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思绪被一阵钟声打断,耳中又陆续飘来唱诗声和祈祷声,廖悦望向窗外,入眼一片葱绿,公寓外面是一所小教堂的后院。
眼前是一片墓地,约莫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半人高的杂草丛间,凌乱地竖着大小不一的墓碑和十字架,似乎很久没人祭扫了,透着一种被遗弃的荒凉,两条泥路纵横交错着,在草地上书写着巨大鲜明的十字。
也许是出于对墓地的忌讳,这家公寓虽然所处地段不错,却一直房客稀少,许多客房时常空着。不过廖悦觉得,能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市中心找到这样的住所,已然不错了。
坟墓什么的,廖悦其实并不在意,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叫做幽湖镇,就位于骊山脚下始皇陵名胜区一带,历朝历代的古墓陵寝多不胜数。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小时候见过的古墓,估计比一般人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
廖悦不但见过许多古墓,还时常能听到古墓深处传出的一些奇怪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就好像有人在他身旁低声耳语一般,他想仔细听,却又听不清。
他十分害怕,睡不着的时候,他母亲总是抱着他安慰道,“别怕,那是古墓在和你说话。”
这些声音一直伴随和困扰着他的童年,直到后来他爷爷接他去香港念初中,他才摆脱了这个梦魇。
廖悦实在想不明白,父母都出自香港世家名门,为何要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选择到一个偏僻的小镇上生活,开一家小照相馆。廖悦也经常撞见一些奇怪的人频繁进出他家的照相馆,那些人根本不像顾客,在暗室里与他父母神神叨叨地不知密谈些什么。
更奇怪的,对于爷爷失踪之事,他父母好像漠不关心的样子,廖悦昨天还和家里通了电话,他父亲只是淡淡地嘱咐他小心而已。如果不是廖悦和他父亲,他爷爷长得相像,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廖家血脉。
他的父母,他的家族,一定隐藏了许多秘密,廖悦一直这么觉得。
“哐当”
一阵轻微的关门声从不远处传来,廖悦回过神,就看见对面公寓楼一户人家的门刚被合上,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出来。
和廖悦所住的公寓不同,对面楼房是曼哈顿典型的旧式宅房结构,铁架焊接的楼梯暴露在外,日晒雨淋的,早就锈迹斑斑了,人走在上面经常发出吱呀吱呀的,令人极不舒服的金属挤压声,像是随时会断裂一般。
那女人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廖悦没看见她的面容,从背影看很年轻,一身休闲的女装,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身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腰间,双手好像抱着什么东西,走得很轻很慢。
“对面一直没人住啊,新搬来的?”
廖悦正想着,就看到一个小脑袋从女人的肩膀处探了出来,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转过脸望向他时,廖悦见她长得精致可爱,就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小女孩吓了一跳,连忙缩进她妈妈的怀里,一点一点地,偷偷探出小脑袋,害羞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这时廖悦看得真切,女孩的双眼瞳色竟然不一样,右眼乌黑发亮,左眼却泛着幽蓝的光泽,咋看之下说不出的诡异。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阴阳眼吗?”
廖悦心中诧异,和小女孩匆匆一瞥后,就看见她妈妈抱着她下楼去了。
他没有多想,今天他还有工作任务。廖悦是以工作签证的身份来曼哈顿的,是一个熟人给他介绍的一家软件公司,廖悦的职业是一名程序员,一直和计算机代码打交道。也许是受到他爷爷的影响,经常看到爷爷书房里藏书中的古怪符号,不知不觉地,就入了这个行业。
其实廖悦在编程这方面很有天赋,一些程序员可能要花上一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工作,他一两天就可以轻松搞定。
这个工作对于廖悦来说真是太适合了,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虽然酬薪不高,但胜在自由,所有工作都可以在公寓里完成,去不去公司露面完全视他的心情而定。
这样一来,廖悦就有了充裕的时间去找寻他爷爷的线索。
一整天,廖悦都是在电脑前度过的,一直到了深夜,直到笔记本的电源发出电量不足的警报声,他才被迫停了下来。
“该死的,还没修好吗?”廖悦抱怨了一句,他很讨厌工作时思路被打断。从晚上起公寓就莫名其妙断了电,到现在都没修好。
此刻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廖悦心想也许是风雨太大,电路无法维修。
“也许只是跳闸而已。”廖悦没少修理自家祖宅的电路,其实很多时候由于线路老化经常性跳闸断电,都是一些小问题。廖悦此时感觉自己毫无困意,想趁热打铁,完成这一周的工作任务,因为思路一旦被打断,再进入状态就难了。
于是他想出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给公寓管理员搭个把手。
然而这时,一个闪电划过天际,整个房间一亮,就在这一刹那间,廖悦只觉眼前一晃,猛然看到墙上清晰印出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姿势相当的古怪,好像是整个贴在窗户上的。闪电转眼即逝,屋里一下子又被黑暗笼罩,他猛地一回头,窗户上什么也没有,哪来的人?
