躺在地上,他叹了口气的又道:“可是我该怎么做呢?帮你还是帮我自己,都让我为难啊!”
……
石乙回到东风楼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他早早休息的原因。除了因为东风楼的营生在上半夜达到顶峰,他不便出现得太频繁外。还因为他预备在夜间的行动。
寅时许,一直提着神浅眠的石乙忽然惊醒。他是一觉睡醒了,然而整座东风楼每天到了这时,就是最安静的了。
客人可以在东风楼酗酒取乐。可以放纵心中的郁闷,大喊大叫大声唱,东风楼里的姑娘都会悉心相陪。被揩油占点小便宜也再所难免,然而留宿是绝不允许的。
寅时过半。客人早在一个多时辰前被自己家里的仆从送回去,或者由东风楼的武卫代送。总之这种按时清场的规定,东风楼已经执行几年了,凡是常客也都能理解和认同。这种规定有利有弊,但是,不是玩物丧志的明理之人,多能从这种规定中看出利大于弊的。
石乙摸黑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屋外就是东风楼的后面大院。
为了防止夜间失火,整栋楼里的灯火都已熄灭。后院大水池中那栋为花魁修建的竹楼也无一丝灯火,但因为它本身是镂空的,悬挂的轻罗纱和流苏在夜风中轻轻荡漾,在月光下却也能显露出些许逸韵。
这个时候,东风楼只在大门口和后门两处各有一盏长明灯,被坚固的金属质灯罩固定在大门上,发出微弱的光亮。
对于石乙来说,有这点光还不如没有。纯粹的月光,更有利于他在夜间视物。石乙从怀里掏出一把牛筋绳弹弓,朝后门那出长明灯瞄了一下,挤弄了一下眉眼,然后转向,近乎笔直的朝头顶的一个方向弹射出石子。
射出去的小石子很快掉了回来,
随后又有一块石头掉了下来,只是这块石头的背后,有一条绳子。
看见那系着绳子的石头掉了下来,石乙没有立即上前身去捡,反而是退后几步,缩身蹲在墙角的阴影中。
静静聆听了片刻,确定没有楼里的武卫发现后,他才快速闪身而出。解了那绳索一端系着的石头、连同弹弓一齐放入怀中,石乙化身如沿藤而上的一条蛇,卷着绳索贴着东风楼背面还算平整的墙壁爬了上去。
爬至三楼的高度,石乙趴在那绳子另外一端系着的树杈上休息了片刻。待气息喘匀,他把盘好的绳子放入树杈上那个没有鸟也没有蛋,刚刚被他用弹弓射出一个窟窿的鸟窝里,然后攒足腿上的劲力,一跃窜上对面三楼的窗台,滑下屋去。
尽管石乙平时特地练习过,但是这跳窗的行为还是很危险的。所以在事实上,连同这一次,他也才在这种高度跳过两次。
三楼是东风楼的软储室,这里没有储藏食物和用品,也没有用来营业,只是有着很多的账本。不过,石乙想看的不是这些日常活动的流水账目,而是三楼的顶上,那间少有人知道的小阁楼里放着的陈年老账簿。
石乙只有两次是独自来这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其实是不对外敞开大门的,对楼里的人,也多多少少存在着禁令。对于这一点,从石乙在第一次进入这里,无意中发现了小阁楼,并看了几本老账簿后,他多少能明白一些原因所在了。
如果说第一次是无心而为,今夜第二次进入小阁楼,石乙则是直奔目标的。
蹲在阁楼里,石乙快速的将十数本老账簿翻看了一遍。很可惜,没有再像第一次来这儿那样。发现一些数字之外的只言片语。
放了太久的纸簿再翻动时,在阁楼狭窄空间里,那些满是霉味的细尘翻腾着,刺激到石乙的口鼻,令他忍不住的想打喷嚏。放下账簿,揉了揉鼻子,待阁楼里的灰尘沉下来一些。石乙再次舀起那账簿时。他忽然发现手里的账簿在封页处多出了一截纸片的尖角。
