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罩于出云,夏花盛开山间。
山野浪漫,繁花似锦。
有两道身影踏着青石台阶,抚过轻柔的暖风,醉过清淡的花香,行在一条遍布着灿烂的小山道上——正是游修北和赵雅摹。
出云山中岁月无声,起伏翻滚的白云不会吟唱那动情的歌,雨露更是染过花间便散去不见,轮回往复间,游修北在山中住了已近半年。
这半年以来,他每天只是修行,偶尔和洛怀良上出云峰观沙。闲时会去武试大典观战一番,看看哪个弟子耀武扬威,一战成名;又或者去易物大市中瞧瞧,有哪件宝贝被幸运的修者寻到,现于世间;至于专门设下以供修者交流修行心得、研究各种功法的交流大会,他却是一次也没有去过。
或许真是宁子训的那句‘才子佳人登对时’让游修北莫名有些感触,半年前参观易物大市时,他主动邀约赵雅摹逛山,随后便开始了和她深入接触的过程。二人随着认识的逐渐加深,也渐渐生出感情来,一来二回,竟是走到了一起。
感情这东西说来古怪,游修北很是不解当时为何自己竟生出冲动去邀约赵雅摹。只是后来一切都如此自然而然发生着,他反倒不太愿意去考虑太多,心中所思所念,也便只剩下赵雅摹的文雅随合,以及每次牵着她的小手时,从上面传来的温柔淡雅。
二人这一日再约好一同逛山,虽然一如往常只是寻机和对方相处,却另有目的:前几日有一位年轻修者在出云山中寻宝时,竟是发到了一柄神兵,那剑古意十足,削铁如泥自不必说,剑身中更有阵阵神韵透出,显然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宝剑!四宗门也并没有横刀夺爱,反而是还奖励了这修者一柄与剑相配的剑鞘。
如此一来,一时间不说无数修者入深山寻宝,游修北也是被激起了兴趣,因此才有了这一日与赵雅摹逛山的由来。
不过,实际上此时山道上并非只有他二人,若是稍等上片刻,随着游修北和赵雅摹的前行,便会发现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宁子训。他远远尾随,显然是不想打扰到这对小情侣的相处。只是自己原本应了游修北邀请欣然前来,想着是否也能找到一柄趁手的兵刃,不曾想疏忽之间却当起了不知趣的第三者,因而此时虽然脸上挂笑,心中却是颇感无奈的。
“子训师兄,你在想什么呢?”他低头看着路旁一朵随风舞蹈的小红花,忽然听到身前传来赵雅摹的声音。抬头看去,这才惊觉自己忘记了保持距离,却是已经走到了游修北和赵雅摹身前。
看了一眼二人十指相扣的左右手,宁子训一笑,真心替赵雅摹这个小师妹高兴,后道:“我在想,我们三人是否应该再远离出云山一些,深入到那群山密林中去,才有机会寻到宝贝。这里距离出云山实在太近,我想即便真藏有神兵利器、无上心法,也早已经被人挖去了!”
闻言赵雅摹脸色微红,心知她和游修北私下相处,有些太过忘情以致如此,于是道:“宁师兄,现在天色尚早,我看我们三人便朝东边深山过去,行个几百里地,如何?附近依旧可以看到修者出没,想必那边应会好些!”
游修北和宁子训点头同意,三人商议已定便马上施展开身形,踏叶飞花间,已是变成了三道掠影,以极快的速度奔驰前行。
这半年以来,游修北的修为进步显著,加之又得到修为已达颠覆境界的吕清言的几番指点,修行上的提升自然便如同顺水行舟一般。不得不说,他以前确实有些低估了自己的修行天赋,虽然比起阿容、洛怀良这种绝世之才,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实际上他的天赋和赵雅摹、宁子训这些四宗门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相比,并不弱上太多。因此这半年以来潜心修行,虽说实力还略微弱于赵雅摹、宁子训,但是赶超之日,想来却并不遥远了。
此时三人脚踏轻叶,飞腾在树冠之上,虽说比起直接腾空飞行那等高深境界速度上还略有不及,但其实也算极快,片刻间便行出几十里地,周围景色也随之一变,繁花灿烂不再,所环绕的只有那无尽狂野的原始气息。
游修北早已放开了赵雅摹的手,只是他鼻间尚且还有那处子独有的清香体息,眼前又有那婀娜身影在云间潇洒舞蹈,只觉得心头溢满了温柔暖意。
初陷情爱的少年郎,第一次尝到了这人世间绝美的滋味,喜欢非常,忍不住便要呼啸高歌!
