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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缘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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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鸿泽成衣铺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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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缘惊魂第一一六章鸿泽成衣铺赵小双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掀开了里屋的帘子。

    赵三剪刚刚听到外面的声响,知道是有客人来了,忙放下碗筷,披衣起身,正巧从里屋歪歪斜斜地走了出来。

    这是丁淑娇第一次看到赵三剪。

    一身月色长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体微微向前倾,浓重的眉毛,眼角低垂,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虽然生着病,多少有些虚弱,但依然干净利索,戴着眼镜,斯文得像个书生。

    赵三剪看她时的眼睛带着笑,丁淑娇说不清是店家惯有的那种迎合客人的笑,还是因为她而笑。反正,他的笑,随和而且亲切,这个丁淑娇喜欢,甚至赵三剪微微伸出的下嘴唇在丁淑娇看来都是憨憨的可爱。

    “这位应该就是人称赵三剪的赵裁缝吧”

    人是讲眼缘的,赵三剪给丁淑娇这第一眼的印象还不错。

    “正是,刚刚多有得罪,太太请进,我来给您做这袍子!”赵三剪说道,两颊的肉抖了抖。

    这年月挣钱不易,赵三剪不想错过眼前这个买卖。

    “我说就是呢!你能给我做,我就放心了!”丁淑娇说着迈步进了店门。她是在别人那里知道的赵三剪,知道他手艺精湛,出自他手的袍子做工细致,穿在身上,提色三分,妩媚妖娆。

    “听说你的手艺好,我倒要瞧瞧是怎么个好法,人家送我的上好的料子,我想做个旗袍试试!”

    说罢,丁淑娇打开包裹,取出一块料子,铺展在案子上。赵三剪眼前顿觉一亮!这是一块绝美的织品,花纹斑斓奇异,泛着珠光,妖娆的牡丹图案更是增添一份华美的色彩。

    “不错啊!这种鲜艳夺目的提花彩缎是蜀锦!做旗袍的上好材料!漂亮!”手抚丝绸,赵三剪啧啧称羡。

    “想必经赵裁缝之手做出衣服会更漂亮!”

    “太太过奖了!我也只是靠这个混口饭吃而已!”

    赵三剪朝赵小双挥了下手,说:“别傻站着,快给太太上茶!”

    看到这样一个女人,又听了人家的夸奖,赵三剪顿时来了精气神儿。

    赵小双转身到里屋泡茶去了。

    赵三剪招呼丁淑娇坐下,“来!等喝了茶,我就给您量身做衣。”

    丁淑娇把绸料叠好,放在了案子上,没有坐,说道:“不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忙别的事,你现在就给我量吧!”说罢,便移步到了赵三剪跟前。

    “那也好!”

    丁淑娇面容白里透红,皮肉紧致,脸上还涂着淡淡的胭脂粉,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分外妩媚,她把头略略偏过来看了赵三剪一眼,四目相对,不知是怎么了,两人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丁淑娇打破尴尬说:“你所收的每一件活都是这么随体量裁吗”

    “当然了,尤其是这种绸缎细软的活儿,是很要手艺的,如果不随体量裁,肯定做不好!”赵三剪说。

    丁淑娇穿着丝质的新式衬衫,外套一件青丝的棉布小夹袄,丰腴的身体,玲珑有致。

    他用尺,为她量着身,约略猜着她身体的轮廓,面对这样一个女人,看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赵三剪感到自己有些莫名的慌乱。也许是本来还生着病,也许不小心,他自已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手居然碰着了她的身体,她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羞涩地朝他笑了笑。

    丁淑娇随手拿起了一件案子上放的衣服,抖开看了看,好奇道:“哟!你做的衣服,怎么看不出针角”

    “‘针角’是有的,只是缝成了‘鱼子’大小,从正面自然看不出了。”

    “看来,赵裁缝的手艺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太太夸奖了!”

    “那伙计是你的孩子刚刚他管你叫爹啊!”丁淑娇问起了赵小双。

    “啊,是的,叫赵小双!”