仔细一看才发现,并不是账簿的裁剪装订出了问题,而是那双层加厚的账簿封皮被人切开过。放入了一张纸在夹层里。经年过往,那二次封口的账簿封面松脱,在石乙刚才那一阵动作粗鲁的翻找中,纸片从封面夹层掉出了一角。
石乙没有犹豫的将那张纸抽了出来。铺开在手掌上。
那张纸不大,应该是从一张大白纸上裁出来的一截。不然它也不能藏在账簿封面夹层里,这么长时间也没人发觉。
那张小纸片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三段字,线痕薄细,笔触显得有些僵直。似乎并不是由毛笔所写。然而石乙在看见那张纸上的字体时,他眼中的惊讶只是出现了一瞬,旋即被一种奇怪的喜悦神情淹没。只是很快,这种喜悦又被一股含着孤独的茫然所覆盖。
如死石一样蹲在原地许久。石乙的目光才从那张纸右下角的落款时间上移开,沉着嗓音长长的叹了口气。
收拾了心情,他再次将目光移回。
……
金老板的事迹是最先震惊京都商界的一个传奇了,但他与余老板的区别也正在于此,大家都知晓,金老板的致富成功路,是皇帝陛下正面出手扶持的范例,这件事未免没有像余老板这般草根商人的事迹更接地气、更让家底普通的商人心生共鸣与希冀。
如今像余老板这样的草根崛起事件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追根究底这仍是皇帝的手笔,但无人知晓,这些成功者便都成了民间励志标杆,引无数商界新人振奋。
莫叶大致也算这批振奋者当中的一员,并且她就住在宋宅,与阮洛是朝夕可见,如果她愿意从商,可说占的机会非常好,她也的确曾经心动过。然而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一点天赋的,否则硬撑下去会很辛苦,莫叶恰巧遗憾的没有经商天赋。她的记忆力很好,却很奇怪的不擅长记忆数字,而是偏于文字记忆。
对于这一点,阮洛也曾解释过,说他早年在商学院就见过一些这样的例子,大多数人都有擅长偏向,一个人即便暂时还未取得成绩,但如果找准了自己擅长的方面并为之奋斗,已经算是一种可见成绩的成功了。
莫叶认同阮洛的话,没有继续纠结于自己并不擅长的商事,除了偶尔帮阮洛打理一些事情,在几家店铺挂名行走,她的大部分时间还是拿来练习武功、强大自身去了。
莫叶却不知道自己忽略了一点,她只是不擅长记忆数字,这注定她做不好账房工作,但却不能因此绝对地说明她在经商理念上也没有天赋。而在如今经商小火苗遍地开花的京都,区区一个账房先生,雇佣起来并不难,已经有不少学庐特地增设珠算这项学科了。
她没有这么想,是因为经商对她而言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领域。阮洛知道这一点,却也没有对她细作解释,终是因为有一个人不希望她真的成长为一个女商人,所以对他给予了某种提示。
今天因为递送宾客邀请帖的事,莫叶来到了昨天与余家管家预约的地点。坐在余家茶馆主店里等待余老板应约,空暇等待的时间里,莫叶喝了一口茶馆精心调制的招牌奶茶,感受唇齿间甜腻微涩的滋味,自然而然想起这家茶馆三年前还只是一间破落铺子的景象。
因为余老板的振兴史,莫叶紧接着又想起来,自己投身商界的念头已经被搁置一年有余了。
莫叶与旁的人一样,不知道阮洛会花大价帮助余用是受了皇帝的支持。她也不知道,自己一年前受余用的励志事迹影响,也要尝试经商时,是阮洛的有意干扰,致使她原本将此事高高举起。最后却只是轻轻放下。
她只清楚地看得见眼前余家茶馆的巨变。