意外却忽然发生!一直领先在前的宁子训不知为何忽然停下了脚步,并且一个转身朝着一旁林木中隐藏而入,更是急忙向后朝游修北二人示意,让他们一同隐蔽起来。心知宁子训应当是发觉到了什么情况,游修北和赵雅摹对望一眼,便朝着宁子训所藏的林木中行去。
他一进入林木中还未能开口去询问情况,已经注意到远处无数巨大树木掩映之下的一块林间空地中,有十余栋临时搭建的茅草篷,其间有更无数穿着一袭袭黑衣的神秘人在忙碌着什么。
“这是!?”游修北眉头一蹙,向宁子训询问起来。
“绝非是四宗门弟子,或者参加大典的散修、隐修!”宁子训眉头同样皱到一起,脸上现出忧虑神色,修长的身躯更是因警戒而将一身肌肉紧崩开,当下观察片刻,悄声说道。
出云大典期间,所有参加大典的四宗门弟子、修者,除了四宗门弟子住在出云坪不远的几座山头外,一众散修都被安排到了距离出云坪西边稍远一些的地方,由出云山统一安排住宿等事宜。虽然出云山中,除了像藏石峰等几个较重要的地方,大部分区域都允许左右出入,地界内也可以随意闲逛寻宝,但是出云山绝对不允许有人在山中私自起屋而居。
更不用说,眼前所见,那些遮盖了面容的神秘黑衣人以百十为计,数量之多,任由谁看见,都会觉得十分异常!而更加让游修北三人惊骇的是,此时在那些茅草篷之间,堆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粗铁牢笼,而牢笼中所关,尽是那各种狂猛异兽!
“辨认不出身份来,只是看他们如此诡异行动,加之抓捕关押数量如此之多的异兽,所行绝非好事……依我看,现在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应马上回出云山,将这一情况汇报给四宗门长老!”宁子训作为轻台城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并非只有修行实力超越同龄,显然他的处理能力也是十分出众,当下见他思索片刻,便有了决定。
游修北点头同意。此番发现,不论这些神秘人以及逮捕那许多异兽究竟有何目的,眼下情况都绝非是他们三人可以、或是应当出面处理。若是轻易惊动对方,不但而会使自己陷入危险,很可能会导致更大的麻烦。
“这就要走了?也不先打个招呼?”一声轻喝如同惊雷在三人耳中炸响,心中‘糟糕’二字尚且没有喊出,他们已是见到一个貌约二十余岁、穿着一身灰衣的青年出现在了身前。
青年面容看不真切,显然是用了某种易容之法。此时他右手提一细剑,剑身漆黑无光,只是流淌着一抹刺眼的殷红,剑刃滴落的鲜血砸落到地面一朵将开未开的红花上,砸得它瑟瑟发抖,纤腰欲断;而他左手上正提着一只模样狐狸一般,只是屁股上长着三条尾巴的小小异兽。那小兽正自挣扎,然而它胸腹处有一道贯穿而过的剑伤,几条肠子更是摇晃着垂挂在尾间,越加微弱的嘶鸣表明生机已失。
热夏不再,游修北忽然觉得一股寒气在身周蔓延开。
忽而一声剑吟,却是宁子训忽然出手,一条灰色麻布飘飞长空,道道碎裂化成无形,而麻布下所包裹着的一柄精钢长剑现出光芒来。
剑光煌煌。
游修北看向脚下一朵瞬间绽放开的小红花,感受到周身再次袭来的热浪,腰间觞剑已然握到手中。
一声剑吟如龙,宁子训脚下看似轻轻一点,却是在坚硬的泥土上留下了一个深深印记,脚下更是有飞沙走石暴虐四射,恰当打中那朵小红花,劈的它粉身碎骨。
“哼!”那青年嘴角一撇,脸上满是不屑。他五指一松,不再声响的小兽颓然下坠,和小红花上三两片飘飞的残叶跌落到一起,勾勒出一抹满是红红绿绿、却再苍白不能的悲情。
“宁师兄小心!”赵雅摹急呼出声,而下一刻,宁子训手中精钢长剑已是从他手中跌落——不似那无声的小兽,长剑带着利啸,仿佛切入豆腐一般笔直深入坚硬的地面;而没入三分之一剑身后,又一股金石相交声从泥土中闷响而起,听到耳中令人十分不愉。
“这却奇怪!”游修北眉头一蹙,看着地面上无声自鸣的剑,惊呼一声。
和宁子训、赵雅摹相处这半年以来,他却是无数次找过他二人试剑,以便确认自己修行实力到底提升到了什么程度。尽管每次比试自己总是落败,但他发现实力和他们相比落后已并不太多,只是因为半年来提升过于迅猛,使得修为的凝实程度和稳固程度尚且不足,真正实力方面的差距却已十分接近。
而照他所观察,方才宁子训和青年所出的两剑,分别一刺一压,威势上相差不多,且隐约都有试招的意图,因此不应该会出现剑刃脱手而出的情况,更不用说会直接深入地下!
“宁师兄,切莫再留手!”赵雅摹再喝一声,脸上有着一丝恼怒,双脚更是对着地面狠狠踩踏,已然十分焦急。
宁子训回头一瞧,脸上带着疑惑,似乎并不明白赵雅摹为何生气。他头又一转而回,身影却忽然消失不见,那深插入地面的剑也随之飞出了地面,在空中颤抖呻吟。
游修北持剑警戒,见到宁子训再次出现,跃入半空接过精钢长剑后便和那青年缠斗到一起,一时间斗了个不相上下;他又抬眼朝远处望去,见对方一众并未察觉,当下微微松了口气,出声问道:“雅摹,莫非宁师兄此前和我几番试剑,一直隐藏了实力?”
“哎!”招雅摹叹息一声,道:“这事情说来也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只能说:宁师兄从小跟随叶浩城主长大、修行,连着脾性也有些几分与城主相像,他所持的道理便是:一切是非善恶,都应由四宗门为代表的正道来审判,个人自身是无权断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