    “模样真是俊俏!嗯,对了,我知道的裁缝,有好多是从宁波那边过来的,南方人手巧,您这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吗”丁淑娇没话找话地聊着。

    “不是,我是从郊外过来的,算是本地人!”赵三剪回应着。

    量了身,赵三剪收了尺子,那尺子软软的,被赵三剪团成一团,塞到了袖口中,他的手也停在里面,手心有些出汗,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还病着的原因,他感到浑身燥热。稍后,他又把那尺子拿了出来,抛在了台子上。

    老婆死后,赵三剪光棍多年。

    不是没有女人相好过,一是手头拮据,二是带着个赵小双,还有就是赵三剪是个正经人,正经男人是会把正经女人和娼妓分得

    清清楚楚的。

    他也不嫖,他见过的女人,年岁轻的看不上他,年岁大些的他又嫌人家过于矜持做作,赵三剪每日就这样为了生计忙活着,忙得他都快忘了他自己,不过他没忘他还是个男人。

    “这孩子看上去挺机灵的!袍子的袖口要宽宽的,您晓得的!”丁淑娇累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赵小双端上了茶,放下盘子,在门外找了铲子,回里屋生炉火去了。

    “晓得,太太这身段穿什么都好看!”赵三剪说。

    正说着,门“吱”地一下被撞开了,走进一个女人。

    这女人二十几岁的样子,鹅蛋脸上略施一层薄薄的粉黛,柳叶眉,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鬓发低垂,斜插翡翠瓒凤钗,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若隐若现的酥胸如凝脂白玉,妖艳修长的体态格外勾人魂魄,于雍容中自带英气,外加一分愠怒。

    “哦!是薛姑娘来啦!”赵三剪见来者面露不悦,赶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薛姑娘本名薛上花,前不久在赵三剪这里做的皮衣。

    薛姑娘扫了眼铺子里的人,急扯白咧地对赵三剪说:“我当时跟你说要做得小一点,这年头时兴这个,可这皮子衣裳做得也太小了吧!”

    说罢,抖开皮衣,在自己身上比对了一下,示意给赵三剪看。

    “小了吗?我记得你当时还试过,还可以呀!”

    “回去穿在身上,才发现紧得要命!真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做的!”

    接过皮衣放在案台上,铺好,赵三剪用尺子精心地量了量,没有说话。

    “是不是皮子都被你们赚去了”

    见赵裁缝没有理会自己,薛姑娘双手插腰,白净的面容变得青如生果,说起话来也不客气。

    “这是照着姑娘的尺码量做的,不会偏差太大吧!”

    赵三剪重新量过皮衣,偷眼看了下一旁丁淑娇,咽了口唾沫,解释道。当着客人的面被人指责和挑剔难免不了尴尬。

    “哼!我可是记得我这皮子送来是很大的一块!”薛姑娘继续说。

    “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就算是做小了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改改就是了!至于动这么大的火气嘛!”

    丁淑娇没等赵三剪回答,插话道,又看了眼来势汹汹的女人,淡定地品了口茶。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儿,不管我合适不合适,他肯定是偷偷赚走了我的不少皮子!”

    薛姑娘火气稍稍消了点儿,悻悻地说道。

    丁淑娇斜眼看了薛姑娘一眼,端着茶杯说:“哟,看你这身穿戴,也不像是这么小气的人!”

    这话说得薛姑娘很不高兴。

    “你是什么人我小气“

    薛姑娘上上下下打量起了丁淑娇,“我做衣吃了亏,你不帮我反而向着他我倒是奇了怪了,你知道什么啊!不分青红皂白地瞎帮腔!你是他什么人”

    说罢,她径直走了过来,昂起了头,样子像只好斗的公鸡,下巴恨不得戳到了丁淑娇的脑门儿,话里话外带着怀疑和鄙视。

    丁淑娇站了起来,走到案台边摸了摸皮衣,转回身来,出言不逊道:“你这是什么话!少奶奶我什么东西没见过,就你这也是好皮子也不怕人见笑,我倒是快笑掉大牙了!真是的,还以为人家会赚了你的破皮子谁稀罕这货啊!”

    “你是谁用得着你这么给他帮腔吗姘头吧!”

    薛姑娘可不是好惹的,跟着也走了过来,一丝冷笑挂在了嘴边,特别是这“姘”字,被她说得特别响亮和刺耳,几颗唾沫星子随着发音喷了出来,有那么一两滴飞溅到了丁淑娇涂抹得归正的脸上。

    “你在说谁啊!”

    丁淑娇哪里受得了这般辱侮,伸手就要去抓薛姓姑娘,薛姑娘用手臂横挡住她的胳膊,丁淑娇就势举起了案子上摊开了个一匹黄花蓝底绸缎,照着她的头就横劈过来,薛姑娘斜身躲开了,只听“喀嚓”一下,那匹绸缎拍到了墙边立着的一面镜子上,万千白光一闪,破碎的镜片,稀里哗啦摊了一地,亮晶晶的。

    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出乎赵三剪意料。听到声响,赵小双也从里屋冲了出来,和赵三剪一起拉住了扭打在一团的两个女人。

    拉开两人,赵三剪赶忙赔不是。

    “薛姑娘,有话都好好说,不要动手嘛!上次取走衣裳的时候,你不是拿走了一大块的剩余皮子了吗难道是贵人多忘事儿不成你要觉得我还是赚了你的皮子,我这里的下脚料,你取走几

    块就是!皮子是小事儿,姑娘要是为这气坏了身子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我怎么能担待得起”

    薛姑娘见对方人多势众,自个儿也沾不上便宜,也就松了手。

    “是她先动的手!”