主店对于余用来说意义巨大,所以他在家业振兴后,最用心也最耗费资金精心改造的成果也体现在主店身上。阮洛的恰时出手帮助,对余家而言必然属于大功劳一件,但如果余用本身对茶道没有热爱之心,余家茶馆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主店在许多细节问题上,都体现了一个热爱茶艺的人蹉跎大半生积累的心血经验。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三年前莫叶初识余用时。跟在余老板身边的那几名伙计,如今已有两人被提拔为主事掌柜。尽管莫叶从不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凭余家大恩人的身份自居,在余家茶馆主店尽情享受一切。然而她刚一进店,立即被那位从擦桌伙计提拔起来的掌柜热情招待。她被带上二楼,掌柜的还十分投其所好的给她安排了一处挨着街边开窗的雅舍。
余家的茶艺从始至终都主旨讲求传承精神,余用在教伙计们煮茶上茶技艺的同时。还会兼带讲一些茶经。老茶馆经营二十余年,期间换了许多煮茶伙计。大部分人都是因为茶铺生意太差导致工钱给得薄而离开,然而经年颠簸最后愿意留下来的那几个伙计除为了挣口饭吃,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心里存着份对余用的敬意,想要跟着他继续做下去。
茶道本身也是一种需要继承的技艺。人一走茶就凉。要为茶保温,茶壶旁不可少人侍候。而要为茶保质,就必得一年新茶换旧茶。在这期间。少一环不可成事。
长期与利器为伴,人的目光也可磨出锐利来。一项事业可养一个人的气质。而长时间侍奉茶这种东西,在茶经中领悟感怀,多多少少也会对一个人的心性带去一定影响。领会了茶的传承之道,是那两个伙计轻易不肯弃离余老板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存在了这份协作不弃的感情,余老板才会在家业振兴后提拔这两个伙计到茶馆的重要位置。
好茶要好泉冲泡,还要好的茶壶容纳,最后待到饮用时,还需要一套配合恰当的茶杯提升品位,这是需要一路走的事情。
余用重用与他不弃的伙计,是存着一份情义回报;伙计们没有在老板势衰时弃了他,自然也是存了一份情义。坐在这样的老板与伙计开办料理的茶馆里,莫叶这个有些特别的顾客自然毫无悬念得到厚待。
三年前在海边大雨滂沱下的茶棚里,那位伙计好意的拿出了备用的桌布,虽然有些寒酸,有失体面,但伙计的善良却也正因此而干净得没有描上一丝修饰颜色。如今那位伙计已经成了余家茶馆主店的主事掌柜,但他在面对莫叶的时候,年轻的脸庞上还是经常现出一如以往那般有些憨态的笑容。
“许掌柜,要你亲手调茶,小女子可有些受不起啊。”望着端坐于桌子对面,正在凝神认真调茶的掌柜许二,莫叶微微一笑,确实有些感觉到自己的到来太叨扰别人了。
虽然如今已经身为肩负整个茶馆日常事务决定权的主事掌柜,可此刻挑选好糖碎和干牛奶方块,正在用一只手炉煮茶的许二表现出来的气质一如往昔那位小伙计,表情平静,动作麻利又一丝不苟。
“莫小姐,你不能这样说啊。”许二目光抬了一下,笑得很朴实,“自从当上掌柜的,许多事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我才突然发觉来自煮茶调茶过程中的乐趣也渐渐少了许多。但身为掌柜的,有时候又必须将自己的位置垫高,否则别人还把你当一个小跑堂的,对茶馆某些大事的指使说服力会有影响……所以说啊,莫姑娘能来这里,倒是给在下一个展现茶艺的机会,要是搁在别人身上,纵使我再手痒,也得忍着。”
莫叶听了他的这一长串近乎诉苦的说辞,心下不禁生出颇多感慨,忍不住说道:“这么说来,当上掌柜的看样子比以前轻松不少,可实际上却是麻烦事多了起来?”
