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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人间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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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凉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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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以歌又问到“你喜欢碧螺春吗?喜欢碧螺春所带的独特的花香?”

    殷知渔缓缓道:“说不上喜欢,你刚刚说错了一点,这是无羡自产的碧螺春。与果树间种,四季不断。”

    祁以歌感到诧异,没想到无羡的水土气候能种出好的碧螺春。

    “没想到你是十里无妄岛的人,”祁以歌看着殷知渔,“这么晚了,你也是来……看萤火虫?”

    “我是这里的看守……”

    殷知渔停顿了许久没有说话,待到祁以歌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只听到他低声说:

    “明日是我娘的忌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告诉她,也许是这漫天的微光与银河,让人心软。

    祁以歌知道明日是十里无妄岛岛主的生辰,谁又会记得一个普通看守母亲的忌辰呢,想他只身在此处凭吊,只潜在这无尽的黑夜里,不让人看到他的脆弱与悲伤。

    祁以歌忙安慰道:“虽然我爹和我娘都健在,但我爹时常都在军营里,我也很少看到他……”

    “我娘在我出生时便去世了。”他道,听不出声音里的情绪。

    对于母亲,殷知渔的所有记忆都来自于乳娘和母亲留给他的信,他偶尔也偷偷跑去看家中的记录,再加上祀堂里母亲的画像,想还原出一个母亲的形象。而师父自小教他不能有感情,感情是人类最大的软肋,有了感情只会被牵绊,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去做。

    祁以歌想到别人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她不仅有疼她的爹娘哥哥,还有理解支持她的姑姑,但他连他娘的样子都没见过,便成了没娘的孩子。

    祁以歌觉得有些哽咽,她伸出双手握住殷知渔的手,告诉他:“没事的,没事的,至少有我在,你不要难过……”

    殷知渔愣住了,他看着祁以歌,没有挣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挣脱开。事后回想,他只认定自己应该是太过诧异。

    萤火与星光交织,落在她的脸上,芙蓉如面柳如眉,她的双眼里似有银河,虔诚,温柔,像三月醉人的春风。

    许久,他似感觉心中有异样,缓缓挣脱了她的手,恢复往常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祁以歌收回双手才赶到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找了话“你,你每天都是在这里驻守吗?”

    殷知渔回答道“除了明日岛主寿诞或是有别的事差遣,几乎每日都在。”

    祁以歌吃完后点点头,“好。”他那么孤独,以后没事都来陪陪他吧,她心想。

    “你不要伤心了,我给你说哦,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发现附近有片荷塘,里面竟开着好多莲花,近岸处有一艘小船,我们泛舟去吧,去夜访藕花深处,再顺便摘一些莲蓬,我做淮莲汤给你喝。我不说大话,我做的淮莲汤可好喝了。”

    殷知渔没有答话,祁以歌又仿佛恍然大悟,“你是不怕你上面的人发现你擅离职守啊,你就把灯留在这里,别人看见灯光自然就以为你也在这里。”

    “再说,还有我呢,若是他们要罚你,我就去告诉他们,是我非要你去的,威胁你一定要去。”祁以歌认为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没有什么理由不去。

    殷知渔看着祁以歌,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对眼前这个简单又充满各种情感的少女有点好奇,她眼前的世界一定与他看到的不同。

    她走在殷知渔前面,边走边说一路走来看到的风景,仿佛她才是这从小生长在十里无妄岛的人。殷知渔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偶尔给予肯定。

    不得不说,无羡真是块风水宝地,不仅这方圆十里的杏花不凋,这一路走来,便能看尽四季之景,好像萌生的梦境,万里斑斓模糊在如丝的缠绵中,平静而又充满着希望。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便到了祁以歌口中的荷塘了,两人登上了那艘停泊在岸边的乌篷船,船被系在岸边,祁以歌咯咯一笑,“这个只能防君子,防不住我这个小女子。”

    祁以歌点亮了船上的红灯笼,与岸边屋檐下的灯笼交相辉映。两人把船划到荷花丛中停了下来,祁以歌挑选了一些荷花和莲蓬摘了下来,偶尔清风吹过,带来荷花的清香。

    星光与灯笼倒映在水面,似点点微火点燃了微波荡漾的湖面,真是“往来人度水中天,上下影摇波底月。”

    祁以歌说:“师父告诉我,在你很悲伤却又不想哭的时候,你就找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躲起来,躲开这些是是非非。你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做一些没有意义的小事,就像我,我每次都仔细地选些荷花与莲蓬,当我专注这些的时候,我就把烦恼都抛到一边了。”

    她问:“你呢?你难过的时候都干什么?”

    “我没有可以用来难过的时间。”殷知渔回答。

    “哎呀,你这个人能不能不要干什么都憋着呀,人食五谷,都有七情六欲,没有七情六欲的那都是神仙,高兴了就笑,难过了就哭,生气就发脾气,总之你干点什么都比憋着强。”

    说完祁以歌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她看着殷知渔的眼睛,“我给你讲个笑话儿吧,一定可以都笑你。”

    不等殷知渔说话,她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从前有一个财主,他的为人专横跋扈。大字不识得一个却最怕人家说他没学问,因此处处冒充斯文,他家里悬挂的字画,落款是他的名字,其实那都是他花钱雇人写的。”

    她边讲边磨起小桌上的墨来,“过年前几天,这个财主打算在春节期间来往的亲朋显示一下他的学问,于是他把村子里的私塾先生找了来,要他代写春联。私塾先生尽管不太情愿,也不得不应付,大笔一挥也就算了。当然还是要念一遍给他听。”

    她拿起笔,写了两行字,然后拿起来给殷知渔看。“这是一副老春联:天增日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刚念完,这个财主就发火了:‘什么什么?天增日月人增寿,怎么可以每个人都增寿,连穷小子也增寿吗?你给我改了。’‘怎么改?’‘改‘娘增寿’,我娘增寿。’”

    祁以歌讲得绘声绘色,说到地主的时候弓着背压低嗓子,皱起眉头,说到私塾先生的时候又挺直背,一脸正式。殷知渔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私塾先生心里好气,哼!你也太霸道了。好吧,我今天得戏戏你。于是说道‘东家,不瞒你说,这对联讲究对仗,上联改了下联也得改。不然人家看了会笑话,这是哪位写的对子呀,也太没学问了!’‘那你就改,只要我娘增寿就行了!’‘东家,怎么改,还是你说吧。’”

    “这财主有点不高兴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罗嗦,只要我娘增寿,你改什么我就不管了。’说完就走了,他目不识丁,哪懂得对仗。私塾先生于是就拿起笔刷刷刷,一副改过的春联就写好了。”

    说到这祁以歌又在刚才两行字上改了两笔,“大年初一这天,到财主家来拜年的亲朋好友,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其中凡识得几个字的,看到大门上这副对子,无不笑痛了肚子。原来这副改成的春联是这样写的:”

    她说到这儿神神秘秘地把纸拿起来给殷知渔看,上面俨然两行字:天增日月娘增寿,春满乾坤爹满门!

    讲到这她哈哈哈笑了起来,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殷知渔轻笑了一声,被祁以歌听到了,“抓住啦,你笑了,我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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