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一路飞奔去餐厅,到餐厅的时候倒稍显早了点,她进去和于飞聊了会天,于飞准备今年考个初级营养师的证。她自己呢,打定主意要考个点心师的证,两人互相督促,于飞更是经常向她讨教经验。
于飞下班离开后,伊兰开始处理食材。现在刚开学没多久,机甲队员的训练才刚刚组织起来,用不着大量准备,不到八点她就把当天任务完成了,然后开始用边角料做些小点心。她忙得满手面粉的时候,霍斯北的视讯来了。
“伊兰,在忙吗?”他满面笑容,看背景好像不在餐厅。
“不忙,在做点心。”伊兰扬起白乎乎的手给他看。
“这两天我们的训练在下午,晚上有个同学生日,正在庆祝,今天不过来餐厅了。”霍斯北很歉意地说道。背后似乎还有人大声叫:“小霍,快过来。”
伊兰笑笑:“好啊,玩得开心。”
两人切断了视讯,伊兰侧头想了想,她的生日从来不过,都不太记得了。
霍斯北的训练就餐时间和她的上班时间并不是一直配得上,有时候他训练完了走了,她还没开始上班。机甲战队一般在准备比赛前才会在晚上加训,像以前的机甲友谊赛和创意大赛前,他们几乎天天晚上加训。最近刚开学,也没什么比赛,他总在下午训练,根本碰不上伊兰。有两天他耐不住想念,特意来停车场等着伊兰,可没说几句话伊兰就要进去上班。等伊兰下班的时候,他来停车场见她也不合适,没说两句就得回去,毕竟那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当然还是要送伊兰回宿舍,也被伊兰坚决拦住,两人住的G区和Y区相隔非常远,送完伊兰他自己再回去就是深夜,开学头天晚上让他送一次,伊兰自己都累得慌。他还有课程有作业,哪能这么浪费时间。自从伊兰跟着他们去了一趟蒙特星后,她才知道他们平时训练有多辛苦,体力可不能随便浪费在路上。
这样算下来他们也只能每天视讯一下,霍斯北是个作息很严谨的人,每次和她视讯都是在晚上八点左右,两人通话内容基本也固定,忙吗,不忙,你在干吗,我在干吗,然后就挂了。伊兰呢,每次要么说在做点心,要么就是做营养剂;换霍斯北呢,选项也简单,组装机甲,或者画机甲图,再不然就是拆机甲。他不是很会说情话,最情意绵绵的表现就是在例行问候结束后含笑默默凝视一阵,然后无奈说道:“我想见到你。”伊兰第一回听到心扑腾乱跳,轻嗯一声就切断视讯,怕霍斯北瞧见她满脸飞霞,过不了两回就淡定多了,面上含羞带怯微笑凝视回去,心里还有闲功夫嘀咕他们每天视讯不等于每天见面么。
唯有周末他们才能在一起,他们的约会颇具学生特色,霍斯北带着她满校园兜风。整四年读下来,校园即使再大,基本上也都熟悉了,其实并不能带来多少视觉上的新鲜体验。只是风景的美丽从来不在于它本身有多美,而在于肯看它的人心情有多好。伊兰在开学初的几个周末里整天有霍斯北陪着,两个人扎扎实实地把校园逛了个遍,特别是平素不太走动没留意过的那些角落,视线所及之处再荒僻的地方都赏心悦目。
有时候,霍斯北会找一个清幽雅静的地方停下车,然后和她手拉手慢慢走路,他们之间话不多,大部分时间纯粹在欣赏风光。不过霍斯北每一次都会问起她的农庄,他其实完全不懂农作物,只会问长高长壮了没有,伊兰就会给他比划菘菜有多高,土蘋叶子有多大。他提两句知道农庄运作正常就会转开话题,从不主动提起阿悠。渐渐地,伊兰心里明白,他在不露痕迹地关心她的生活,但还是防着她对唯一的机器人阿悠过度上心。
两人相处时霍斯北还练出了一门手艺活,每当在野外,风吹起伊兰的长发时,他会伸手帮伊兰捋顺,从一开始的生硬笨拙到后来的轻柔自然,他统共也就用了三四回,而伊兰也从开始的屏气凝神逐渐过渡到后来的默默习惯。他们在地质勘探系的深坑矿井边上那次,兜底而起的回旋风特别大,将伊兰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霍斯北帮着她拂了两次无果后,索性胳膊一伸将她拢近,抬手按在她脑门上压着她的头发,伊兰被他带得靠在他身前,眼瞅着几步开外骤然落空的石坑,耳听着旷野中呼呼的风声,比风声更近的是霍斯北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当时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有些恐高。”霍斯北怀着歉意,将手掌移到她眼前蒙住,叮嘱道:“不要往下看。”在坑口只小站了一会,就扶着她的肩膀往回走。这是霍斯北唯一一次选址错误,伊兰坐进车中时连瞅了他好几眼,所幸其他的观景点都没有那样让人悬心。
有一回,霍斯北折回车中取营养剂,伊兰站在一棵树底下等,霍斯北走过来的时候有些愣忡,伊兰和他隔着一段距离,眼瞧着静立不动的霍斯北,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会突然浮出一句话:“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明明周遭没有青山,连个稍微冒高点的丘陵都没有,只有一大片布满小碎石的滩涂,她与霍斯北在滩涂两侧遥遥相望而已。