“以前当跑堂的,后院煮茶前厅上茶,那只是损耗些力气,白天再辛苦,晚上好好睡一觉也就恢复了。现在整天做些劳心费神的事,有时候夜晚都会失眠,与以前不一样的。”话说到这里。许二稍微顿声,然后他眼中一亮,看向莫叶又说道:“大老板只是让在下管着这一处店子,在下已经觉得有些伤身,真不知道你家阮公子怎么管得来那么多生意,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
莫叶听出了许二话里含着的另一份意思,但她对此并没有抵触心情。只要不涉及账目和某些独家的商事工艺资料。商界许多经验之谈可以不必那么过分保密。更何况凭如今阮洛与余用的交情,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就算此刻是他坐在这里。很可能也是会得到直接允许的。
只是一思及此事,莫叶才发觉自己所了解的商事经验贫乏如洗,也许是自从一年前放弃从商之后,自己就没有再留心商事。也许……是因为阮洛从商的经验本就大道至简?
就用这四个字交代给眼前诚心诚意亲手为自己调茶的许二,好像有些敷衍人的意思。但莫叶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经验之谈了。
思前想后,沉默了良久,莫叶最后只是语气有些艰涩地说道:“实不相瞒,余老板的事轰动整个京都商界。不知激励了多少年轻人从商,我也曾受了鼓劲地想从商。然而,有些事看着光彩。却只有亲身做了才知道其中艰难,我没有经商天赋。这也是我那位义兄观察我做事后得出的评价。若以我这样一个经商资质平平的人教别人经商之道,恐怕正确的道理也得被我曲解了,可不敢以此累及许掌柜。”
莫叶说的这番话,实际上并不能解答许二所问的疑点关键处,但这又不算是她说了假话。并且这话还有一妙处,想必以后许二不会再考虑借莫叶的方便来打探阮洛的经商经验了。
果不其然,在莫叶的这番话刚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时,她就见许二不自禁叹息一声,没有说什么。
莫叶思酌片刻后又道:“或许你可以直接向你家大老板讨教。家兄虽然从商多年,但手下事务颇杂,没有专项。比起一心一意经营茶馆几十年的余老板,也许家兄的那套经验在你这儿并不适用。”
她是设身处地为许二着想,才会补充说了这句话,然而话才刚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在说废话。
许二既然是余用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么他在正式上任茶馆主事掌柜之前,肯定是已经接受余用教导过了。自己现在还说这些,跟说些不着痛痒的敷衍话语又有何异?
莫叶这后知后觉的忧虑在敏感狭隘的人那里的确行得通,但显然许二并非是这样的人,否则此时很可能不会是他亲自来招待莫叶了。
许二只是一个有些憨厚、知恩图报的人,通俗点说,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如果不是遇上余用,又幸运的跟着余用的发迹宏途而人生路向上走,他或许此生都只是做一个店堂跑腿伙计。
所以他没有感觉出莫叶的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只品出了她的诚意,但这却使他心里的那丝自卑和不自信又涨高了些。
莫叶能观察到沉默着的许二情绪渐渐有些低落下去,正犹豫着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就见许二先她一步,忽然开口道:“在下很认同莫小姐的话。经商真的是一项需要考验天赋的事业,刚才听你话里的意思,这话也是阮公子说过的。这个观点,很是警醒人啊。”
略为顿声后,他接着又道:“大老板早年虽然生意做得薄弱,但怎么说也是祖祖辈辈往上延了几代都做的茶馆生意,有传承所指引。阮公子就更别说了,他是宋老爷的外甥,而早些年时宋老爷就是京商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诸位京商在朝廷更替的动荡中都多有损陨,唯有宋老爷的家业纹丝不动,并依然能保持盈利状态。在这样的商家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物,岂是像我这样贫农出身的泥娃子可比的。”
