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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四节 仇恨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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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锐停下脚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天浩。他看得非常仔细,异常认真,仿佛要把对面这个年轻人的每一根头发数过来,直接透过皮肤和肌肉,看穿他的每一根骨头。

    “如果你是牛族的王室成员,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师锐暗自感慨的同时,并不隐瞒自己对天浩的敌意:“太过于优秀的人,通常都死得很早……尤其是贵族。”

    环立在天浩身边的侍卫们立刻变得神情冷肃,不约而同伸手握住佩刀。虽然早已配备了手枪,可他们潜意识仍然习惯使用冷兵器。

    现场气氛顿时凝固。巫况连忙从后面赶上来,站在师锐前面,只是脸上过的笑明显过于尴尬,想要劝和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浩没有动怒,他能听出师锐说这话其实没什么恶意,于是脸上笑容不变:“来自长者的肯定,就是最好的奖励。谢谢!”

    他欠了欠身,略微放低姿态。

    无论是谁换在狮王的位置,都会觉得愤怒,都想从口头上占据上风。

    獠牙城和碎金城被攻占,几十万大军成为俘虏。

    鹰族被灭,随时可能遭遇来自领地东面的威胁。

    严格来说,狮族内部的经济问题有相当一部分源自龙族,尤其是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如果不是他在暗中操作,代币的信用也不会一落千丈。

    如果可能的话,师锐真的很想扑过去,活生生把这个邪恶的年轻人当场掐死。

    他相信天浩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

    挑衅归挑衅,他不得不佩服天浩的忍耐力。无论是友是敌,这才是一位王者应有的气度。

    “为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就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这话听起来像是发牢骚,但师锐脸上的冷意大部分都在退去。他活动了一下口腔:“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有酒吗?”

    天浩淡淡地笑着,侧过身子,让出通往主帐的路:“当然有,这边请。”

    营帐里已经摆开了宴席。

    苹果酒很甜,师锐却对摆在餐桌上的那盘炸薯条产生了浓厚兴趣。他细细品尝,确定这东西是以马铃薯为原料。

    “你从哪儿弄的土豆?”狮王用手指拈起一根炸薯条,蘸了一下碟子里的番茄酱,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捡的。”天浩的回答简单又直接。

    国师巫况在旁边听了一阵好笑,却只能憋着。

    这回答出乎意料之外,师锐感觉思维瞬间凝固,就连喉咙里的食物也无法下咽,仿佛哽住了。

    过了近半分钟,他才发出夹杂着怒火的冷笑:“你的运气可真不错,居然连这种东西也能捡。”

    天浩没有争辩,他笑着摊开双手:“泥炭、矿石、粮食种子、木柴、盐……所有这一切都是神灵的赐予。我们脚下这块大地蕴藏着太多的宝物,关键就看你是否能弯下腰,把需要的东西捡起来。”

    师锐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烤肉,用力地嚼着,问话语气同样冰冷:“说说看,你在哪儿捡到的硫磺?”

    “呵呵,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一位伟大的部族之王。”天浩说这话的时候仍保持微笑:“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不等师锐说话,巫况连忙插进来:“这不是我们今天应该讨论的话题。我们要对付的是白人。”

    师锐其实也没有想故意争吵的意思,只是心中那口怨气实在下不去。突如其来的战争打乱了节奏,尤其是狮族代币的问题已经严重扰乱了市场。如果不是为了大局考虑,师锐说什么也不会打开私库,拿出黄金白银稳定现有币值。

    看着狮王暂时陷入沉默,天浩拿起摆在桌上的抹布擦干净手上的油脂,拍了两下手掌,一名侍卫从外面走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盘子,里面装有一块块深黑色的碎片,看上去像是某种物质燃烧后留下的残骸,散发出隐隐的焦糊。

    “这是白人新近研发出的一种怪物。就是它们攻占了锁龙关。”

    天浩侃侃而谈,从师厉之前的战败一直说到现在,其中包括了从多名溃兵那里得知的早期战斗经过,毫无遗漏。

    “它们怕火。”天浩指着摆在地上的盘子:“这是它们最大的弱点。”

    师锐与巫况互相对视,都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从师厉之前送回去的报告中知道这种怪物,并通过返回咆哮城的溃兵有所了解。

    “白人还有多少这种怪物?”巫况首先开口发问,他同时还有别的疑惑:“我不明白,虎勇先和狮正浩肯定在战斗最危险的时候祈求神灵,却为什么没有得到回应?”

    “这真是我想说的。”天浩缓缓摇头,发出沉重的叹息:“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神灵身上。情况已经变了,很多事情得我们自己解决。”

    师锐面色阴沉,他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大口喝着酒,耳朵和大脑却没有闲着,边听边思考。

    巫况似乎不怎么饿,也没有食欲。他的关注重点在于战争本身:“你指的是南方白人。”

    “这只是其中之一。”天浩直言不讳。

    巫况心情沉重地承认:“是啊,这是目前最大的问题。白人打进来了,我们损失惨重。”

    天浩拿起摆在手边的一封密件递过去:“这是昨天夜里刚送来的前方战报。”

    巫况连忙接过,转手递给师锐。后者接过后展开,迅速扫视浏览,眼中瞳孔骤然紧缩。

    “虎族的先头部队败了?骑兵统领虎刚战死……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狮王神情变得有些焦躁。

    “三天前。”天浩严肃地说:“我当时劝过虎刚不要随意进军,应该先查明情况再做决定。”

    “没用的。”巫况已经从师锐手里接过密件看完,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以前出使虎族的时候,我见过这个年轻人。他高傲且刚愎自用,无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天浩紧盯着师锐的眼睛:“陛下,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我……”

    “等等!”师锐抬起手,毫不客气打断了天浩的话,他冷笑着发出嘲讽:“尊敬?我可没有感受到来自你的敬意,从来没有。”

    “想象与现实之间总是存在着差异,但这并不意味着有些事情并非实际。”天浩不在意狮王冷漠的态度,他把话说得很诚恳:“各自为战只会给我们带来更严重的损失。陛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损失?真没想到这个词会出自你的尊口。”年迈的狮王眼中掠过一丝狰狞,他的思路猛然变得清晰起来,也随之爆发出一股决不妥协,强硬到极点的意识:“那你是不是该把獠牙城和碎金城还给我?还有,你杀了我那么多人,抓走了那么多的俘虏,这笔账该怎么算?”

