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匪之事,在各方的心照不宣下,遮掩过去了。
没几日,各地出现祥瑞的消息传到京城,又有周边小国前来进贡,终于让人忘了这桩荒唐事。
池韫再次去了华亭桥。
正在裁纸的丁老板听到一声轻咳,立刻堆出职业的笑容:“客官,要点……”
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露出惊喜的表情:“池大小姐,这可真是贵客临门。”
池韫笑道:“丁舅舅,叫我阿韫就好了。”
丁老板倒是不客气,当即改了口:“阿韫,你又一个人出门?上次还没吓怕?”
池韫还没回答,楼晏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店门口。
丁老板若有所悟:“哦,原来有人保驾护航。”
池韫问:“夫人来了吗?”
丁老板点点头,叫来伙计看店,自己柱着拐杖,领着他们去后院。
大夫人正在院子里检查机关。
池韫看她将一根根锋利的竹箭塞回墙角,盖上杂草,后背有点发凉。
这要是无意中触发机关,大概会被射成蜂窝吧?
“阿妹!”丁老板喊,“阿韫来了。”
大夫人笑着向他们点点头,洗了手过来招呼。
“楼大人怎么来了?”
楼晏言简意赅:“今日休沐。”
大夫人要听的可不是这个答案,说道:“就算休沐,楼大人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吧?怎么好总麻烦你?”
楼晏看了她一眼,谨慎地回答:“别的事不如这件事重要。”
大夫人笑了,对着他语重心长:“阿韫平时住在朝芳宫,我没怎么照顾过她,有劳楼大人,以后费心照应。”
“夫人客气了,应该的。”
丁老板笑眯眯地递茶来:“那天楼大人费心相救,说明是自己人,就别说客套话了。”
终于带到了这个话题,池韫顺着往下接:“夫人和丁舅舅也费心了,若不是你们及时发现,我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丁老板摆手:“也是碰巧,大长公主的暗卫就倒在我们屋后,这才发现你出了事。”
池韫笑道:“但是普通人,认不出大长公主的暗卫。”
屋内安静下来。
池韫动手斟了杯茶,递到他们面前:“所以,夫人和丁舅舅,到底是什么人呢?暗卫的手法,竟也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们是江湖人。”丁老板笑容不变,说道,“早年浪迹江湖,后来我伤了腿,就和阿妹退了下来,用毕生积蓄开了间铺子糊口。再接着,阿妹嫁给你父亲,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楼晏轻轻碰了碰茶杯:“丁老板,江湖人和密探,是不一样的。”
“……”
大夫人嗔怪地撞了兄长一下,语气诚挚地道歉:“楼大人,我们兄妹确实是密探出身,至于具体来处,现在还不方便说。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我嫁给老爷的时候,过去的身份就不重要了。”
楼晏认真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点了下头,接着问:“夫人因何嫁入池家?”
大夫人的笑容带出几分苦涩,垂头看着茶水,慢慢道:“有一次出任务,大哥伤了腿,我们兄妹走投无路,是老爷救了我们。后来,我们跟着老爷来了京城,开了这间铺子谋生。那会儿夫人已经去世了,为了保护老爷,我嫁进池家。可惜,这最后一个任务,我还是失败了。”
池韫皱了皱眉:“保护?所以说,我父亲是被人害的。”
“嗯。”大夫人低应一声。
“凶手是谁?”
丁老板叹了口气:“恩公在一次宴会后,一病不起。我和阿妹可以肯定,他被人下了毒。我们查了几年,最后疑点落在康王府,只是还没找到证据。”
池韫想了想:“父亲当年忠于先帝,对吗?”
丁老板答道:“这是自然,恩公是忠臣。”
池韫摆摆手:“那就行了,就当是康王府干的。”
大夫人和丁老板一愣。
这种事,还能就当?
“阿韫。”大夫人小心翼翼地道,“不查清来龙去脉,怎好报仇?”
池韫理直气壮:“报仇和证据又没有必然联系,何况三年前的事,证据早就没了,何必如此费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把康王府掀翻,到时候连根拔出,自然知道真相。”
大夫人兄妹俩对视一眼,神情古怪。
还可以这么办的吗?是不是太霸道了?
等下,这不是霸不霸道的问题,而是自家有底气这么霸道吗?
康王府如日中天,皇帝还在位上,掀翻康王府,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阿韫,你确定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池韫笑问:“假如没遇到我们,夫人和丁舅舅要怎么报仇呢?”
丁老板道:“自然是弄清楚,谁下令杀的恩公,让他偿命!如果做不到,就投靠他的对头。”
池韫点点头:“你们要做的事,复杂得很啊!首先这查证就是个问题,已经花了三年时间,还没有确切结果,这要查到什么时候去?其次,以父亲的官位,下令的即便不是康王府的主子,也是他们的心腹。康王府不倒,要他们偿命谈何容易?除非康王府不在了,他们失去庇护——你们瞧,两厢对比,你们这复仇计划还多了一步,还是掀翻康王府更简单吧?”
“……”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大夫人和丁老板想了半天,都组织不出语言来。
楼晏瞥了她一眼,眼中掠过笑意。
“夫人,丁舅爷,阿韫的话虽是玩笑,但并非没有道理。据我所知,康王府有一份清扫名单,在那份名单上的人,当年或死或退,几乎无人幸免。倘若池大人在那份名单上,也难怪会落得这个下场。只是想看到那份名单并不容易,最好的方法就是……”
大夫人和丁老板异口同声:“掀翻康王府。”
楼晏笑着点头,这两人的脑子还是让她给洗了啊!
大夫人思索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接受这个现实。
“那你们呢?”她望着他们,“楼大人,你可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怎么好像在干跟我们一样的事?这次阿韫被抓,不会是受了你的连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