    “这位姑娘,真的是误会!误会了!”赵小双说。

    薛上花将目光转向赵小双,不觉一愣,她总共来过裁缝铺两三次,见到赵小双还是头一回。

    这人也…

    太帅了吧!

    貌容如画,绝美异常!

    薛姑娘轻咳了一下,收回目光,语气明显缓和下来,若无其事地轻声说道:“店家说的没错!我是拿走了一块,但我回去怎么比,怎么都觉得不对!看你说话还算老实,是不是真的赚了我的皮子,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计较了!我倒真是奇怪这女人,这里有你什么事啊”

    “这里是没有我什么事!可本少奶奶就是爱管闲事!怎么,管得某些人不高兴了!不高兴你就上,接着来抓我啊!”丁淑娇傲慢地扬起了头。

    眼看两个女人又要呛起来,赵三剪赶忙打了个圆场。

    “算了,都是我的疏忽,我看,还是重新给姑娘修改一下吧,皮子我这里还剩有一些,应该够用!也不再收你费用,姑娘你看这样可以吗?”

    人有时真的好奇怪,赵小双的出现,让薛上花一时间突然没了再吵下去的心情。她紧锁眉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案子上铺开的皮衣,说:“那好吧!过些日子我再过来取!但愿下回来,不会再看见这个女人!哼!”

    说完,薛姑娘又看了赵小双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丁淑娇气得喘着粗气,还想追出去理论,被赵三剪拽住了。

    薛姑娘走了,留下的那句话,让余下的三人回味,虽说是句骂人的话,却又无形之中拉近了赵三剪和丁淑娇的关系,聪明的赵小双也能感觉得空气中那么点儿暧昧的气息。

    他用眼睛斜瞟了他爹一眼,就去取了簸箕,扫帚,然后兀自地打扫残局了。

    丁淑娇自个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帮赵三剪,她是孟家的少奶奶,为了个裁缝与人大动干戈有些说不过去,但她很快给了自己答案,与其说今天帮赵三剪吵了一架,不如说是她压抑生活的一次发泄。

    女人生来就是满足男人的一个工具吧!她时常这么想,想多了就觉得自己身为女人是个悲哀。她又不得不从命,可是她从骨子里就充满了对她的婚姻的背叛,她需要一个男人填补她心里的空白。

    少爷孟家贵并不爱她,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她从赵三剪看她的眼神里,看得出这个男人喜欢她,她是看不得喜欢她的男人受气的,至于她是不是也喜欢他,她说不好!不过,反正不讨厌,这也就行了,她想她这时的角色更像是一只护犊子的母狗。

    她轻轻抿着自己的红嘴唇,想着自己刚刚有些失态,在男人面前失态是让女人最为尴尬的事,尤其是…

    她皱了皱眉,疑惑着自己的贤德和温良在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是否已经荡然无存,而给他留下个“泼”的感觉,又一想,又何苦这么累心累神的,不过是一个做衣服的,她变得轻松了,还矜持地微笑了一下,如同一个明星。

    “刚刚…”

    “刚刚叫您受惊了!”赵三剪笑了笑,接话道。

    “没事儿!我是气不过!”

    “唉!没办法!这种事儿我们经常会遇到,早就习惯了。我是担心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这女人也太嚣张了!”

    “第一次来我这儿做活儿,就让太太遇到这事儿,真是不好意思。忘了问贵姓了”

    “丁淑娇,夫家姓孟!”

    “孟家少奶奶!”

    赵三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拱手道。

    “不用叫我少奶奶,叫我淑娇吧!”

    丁淑娇淡漠地摇了摇头,笑了笑,转头看见台子上放了块上好的衣料,又道:“上次我在清源公司也看见过像这样漂亮的一块,本想买了做个外套,后来又想,这料子也太过华美了,也没有太多的机会来穿,就算了!”

    话是这么说,丁淑娇心里感到一丝莫名的凄凉。

    “淑我是说,您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赵三剪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顿在了那里。

    “就这样吧,要没什么事儿,天色已晚,我先回了!”

    丁淑娇不想再说什么,留下了布料,就匆匆告了辞。

    赵三剪看着丁淑娇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回身关上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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