廖悦推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这时又一个闪电骤现,草地上的墓碑和十字架立时反射出惨白瘆人的亮光,杂草被狂风压得紧贴地面,小路上满是浑浊的积水。
“难道我看错了?”廖悦觉得纳闷,刚才的人影绝对真真切切,他没理由看走眼,这时他感觉手掌黏糊糊的,好像粘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发觉窗台上全是泥巴。
而更让他诧异的是,窗户外侧玻璃上,竟然多出了一只泥泞的手掌印,格外的鲜明,廖悦比划了一下,手印很小,心里立时就觉得毛毛的,难道刚才贴在窗户外往屋内窥探的人,是个小孩子不成?
廖悦甩掉脑子里荒唐的念头,心想怎么会有小孩子爬上四楼,又不是壁虎,也许只是狂风刮来一张沾满泥巴的树叶,沾到窗户留下的痕迹而已,而那片树叶凑巧形似一只手掌。
自嘲地笑了笑,廖悦打着手机照明,出了房间,径直往一楼管理员的房间走去。
管理员是个很热心的黑人老头,和廖悦还算熟络,经常和他打招呼。
来到值班室门前,廖悦正要敲门,发现门其实是虚掩着的,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他轻轻一推,走进去一看,房间里根本没人。靠门的木桌上放着一杯咖啡,廖悦摸了一下还是温的,估计管理员才离开一会。
“也许是去检修电路了。”廖悦估计着,公寓的配电室应该在一楼的某个角落,他四处找了一下,路过几个客房时,发现房间门大多都虚掩着,情况和值班室很相似,好像整个公寓的房客不知何故,都在不久前匆匆离开了一样。
走着走着,廖悦听到一些轻微的声音从一个方向传来,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心想着他们估计都聚集到一块了,便加快脚步循声而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破旧的木门,门上的大铁锁已经打开,声音就是从门缝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廖悦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平时这里是上锁的,里头应该就是配电室了。
推开门一看,门后面是盘旋而下的楼梯,下方漆黑一片,看样子通向地下室。廖悦打着手机照明,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而下。
楼梯的护栏有些年头了,漆掉得很厉害,上面积满了灰尘。墙壁上镂刻着许多精美的浮雕,隔着几米就嵌着一个老式灯盏,渲染着一种古典艺术的神韵。
廖悦感觉一下子走进了某个中世纪古堡的地下室,与公寓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大概走了两层楼的高度就到底了,楼梯尽头同样连着一扇破旧的木门,没有上锁,门缝中隐约透着火光,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廖悦推开门,视线豁然开朗,等他反应过来,立时意识到眼前是一个地铁站台,很古老的那种,看样子也许有一个世纪的历史了。
紧接着,他看到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震撼一幕。
在他面前,停靠着一辆老式地铁,车门敞开着,一群人整齐列着队,男女老幼皆有,手里捧着一只蜡烛,低着头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眼神里充满了茫然。
他们逐个走进车厢,队伍中赫然出现了几张廖悦熟悉的面孔,热情的黑人管理员老头,爱和他打招呼的中年大叔,还有喜欢和他嬉闹的小朋友。
眼前情景太过诡异,廖悦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些人只是单纯地在搭乘地铁,看他们神秘兮兮的样子,更像是在举行某种古老的宗教仪式。
廖悦喊了好几次,都没有人回应,他按奈不住心中好奇,正想上前问个究竟,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背后什么东西紧紧抓着,拽了他一个趔趄,他回头一看,什么也没发现,那东西好像刹那间凭空消失了一样。
自从看到窗户上的人影后,廖悦总感觉有人跟在他后面,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像鬼魅一般如影随形,但他又看不见摸不着。
就在这短暂的功夫,那些房客全部走进了车厢,车门吱嘎一声合拢,列车缓缓启动,驶入了漆黑的隧道,很快地,消失在廖悦视线当中。
这一切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廖悦呆呆地站着原地看了很久,他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人,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房间后,廖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还是不停浮现出刚才的情景,那些房客的古怪举动,还有躲藏在黑暗中的“人”,直到他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然而第二天醒来时,他惊讶地发现,昨晚消失的房客像往常一样,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似乎昨晚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当廖悦经过走廊尽头那扇木门时,发现门虽然锁着,但还是留下了新近被人开启过的痕迹,地上也有不少凌乱的脚印。
看来,昨晚的一切,并不只是一场梦。
事后回想起整件事情的经过,廖悦这才想起,那晚是他第一次遇见了传闻中的--
幽灵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