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月落日升,广袤无垠的林区又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顷刻之间,天地之间霞光万道,绚烂多姿,而处在清屏西北角的灵源二中也一下子披上了一层金纱。
与这一方大地山川阔别了一个晚上,那阳光就像母亲温柔的手掌一样,迫不及待又温柔无比地抚摸着自己孩子的脸颊,满是爱怜,又满是期许……
在值宿的房间睡了一夜好觉,习惯于早起的陈平凡又早早地来到了操场上,在柔和地阳光下跑起圈儿来。秋风夹杂着丝丝的凉意,吹乱了他的头发,却也吹得他神清气爽。
不得不说,清屏的空气是真好,吸上一口,感觉它都是甜的,再吸上一口,感觉就醉掉了……
此时,一身浅灰色运动装打扮的陈平凡保持着匀速前进的状态,步伐坚定有力,身形却显得轻盈无比,仿佛正追逐着阳光那一头满是灿烂光华的锦绣前程,不肯停下一步。
在这一方阳光之下,在同一时刻,一辆黑色小轿车不知何时已经缓缓滑进了灵源二中的校园,又长驱直入,向主教学楼方向开了过去,而那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田久远。
透过车窗,田久远早看见了陈平凡,也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带着学生打太极的年轻老师,不过他也没多想,直接打了一个把,脚踩刹车,将车稳稳地停在了离主教学楼门口最近的一个停车位上。
从车上下来,田久远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车门,确定它锁好了,便迈大步流星地向教学楼走了过去。
一路生风……
可是,这一小段路还没走完,甚至都还没走到楼门口,他就被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的几个烟头吸引了注意力,也被这一幕给气到了!霎时间,他的脸就阴了下来,两道浓眉也锁死了,打了一个大大的麻花结。向来注重细节的他,绝不能接受这么差劲儿的卫生情况,更不允许二中学生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吸烟。
抬腕看了一下表,见正常上班的时间也快到了,他暗暗思量,在上午召开的全校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上,他一定要为这事儿,专门点一点负责纪律卫生的王春江!政教这一块儿他是怎么管的?太不像话了!在其位就要谋其政,难道连纪律卫生这样的小事儿都需要他这个当校长的操心吗?
气愤之余,田久远又想起了一件往事。
清清楚楚地,他还记得,就在去年,也就是这座教学楼刚落成的时候,上级领导就因为二中新楼的卫生情况不过关,含蓄地批评过他。那位领导的原话,他至今还记忆犹新——久远啊,新楼就像是新娘子,不梳洗打扮可不行!否则那些个七大姑八大姨可就要说三道四喽!他们那帮人的话,一般都是好说不好听的!
为这一句话,田久远当时就觉得无地自容,时隔一年,他仍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谁说当一把手的没压力,一把手的压力才是最大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般人只能看到一把手光鲜耀眼的一面,却看不到一把手无奈焦虑的一面。
一路上楼,田久远依旧保持着自己稳健的步伐,很快就来到了五楼办公区。
穿过一段洒满阳光的走廊,他来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前,掏出钥匙,就去开门!
可是,意外却发生了!还没等他拧动钥匙,那门就借着他轻轻一推的力道,向里侧打开了!毫无征兆地打开了!见了鬼了!这门竟然没上锁?!
田久远心一紧,一时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乃至就在下一秒钟,他就想到了无数种可能中最糟糕的一种。
迈大步进了没有一丝阳光的室内,他迫不及待地要求证自己的想法。
办公室有着死一般的寂静,宽大的老板台,高档的老板椅,以及那一排靠东墙立着的红木书柜,与平时一般无二,却隐隐地透着一份诡异。
在田久远眼中,虽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但靠近电脑显示器的那一沓文件的摆放位置,就不那么正常了,它明显被人翻看过!