听了许二说的那番话的后半段,莫叶微微一怔。她正想开口说阮洛并非是在宋家长大,而是少年游学至小梁国最高商学院学得经商本事,然而这番话才移至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吞回肚去。
这些是阮洛极少口头提及的往事,她也是伴在他身边多年,才有了些片段了解。此时她虽然很想给眼前这位憨正的新任掌柜鼓劲。但阮洛的往事就这么被她拿出来说道,恐有不妥。
斟酌之后,莫叶开口缓言道:“拥有某项天赋不代表就能信手得来成绩,学问都是从无到有的。余家茶馆是京都历史最久远的老字号,但余家茶馆的创始之祖实际也是从一无所有为起始,逐年不断积累,经历了数十载风雨挫折。才有了今天的茶馆根基。余家祖上是从无到有。宋老爷亦是。”
“也许是我一下子心飞得太高了。像我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经验学识基础、本是跑堂出身的人,什么东西都还没学得周全熟练,也少经考验。现在却能做到主店掌柜的位置,这已是人生大幸运,实不该这么快就想向阮公子靠齐。”对于莫叶的话,许二认同地点了点头。并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我应该知足了。”
莫叶想了想后微笑着道:“我听义兄说。当今皇帝很重视京都商业建设,有朝廷站得这么近地支持,这项行业以后一定还有很大发展。余家茶馆在这样的环境里崛起,八成会引起陛下重视。以后余家茶馆持续做大,可有你好忙的。许掌柜可不要这么快就满足了,以后余老板很可能要再提拔你呢。”
许二眼中一亮。同时又有些心生忐忑,慢慢说道:“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消息。我朝建基还只是将满十四年。实际上不少京商已经能感受到陛下的深谋大计,但却又一直拿捏不住准信,现在有了阮公子带出来的这句话,大家都可以安心地捋起袖子好好奋力一把了。”
“定心丸要放在自己心里搁好了,才好定心。”许二的话在激动之余,也让莫叶意识到一个自己刚才差点忽略了的问题,她淡淡笑了笑,又补充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至于具体是谁把这话带出来的,就无必要追究了。”
许二明白过来,知道莫叶是在提醒他,不要声张此事。毕竟皇帝的旨意是需要代表国策权威的,在没有正式公布之前,这种话并不适合当作街坊闲话般传来递去,如果被歪曲理解可就不好了,或许会影响某些当权者实施计划。
许二认真说道:“莫小姐放心,在下明白你的意思。”
说罢,他拎起桌旁小手炉上的陶壶,将煮好的奶茶倾入搁在莫叶面前的搪瓷杯中,杯中热气蒸腾,雅舍里顿时也是奶香四溢,又浅浅携了些许茶的清气。
时下正处盛春季节,白昼气温适宜,窗外草木生发,透着盎然活力,春风略携凉意,却不侵肤入骨,身处此景此境,手中捧有一杯温暖甜腻的奶茶,只是嗅一口,已叫人感觉身心滋润。
然而此时莫叶捧着的杯中,已是被许二调煮好的第三杯奶茶了,有些腻……
“已经第三杯了。”莫叶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松开了捧着茶杯的手,只以右手并两指将茶杯往前推出,“再饮,我得胖了。”
许二闻言不好意思地一笑:“在下差点忘了。”
许二的话音才落下,莫叶正准备问他余老板是不是事务太多,或者她应该再约明天,却就在这时,窗外楼下的街道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暂时折断两人的思绪,吸引两人一齐朝窗外看去。
京都投入街区治安管理的兵员配备得非常周全,平日生活中,街道上隔不了多久就会响起这种脚步声,城中居民早已习惯了。太平的日子持续了十来年,这种在早些年战乱四起时还会让人心生寒意的甲士行走方阵,如今就如街边高立的灯柱那般平常,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有些类同于能移动的风景。
这些巡视军卒们虽然身体结实、全副武装,大多在统领府锤炼过个人武功修为,但他们却不会为难普通百姓,纪律严明。即便有谁当街犯事被抓,除非穷凶极恶之徒试图顽抗,束手就擒者轻易不会挨揍,只会按例律被这些城卫押送去京都府受审,若有错抓、无辜的人自然会得到释放。
面对这样一队军人行过,本分之人当然心态平和,或许还会平增不少安全感。这些军人都是守卫京都的战士,他们的手腕再铁。手中的武器再锋利,打击力量也都是一致对外的。
