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杨志做了次深呼吸，直觉得心中感慨万千，用语言表达，却只有这一句了。
“好好享受黑夜前的宁静吧。”
“什么意思？”杨志被王峰忽然说出口的这句话，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王峰没有直接回答，笑了笑：“杨兄，跟我去个地方吧。”
江湖，大争之世。
千百年来的征战，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武侠世界里的江湖，一直都和朝廷关系微妙。
自古侠以武犯禁，为朝廷所不齿，亦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奈何武林势力错综复杂，有些大门派，更是传承千年，横跨了几个时代，底蕴深厚。
若与其正面冲突，灭奇门派，必会引得众门派唇亡齿寒，抱团抗敌。
与整个武林为敌，即便是朝廷也不敢轻易如此。
即便他有百万雄师，可以横推任何门派。
但是那些门派厉害的并不是有多少门客，有多少弟子，而是他们隐藏的高手。
那些高手，每一个都行踪诡异，且有万夫不当之勇。
对于这些人来说，情谊不出世，多闭关清修。
可若是全面开战，灭了他的门派，即便有数千人的军队埋伏，也不见得能够将其绞杀，生擒活拿更不现实。
若是被这样对朝廷怀有大恨的高手，流落在外，那么皇帝和大臣们都不得安宁。
到时候，或许就到了今天死一个大臣，明天死一个皇室的地步了。
甚至，让朝廷换一换天子也不是不可能。
江湖中，有能耐的人，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只是互相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也都不愿意产生不死不休的仇恨。
毕竟朝廷掌握着一个国家的兴衰，灭了一个朝代，就相当于挑起战争，残害百姓。这样的债，一般人背不起。
更何况，朝廷势力庞大，得罪了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便是不出世的高手，也将很难再有什么安身之地。
毕竟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整容技术发达，当时的国外也没有现在一般繁荣。那时的偏隅之地，苦寒之地，没有人愿意去的。
高山之上，青松翠柏，怪石嶙峋。清风吹动着树叶，脚下有云雾飘过。
一人，卓绝身影，负手而立。
头戴金冠，身串螭龙袍。
两侧，护卫林立，面色肃然。
此地，云端之上，群山之巅。
脚下，白骨累累，众人之上。
这世上，有些人拥有着，便不珍惜，便心存杂念，便事事无成。
有些人，失去了，便心无旁骛，一心钻研，后，功成万骨。
历史上的宦官，不乏武林高手，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惊人。
或许，做个普通人，他们的成就不会这么大。
但命运如此，斩断了他们的烦恼根，反而激发了更大的潜力。
曹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入宫之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街头混混、小乞丐，今天偷一点米，明天偷一点面，遇到哪家有喜事，再去要点赏钱。
每天也就这样度日了，若无机缘，一生也就如此。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
因为一次意外，曹淳被人贩掳走，卖去了宫里。
男人到了宫里，还能做什么呢？
刚开始他也不明白，只是被人洗干净之后捆了起来，也不用干活，一日三餐也被人伺候着。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吃的东西太干了，也不给喝水。
刚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就有些口干难忍。
他以为那些给他吃的人，是好人，可是要水，他们却都笑了，笑的莫名其妙。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转眼就是十天。那一日，来了一个穿着华贵的老人，问他这些天可有解手。
他也如实说了，每日三餐均为干饭、蛋黄，未有滴水下肚，已经几天没有解手了。
对方听了以后，点点头，吩咐左右把他的裤子脱了下来。
一开始曹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见那老人拿出一个小布包，将其打开之后，里面是各种的刀具，都不大，也就巴掌大小的样子，锋利无比。
曹淳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个小混混。
可是他不傻，常年游走于市井，也是知道一些事，脑子也比一般的同龄人要灵不少。
看到这些刀，立刻就知道是要做什么。
他开始挣扎，开始喊叫。
可是他的身体被绑着，他的嘴巴被塞住，他无法反抗。
那一天之后，他沉默了很久。
不过，他没有去看自己的宝贝，也没有发下宏愿，要报仇，要往上爬之类的。
一切都归于平淡，他好像习惯了。
直到一日，他被一位御膳房的老厨子看中，收去做了徒弟。
曹淳学东西也快，也认真。老太监的那点东西，不到半年就被他全都学了去，而且因为自己比较喜欢研究，有想法，总搞出一些新菜式。
毕竟是给皇亲贵族做菜的，久而久之，他也就有了一些名头。
一日，他在宫中散步，见到一个老人正在练武。
这老人看起来得有五十往上，但是一脸的刚气，红光满面。
衣服也是宽松的武者服，下面一条长裤，上身一件白衣。
老者身形沉重，却极为灵巧，步伐灵活多变，诡异莫测。双手似蛟龙出海，又如金蛇缠身。
时而厚重如有千斤，时而又软绵好似无骨。
十分神奇。
这落在了当时的曹淳眼里，一下子就呆了。
心说世上还有此等法门？
广播体操？
玩笑归玩笑，这老者其名周海生，也是一名老太监，进宫几十年了，因为入宫较晚，还能看到喉结。
进宫前，他是个跑江湖卖艺的，会几手把式，后来家中有难，不得已就入了宫。
进宫以后，也是受过不少欺负，不过因为自己是十六岁之后净得身，阳刚之气还在。
而且自幼习武，力气也大，一个打几个跟玩儿的一样。
这些如女人一般娇柔的怜人，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宫里也是这样，弱者服从强者，因为这几手武艺，周海生在宫里也是慢慢站稳了脚。