田久远继续机警地巡视着这里的一切,眉心的川字纹更如刀劈斧凿一般,鲜明地刻在他的两眉之间。
打开抽屉,田久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这里的每一个文件袋以及每一个储物盒,很快,他就发现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或多或少地被人动过手脚。事实上,那些细小的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虽极不明显,却逃不过细心的田久远的眼睛。
再逐个排查每个抽屉和每个卷柜,见其情形与之前的情形大同小异,田久远就可以百分百肯定——他这个校长室是遭了窃贼了!
欺人太甚,简直是骑人脖子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一直都血压偏高的田久远,蓦地就被这个无名的贼气得头痛欲裂,眼前直冒金星。
掏出手机,他就想拨报警电话!然而,一转念间,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是啊,在这个属于他的特殊时期,他必须考虑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而,他又不甘心稀里糊涂地咽下这口气!
又将办公室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确认过没有丢什么重要东西,田久远就彻底放弃了报警的想法,但是,他知道这事儿到此并不算完!他早就暗暗发狠,他要靠他自己的能力,将这件事追查到底,更要直捣黄龙,找出元凶!
刚到办公室,连屁股都还没坐热,陈平凡就被保卫科长秦军叫到了保卫科办公室。那一时半伙儿,他完全处在一种发懵的状态中,也完全想不明白他一个任课老师,一个班主任,能跟保卫科扯上什么关系?莫不是他班级又有学生打架了或是逃寝了?!
十几平大小的保卫科办公室里,秦军和陈平凡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
秦军是一个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一个大酒糟鼻子,更成为他粗犷狰狞的外形的点睛之笔。由于他长的就不像个善类,所以一直以来,他在广大学生中都颇有震慑力,连学校那几个最横的学生都怵他三分。
陈平凡打量这副盛气凌人又丑陋无比的尊容时,心里也难免七上八下,打起了鼓。
“陈平凡——,是吧?这届新来的老师——?”秦军先开口了,也俨然没有把陈平凡当成一个老师来看待,语气里充满了傲慢和不屑。
陈平凡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氛围,也意识到了这个秦军来者不善,“是我,秦科长,你找我有事儿?”
“哼,是你就好!陈平凡,我问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你负责值宿?在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私自离开工作岗位?”说这话时,秦军的语气颇为严厉,态度也更为倨傲,他整个人还一屁股坐到了陈平凡对面,自命不凡地翘起了二郎腿。
陈平凡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被审讯的味道,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儿,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老师,秦军这人怎么不给彼此留一点儿余地!与此同时,他也机敏地意识到学校这边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儿,而且这事儿与他陈平凡有关,要不然,秦军也不会以一个小小保卫科长身份,就拿着鸡毛当令箭,跟他陈平凡耍愣冲横!
可话说回来,眼下这事儿来得劈头盖脸,来得没头没脑,他陈平凡就是再聪明,就是想破了他的脑袋,也不一定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针对这种情况,陈平凡暗暗告诫自己:为今之计,一要不能露怯,二要静观其变,三要据理力争。做到这三点,才是正经。
有了这个打算,陈平凡伸手向上推了推眼镜儿,然后用那种不卑不亢的眼神盯紧了秦军,镇定自若地说道:“秦科长,昨晚是我值宿,这没错!可我请问,到底发生了有什么事?让你迁怒于我又大动肝火。我可是整晚都守在值宿室的,没有擅离岗位、更没有玩忽职守!”
“你说你没有擅离岗位,你有什么证据?”秦军依旧咄咄逼人。
“监控,监控视频就是我的证据,秦科长,我想作为保卫科长的您,早就应该知道,警方最好的取证方式也就是监控了!”因为问心无愧,所以说这话时,陈平凡表现得愈发地镇定。
听陈平凡这么一说,秦军却突然面露狰狞地拍了桌子,厉声道:“陈平凡,别跟我扯没用的,有那玩意我还用在这儿跟你废话,难道你不知道学校这两天正在更换监控吗?还有,你以为刚才我在跟你开玩笑吗?校长室进了贼,校长要是追究起来,你我两个直接责任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时候,陈平凡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同时,也感到一股彻骨的凉意顺着他的脊背向上游走,直至贯穿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