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城一场大雪,将一向懒散的小城居民都逼回到了家中,家家门户紧闭,居户都窝身在家中温暖的炉火前取暖,一边抱怨着该死的鬼天气,一边又庆幸于大雪当前,有了合适的理由偷懒养闲。
此时,大街上除了游修北二人,再难寻多余的身影,而他们沿着石板街走了百步,就在一家商铺前停下脚步。
入眼,先是商铺门前的一个炭火炉,还有一个弯身蹲在火炉前的姑娘。
姑娘二十三四年纪,却梳着女童才会梳的羊角辫。并且,她那梳理的手法看上去十分差劲,两条长长的发辫胡乱斜俏着,枯树茬一般。姑娘的容貌更说不上有多漂亮,至多可以勉强形容她清秀二字,再加上身穿一件花红棉袄,比起村姑还是村姑。
见着游修北和洛怀良终盯着自己的棉袄看,这姑娘也丝毫不在意,当下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把木梳子,梳理了一下渐渐散乱的羊角辫,开口道:“这衣服穿着暖和舒服,虽然丑是丑了点,但我又不急着嫁人,也始终没遇着合心意的男子,所以也就懒得装扮了,你们可别看我长得寻常,要是打扮起来,也能迷住不少人的。”
她这般解释着,又回头盯着那炭火炉细看,一边又拿过火炉旁的一根烧火棍,不时捣弄着通红的炉子。
这时游修北才注意到炉火上正烤着两个地瓜。
三人显然相识,见了面也并无客套话,而洛怀良这会儿也闻到了将熟的地瓜,所散发出的甜香味道,当下毫不客气直接蹲到了炉火前,显然是打算沾点口福。
姑娘却忽然提过烧火棍,拍了一下洛怀良伸向地瓜的手,脸上假装出凶狠模样,骂道:“你这小子,偷吃东西的本事不小!这两地瓜,可以我花了两个月功夫,好不容易才寻着,又花了两个月功夫,好不容易赶跑了看守地瓜的小狗子,这才辛苦挖来!你想吃,自己去挖!要是敢动我这两个瓜,小心我现在把你拉到铺子里,直接扒了你的衣服,生米煮成熟饭!”
这一下洛怀良不乐意了,虽然对方手上留了力道,并没有拍疼自己,但想着这地瓜虽然确实是稀罕货儿,自己平时也没少分好东西给她享有,这会就出手打自己了?
心中有气,洛怀良直接起身,脑海中自动将姑娘所说的话,特别是后半部分,彻底过滤干净,然后他口中骂骂咧咧起来:“梁甄儿,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我这几年来,也不知道分过多少好东西给你,这会儿吃你一个瓜,就动手打人了?还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
游修北见他二人的拌嘴,也不理会,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只是,他注意着火炉上的两个地瓜,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机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竟然开始顺着经脉翻滚,渐渐有了涌出体外的迹象!
忽然不再争吵,洛怀良和被称呼和梁甄儿的姑娘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游修北,再又对视一眼。随即,梁甄儿飞速提起烧火棍,将炉火上那两个已经熟透的地瓜挑出,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翠绿的荷叶,并且马上将地瓜用荷叶包裹起来。
虽然看到了那一抹别样的水绿,但游修北心中慌张间,也并没有察觉到,这寒冬腊月时节,梁甄儿究竟是从哪里新摘来这新鲜的荷花。此时此刻,他惊骇于体内气机的翻滚,但随着梁甄儿的动作,又感到身体逐渐恢复的平静。
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荷叶,梁甄儿看了一眼游修北,说道:“这两个地瓜,可不是寻常东西,你现在既然开始了修行,又自己悄悄摸着来,并没有人指点,却很容易出事的。”
忽然一愣,游修北转而又释然,只是瞪了一眼梁甄儿,没好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开始了修行?怎么的,青水城的梁村姑,终于将毒爪伸到我身上了?”
梁甄儿张开嘴,朝着地上呸呸呸几下,假意吐了几口品气,以表达对游修北这番话的不满。不过她也并不生气,只是解释道:“上个月那会儿,你在我家铺子里,花了十个铜板子,买了那本都快被虫咬烂的<正天行赋>>,虽然那时我不在青水城中,但这事儿后来我爹跟我说了。只是我觉得吧,你既然想修行,还是入了那间草舍为好,至于那八十两银子,拖着也好,欠着也罢,慢慢还就是了。或者脸面厚些,干脆不还,谁又能把你怎么样呢?草舍那位老先生,怕是还舍不得用棍棒打你。”
见游修北面露思索,一旁的洛怀良只是依旧那般浅笑着,并不说话,梁甄儿忽然觉得有些难受。五年时间,整整五年,父亲梁博带着她,父女二人来到青水城,开了这小小的良品铺,已经如此之久。虽然对于她这样天资卓越的年轻修者来说,在家族培养下,将来在修为上的成就,必然会十分惊人,活上个数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不是问题。但是这五年时光,对于尚且年幼的她来说,对于正在享受无忧无虑生活的她,依旧浪费得太过可气。
按照父亲的说法,青水城那个草舍里的老人,有着她无法理解的惊人背景和实力,也因为五年前,老人无缘无故跑到青水城建了草舍,教学授业,这才导致了各方无数势力都涌入青水城中,紧张地瞪着双眼,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草舍。
而这个名叫游修北的少年,也因为他的院门第一个被草舍里的老人敲响,也使得无数人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起初,梁甄儿数次透过那小小的破院子,看着院中数着米粒过日子的游修北,一直推测这个少年,可能有着自己看不透的修行天赋。然而整整五年过去,她发现游修北非但没有进入草舍修行,更没有展现出任何修行的才能。
父亲梁博一直试图让自己建立与少年游修北的友谊,按照父亲的说法,这是一种初期投资,虽然目前看不到任何回报的可能。但是,就是自不久前,从游修北从良品铺中买了那册<正天行赋>>开始,一切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她十分清楚的记得,那册<正天行赋>>,自五年前良品铺开门营业时,就一直被摆放在铺中,而游修北无数次光顾良品铺,从来都没有碰触过它。
按照父亲的说法,那天,少年进入良品铺后,先是买了一斤木炭,再买了两尺麻布,随即,却仿佛中邪一般,直接拿起了<正天行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