而让他拥有这一切的武术，也是没有放下。
而且因为解决了吃饭问题，没有什么牵挂的，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去研究武学。
要说这周海生也是一个人物了，本身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外家功夫。却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悟性，硬是琢磨出了几套拳法、步法，诸如此类的功夫。
晚年，甚至还将自己的所学，融合出了一套内功。
那时候，他的本事，已经很大了。
那一日，也是心有所感，在练一套兼以步法的拳法，正巧就被曹淳看见了。
他看的入迷，也就没有离开。
而老太监虽说练的入神，可也察觉有人观看，却也没有阻止。
他本人还是比较随和的，有人想看，爱学，也不拦着。
只是他练了几十年，还没有哪个小太监爱学这个。
偶尔有一两个想要巴结他的，也是练了几天就受不了苦，告辞离去了。
这一套拳，打的是虎虎生风，却又诡谲莫测。
曹淳都看傻了，当老太监打完拳收工了，他还愣愣的鼓掌。两只手真卖力气，啪啪的拍，手都打红了。
一边拍还一边叫好。
“好！好！太好了！再来一个！”
他是愣，啥也没想就来了这么几句。
不过老太监也不生气，反而乐了。
进宫这么多年，一个个都是唯唯诺诺，胆小如鼠。
曾几何时还有这样有趣的人呢？
“小子，你可是喜欢我这武艺？”周海生冲着年幼的曹淳问道。
曹淳纳闷，随后惊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
“是，你可想学？”
“想，真想，您教我吗？”
老太监笑了笑：“哈哈哈哈！当然，不过你得给我磕头。”
“好，我给您磕。”说着话，曹淳就跪了下来，一个头磕在地上。要说这一下真实在，都磕出响儿了，要不是离得远，老太监都得让震一下。
曹淳呢，这一下也是有些晕了，不过还不至于昏倒。心说自己是太愣了，使这么大力气。
周海生很开心，笑了笑，说道：“你既然给我磕头，那我就教你。从今天起，你每天四更天就来我这里准时报到，若能坚持，我便收你为义子，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若你怕苦不学，从今以后，你爱去哪去哪儿，你我再无瓜葛。”
“您教我，爹爹。”
要说曹淳是从小在市井混迹了，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心思灵泛，察言观色的能耐也大。
他看出来这老头气度不凡，定是高位在身，既然机缘巧合的，对方对自己有了赏识之心。那他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从那天起，每天天不亮曹淳就准时到周海生的院子里报道，从扎马步开始学起。
练拳先练功，出手舞成风。
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从扎马步开始，跑步，站桩，拉筋劈叉，一个都没落下。
基本功打好之后，约莫着半年的时间吧，周海生还是教他拳脚功夫，一套简单的入门级的拳法。
但是，这套拳法，可是根据他后来练的武功配出来的，算是打基础了。
而且不白练，之后循序渐进都能用到。
要说周海生也是欣赏曹淳，把他当亲儿子养。
那一个头，那一句爹爹，那都不是事儿。这年头，为了一顿饱饭，磕个头，叫声爹都没什么压力。别说爹了，烟瘾犯了给你根烟都能管人叫爷爷。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能够坚持下来的。
而且光做事，不说话。
能吃苦，能耐的住寂寞。
要说旁人，练拳可以，喜欢。但是打基本功，没个三五天的就烦了，就没耐心了，开始哭着喊着要练拳了。
但是曹淳没有，让跑步就跑步，让扎马就扎马，半年来一句怨言没有。
这样的心性，是难得的。
虽说入了宫门，净了身，不能人道。
但是周海生认为自己骨子里还是一个男人的，见了那些娘们儿唧唧的小太监，就烦的不行。
倒是曹淳，还像个男人。
从那以后，周海生是把自己的全部武学，包括内功心法在内，全都教给了曹淳。
而曹淳也不负众望，三五年的光景，就将那一套武学融会贯通。
第五个年头，周海生就不再教曹淳了，那一年，他已两鬓白发。
那一天，他将曹淳叫来，嘱托了一番。
“淳儿，为父的能耐，已经都教给你了。你现在的武功，已经在为父之上，我，没什么能教给你得了。”
那话，尽显苍凉。
曹淳听过之后，顿时一阵心慌，连忙喊道：“爹爹万不可如此。”
周海生摆了摆手：“人都会老去，都有迟暮，我的大限快到了。”
这时的周海生，的确是满脸的老态，他背着手：“我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已经不记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我想走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用了一生的时间去研究武学，也只是到了这种地步而已，你的资质比我高，你也万不可狂妄自大。要记住每日三省，万不可张扬过度。
“武功，你不能放下，近日，我从民间得来基本武学秘籍，就当是送你的礼物了。”说着话，周海生从桌上打开一个木盒，之后连着木盒一起递给了曹淳。
“我不是当官的料，混了一辈子，也就是一个从六品。近日，新皇即位，是个机会。到时，你继承了我的位子，替新皇扫除异己，嘴甜一点，总能发迹。
“东厂势大，总管魏天英太过张狂，虽有能耐，却不知过刚易折。新皇虽年幼，却也有帝王之姿，早晚都要对东厂动手的。你只要把握好，总管之位，指日可待。”
那一天，周海生说了很多，似乎是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全都告诉曹淳。
宫廷混乱，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如果可以选择，或许，他只想做个普通人。
次日，周海生就辞去了官职，洒脱离去。
而曹淳，也是如预料一般，继承了周海生从六品副统管太监的位置。
那一日，他华服加身，雄姿英发。
这一日，也为之后的朝廷换血，做好了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