伊兰微笑着止住了思绪,脸有些烧热,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闲情逸致,一天什么正经事都不做,陪着一个人消磨时光。在以前的周末,哪怕不用上课,不用到餐厅上班,也没应酬交际活动,即使缩在宿舍中,她也是要多看些学习资料的,连睡午觉都比漫无目的闲逛好,那毕竟在养精神不是?在她拥有的东西不多特别是存款不多的前提下,浪费时间被她视作浪费她仅有的资源,那是万万不能做的事,可是反观这几个周末,她早上被霍斯北接出去,不到天黑不回窝,大把的时间都虚耗了,心里居然还是乐陶陶的。
伊兰暗忖她最近一定变幼稚了,行事没谱,难怪能把霍斯北莫名其妙地比作青山。他像青山吗?伊兰正在调配各样面粉比例的动作一顿,歪头把霍斯北和她实验田里那座山并在一处想象比较,嘴角不由翘起,哪儿跟哪儿都不搭,不过说话不灵光这点上勉强可以算同类。这小游戏把伊兰自己逗乐了,她出神地又想了一会儿,忽地笑叹一声,若是远观,霍斯北和那座山都静默着,其实气质上有点可比性,至少都挺高洁冷峻的。
胡思乱想花的时间多,伊兰这回的点心就做得不甚满意,留给耶里先生和小沈求评价,估计讨不到好词。她努力地吃掉两块后,迅速收拾厨房。九点正,她下班一路飞奔回去,进入农业系的种植实践基地后,感觉特吓人,一丝人影车影都没有。伊兰往她的实验田方向开去,远远就瞧见她的观察点小楼上一扇窗户透出柔和的光亮,在一片暗色中显得非常醒目。“端木昇还没有睡呢。”伊兰心道。到达楼下,都快十点半了,她轻手轻脚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洗漱睡觉不提。
第二天清早,伊兰打开房门,抬眼就见对门也开了,端木昇走出房间,两人相视一笑,互道早安。伊兰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端木昇在楼梯口自然地侧身,让她先行,因为不刻意,更显出教养风度。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到了厨房她才想起昨天从餐厅拿回来的营养剂搁在车子里,转身正待出去拿,端木昇已经从保鲜柜里拿出两支,伸手就递给她一支:“伊兰,先吃我的吧,我们这个地方太偏,快递比较不方便。”
伊兰连忙谢绝,笑着说道:“谢谢,我有,忘在车里了。”她对端木的好感再次暴涨,他为人真是细致,言行极妥帖,送她吃的,还怕她尴尬,给她找了个理由。这四年读下来,同学们一起上大课,她和端木昇的座位隔得远,没怎么说过话,偶尔迎面碰到只是各自微笑点头致意而已,了解不多。原本她还在担心新邻居不好相处,现在看起来端木昇人不错。
伊兰奔出去把餐厅发的一袋子营养剂拿回厨房,端木昇顺手帮她拉开保鲜柜,很和气地说道:“我的放在下层,你可以放上层。”伊兰点点头,把自己的营养剂整齐码在上层,心里又是大赞,下层总是比上层取放不方便,端木昇真是谦谦君子。
吃过早饭后,端木昇交代一声:“时间还早,我出去走走。”伊兰尽管讶然,还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照她的性子,第一次从观察点到基地大楼上课,肯定要早点出发,她原本打算吃过早饭就要走,又觉得大家既然同住,又是同路,她不等端木昇独自行动,似乎不太妥当,只好耐心等着。
“伊兰,我们走吧。”端木昇到外头溜达了一圈回来,温文尔雅地解释道,“劳你久等了,我早上有散步的习惯。”
“好习惯。”伊兰笑道。
端木昇开车走前头,伊兰后面尾随,到基地大楼的时候,时间刚刚好。伊兰这时挺佩服他,做事特别淡定,瞧这时间算得真准,坐定后还有三分钟盈余,恰好可以和其他同学打个招呼后就能上课。第二堂课的座位不像第一堂课时随便坐,基本上固定了,同住的两人总是一块来的,座位很自然地挨一起,她和端木昇两人当然也在一块坐下。
老师讲了些种植计划的重要性,就把他们赶回去巡查自己的实验田,摸清情况才好计划不是。她和端木两人又扑哧扑哧赶回去,随便吃过营养剂后,下午两人分头行动,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兜圈子摸底。
伊兰已经算过从观察点去餐厅的路程大概要花一个半小时,这意味着下午五点半她就得出发,她从实验田收工回来,小楼里很安静,端木应该还在巡田。她想了想,给端木发了个视讯:“我走了,晚上十点半左右回来,以后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这个时间。”
“路上小心。”端木看样子正在半山腰。
下午时间不多,她记挂着去餐厅上班,只是开着悬浮车走马观花粗略看了一遍她的那座山和其他坡地,哪像端木,似乎是走上山去观察的。伊兰羡慕地想着,她的这位邻居一定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