    巫况在旁边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阻止:“陛下,我们的大敌是白人,现在可不能……”

    “你给我闭嘴!”师锐释放出胸中的所有怨气,狂暴的怒吼震得巫况耳膜发麻,外面的两族侍从连忙冲进来,分别站立在师锐和天浩身后,他们手中拿着武器,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天浩从铺着厚重熊皮的椅子上缓缓站起,举高临下,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师锐。

    他能感受到狮王已近乎歇斯底里。

    “我本以为你是一位冷静而睿智的王者,现在看来我错了。”天浩的语气非常吓人,令人难以辩驳:“就在我率军抵达之前,你已经损失了最精锐的增援部队。你,还有你的手下,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付白人派来的红色怪物。很多人战死了,他们成为了怪物嘴里的肉,变成怪物的一部分。怪物的数量也因此增加,成百上千……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它们完全有可能在短时间内繁衍出更庞大的群体。”

    师锐被刺激得双眼发红,怒声咆哮:“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没有我,咆哮城现在已经完了。”天浩以更加高亢的音量压倒了师锐:“是我救了你手下那些士兵的命!是我拯救了咆哮城!如果到了现在你还什么都不明白,就好好看看师厉临死前派人送给你的那份战报,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别跟我扯什么獠牙城。别告诉我你是一个安分守己的部族之王。你也曾想过要统一北方大陆,你也曾梦想着要成为所有部族尊奉的皇帝,而不是区区一个狮族之王。”

    “我承认,是我打碎了你的梦想,把狮族一步步逼到今天这个处境。可是那又怎么样?称霸北方是专属于你一个人的权利吗?还是你觉得其他人就应该跟在你屁股后面老老实实接受统治?成王败寇,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是我们所有部族共同遵守的法律。”

    “我比你强,龙族比狮族更强!这就是现实!”天浩绕过餐桌,大步走到愤怒的狮王面前,凑得非常近,几乎触到了对方鼻尖,发出张狂、狰狞、充满威严且极具威慑力的低吼:“落后就得挨打。在绝对实力面前,所谓的谋略毫无作用。如果你当初全力支援豕族和鹿族,而不是想着通过别人削弱牛族,然后从中渔利,狮族有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停顿了一下,天浩盯着师锐在自己连番质问那双已显得有些慌乱的眼睛,冷冷地说:“你以为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长达好几分钟的静默后,狮王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颓废地倒坐在椅子上,被落寞表情笼罩的脸上浮起一丝悲哀。

    之前的怒争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师锐很清楚,在强大的龙族面前,自己手里已经没有多少能摆上赌桌的筹码。

    师厉的战败已经让他明白是不可为————同样是鲜红色诡异怪物,自己派出的两万援军败得很彻底,龙族却在这位年轻摄政王的带领下,赢得轻轻松松。

    单纯比拼军力,结果不言而喻。

    当然,机会就摆在面前。如果趁着龙族与白人大战,自己从后面对龙族发起致命一击,进攻磐石城或直接攻击天浩的直属部队,那么狮族完全有可能顺势崛起。

    给师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做。

    那意味着背叛,意味着就算死了也无法得到祖先的宽恕。

    天浩注视着师锐脸上的情绪变化,话语变得缓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师锐缓缓抬起头,他脑子里充满了激烈的思维纠葛,眼角一直在抽搐,身体也微微颤抖。

    “让我们合作吧!杀光所有的白人!”天浩加重了语气:“祖先和神灵在天上看着我们。”

    师锐眼中浮起浓重的悲意。

    他将身体后仰,双手笔直伸向空中,怒张的十指仿佛要用尽浑身力气死死抠住并不存在的某种事物。嘴张到极致,从喉咙深处爆发出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真实意义的吼声。

    理智终将压倒愤怒。

    我是王,而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孩子。

    ……

    大陆南部,撒克逊王国,赛斯特港。

    在这个特殊年代,没有真正意义上对“军港”和“民用港口”之间的界定。赛斯特岛是一个颇为特殊的地方。说是岛屿,其实它没有与大陆断开。在岛的西北方向还有少许陆地连接的部分,最窄的位置约为两百米。从高空俯瞰,这块从大陆表面凸出的部分,就像一颗生长在人体表面的脓疱,或者肿瘤。

    这里是撒克逊王国第一舰队的主要驻留港口,同时也是各类商船往来停靠的重要补给港兼商港。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与王国多年来的重商主义密不可分。历代撒克逊国王对税收数字尤其敏感,他们对商人的重视程度很大程度上超过军队。往南,接壤的是上主之国。虽然彼此在宗教信仰上处于对立状态,但两国君主不约而同在“商业往来”这件事情上保持了默许。撒克逊的油画、银器、骨雕,上主之国的绒毯、咖啡、香料,各自不同的货物在赛斯特集中并分批运走,甚至在当地就可以进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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