然而今天行过街区的这队军卒却让城中百姓感觉到了异样,甚至胆小之人看见这样一支长长的队伍,会被其阵势所震慑,心下隐隐生出怯意。
巡街城卫满员一组是三十人,偶尔略有增减。一队兵卒当中,又分十五持刀兵。十五持矛兵。长短兵器呈互相配合之势,若有需要施展开围捕阵型之时,阵型的设计可以使三十人承受对抗一百人的进攻冲击。
人数制式是莫叶在刚入京都时就已从师父那里了解到的。至于这三十人的武功是怎么配合到一起的,如今这似乎已经是城中居民都能知道得大概的事。
但是此刻莫叶投远目光至窗外,明显可以看出,自楼下街道跑步经过的这一队兵卒。似乎并非是平日里常见的那种街区巡卫。他们不再是三十人一组,一眼看去这一队人应该有两百左右。并且他们手中笔直向上握着、并未因跑步前进而生倾斜的武器,全都是一致的无缨长枪。
即便莫叶没有亲身去过练兵场感受一番,此时她也能隐约感觉到,这支军卒似乎来自作战部队。城卫队主要对付的罪犯其实大部分来自百姓家庭。但在战场上作战部队的军卒面对的是与自己一样、或者凶悍更甚之的军人,这两种环境打磨出来的军人,外表气质是会有些不一样的。
但现在看着这支军卒小队经过楼下。让莫叶以及其他城中居民都能感受到异样地方其实很直白,就是他们手里的武器换了。衣甲也与城卫队略有差别,并且他们是跑步行进,自然有一种急促的气氛在街道上渲染开来。
待那整齐又轰隆如雷的脚步声自街道上过去了,莫叶和许二收回目光来,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待两人开口说话,楼梯口又噔噔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一名跑堂伙计找了上来,向现在已是主事掌柜的许二汇报了几件事情。
得了许二给出的决策后,那跑堂伙计见掌柜的在招呼贵客,没敢多叨扰也就准备离开了。但在他刚走到门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掌柜的,楼下那路过的兵是怎么回事啊?看着怪吓人哩。”
其实何止是那年轻伙计看着楼下的行军步伐觉着心惊,此时的许二心里头也已冒出些许讶异,然而他现在身为一店之主,便要拿出符合身份的镇定。干咳一声,他说道:“内外城兵员互换,兵部的事,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就别闲操心了。”
年轻伙计连连点头,见许二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下楼忙活去了。
待那伙计走了,许二却是聚起精神望向莫叶,眼神中略有期待之意地问道:“莫小姐可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我?”莫叶诧异了一声,想了想后,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又道:“你莫不是在怀疑皇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吧?”
“看着有些像啊。”许二目露迟疑神色,“你也不知道么?”
当今皇帝并不似旧朝皇帝那样傲慢冷酷,虽然帝王威仪的确有注意培养爱惜的必要,但在值得去做的事情、以及值得一见的人物面前,陛下的行动也时常不拘小节。或许这是因为他是靠己身实力一步步走上皇位,而非一出生就浸在皇族韬养之中,比起古板遵循规矩条文,他更相信以实力说话。而对于有着足够实力左右江山的人而言,规矩礼式大多时候都是心情的产物。
当今皇帝并不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在需要的时候,陛下也能做到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与他人攀谈,或者不倚皇权的与他人只评道理。
而对于陛下精心打造出的京商团队,对那些为振兴帝京商事而做出过功绩的本土商人,即便他们头上没有顶着功名,陛下一样重视他们,并时常与他们会面交谈。
谈话的主要内容,当然还是围绕着怎么让帝京乃至全国都城的商事被激发壮大,以及最后多多向国库送税收这些问题,但偶尔闲暇,还是会说一些别的闲话。
现如今京商团队中最明亮的新星当属阮洛,而阮洛在继承舅父产业后在京都这三年时间里没少得到陛下传唤,这两人交谈了什么无人知晓,但能给旁观此事的人一个提示:陛下明显很看好这个后生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