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堂屋正院。
众人按品级依次排列,准备聆听圣上口谕。
齐公拿眼一扫,见几名核心府臣已到齐,便清清嗓子,道:
“圣人口谕,今日天策上将府遭难,吾已责令大理寺调查此案,揪出幕后指使之人,严惩不贷,承乾吾孙,受此惊吓,可怜见的,速将承乾带入太极宫,吾欲亲自宽慰安抚。
吾已诏秦王入宫,释明城外屯兵意向之前,其妻妾、臣属不得离府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传完了话,齐公看着长孙无忌道:“圣上的意思,诸位都明白了吗?”
长孙无忌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齐公辛苦,请进屋吃茶。”
两人进屋,旁人自觉地留在院内。
一进屋,长孙无忌便问道:“圣上这是要秦王自证清白啊。”
“看秦王如何接招吧。”齐公道。
“这岂不正是昔年太子谋反之事重演。”长孙无忌唏嘘道:“整整两年了。两年前,也是六月,圣上去仁智宫避暑,太子坐镇京师,杨文干等人告太子谋反,圣上便诏太子前往仁智宫自证清白。
若太子畏惧心虚,不敢前去,便坐实了谋反罪名,只要圣上一声令下,京师守军便可拿下太子。
太子去了,以头抢地,几乎撞死在仁智宫,终于重获圣上信任。
圣上此番诏秦王入宫,是故技重施。”
“很公平,不是吗?”齐公道。
长孙无忌拱手道:“多谢齐公从中斡旋,才使得秦王有了一线生机。”
“与我无关,是你们的对手太心急了,这时候就发动群臣对秦王口诛笔伐,一副恨不得立即杀死秦王,让真相就此石沉大海的样子,聪明反被聪明误。”
“对手送来好处,可我们未必能接住,世子他……”
齐公摆手,“世子入宫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亦是对尔等的考验,若尔等不肯放世子入宫,便害了秦王。”
“我明白齐公的苦心,可是……世子此刻不在府内,他……被人掳走了。”
“竟是真的。”
“什么?!”
长孙无忌并未问出声,但他满脸惊讶已表明了心声。他知道齐公神通广大,消息灵通,但怎么也想不到能灵通到这种程度。
齐公自袖内拿出秦王妃手书,递给长孙无忌道:“辨认一下吧,这可是令妹的笔迹?”
“正是。”长孙无忌不仅看了笔迹,还看了内容,“如此说来,世子不是被人掳走,而是自己逃走。”
“谁告诉你他是被掳走的?那个赵参军?”
“是,他处死悍匪供认的管家同伙时,下手迅速狠辣,那时我就有所怀疑,但因抗击悍匪时他手下有人丧命,我以为那是急于替袍泽之情的兄弟复仇,便未多想……算了,错已酿成,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世子的事还请齐公……”
齐公停下踱步,接过话头道:“世子的事,我会想个妥帖的法子向圣上禀明。”
“不如就说世子和王妃被人掳走了?”
“我半个时辰前来此,还见到了世子,且那时你们已剿灭了悍匪,此刻圣上要接世子入宫,他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从重兵围守的秦王府掳走了?说出去谁信?”
“那……”
“此事你不必操心,你要操心的是,既已知道赵参军就是内应,该如何处置他?”
“齐公的意思是让我按兵不动,看看赵参军意欲何为,或许利用他便可撼动背后指使之人。”
“秦王麾下众多谋士,就不必掂量我的意思了,我只提醒一点,若你们真捅破了赵参军这层窗户纸,发现背后指使之人是太子——你我都很清楚,必然是太子——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反过来告发太子吗?
三思吧,圣上此刻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秦王与太子互斗。”
“谢齐公提点。”长孙无忌拱手道。
“你向来聪敏过人,何时需要我提点了?看来圣上召见秦王,是真吓到你了。”齐公凑上前一步,紧盯着长孙无忌的眼睛道:“秦王不会真有反心吧?”
长孙无忌回看着齐公,苦笑道:“兵权已失,如何反?夹缝求生保命而已。”
“那就好。”齐公一挥衣袖,“走了。我要赶戒严落钥之前回宫,向圣上复命。”
“恭送齐公。”
直至齐公出了秦王府,长孙无忌才察觉到自己的长袍后背已湿透了。
这条两边不得罪的老狐狸。长孙无忌暗骂一声,又看了一遍妹妹的手书,才走出堂屋,对赵参军道:“闫县尉押在何处?”
“仍是暗房。”
“去审审。”走出两步,长孙无忌又回身道:“我自己审,事关秦王妃名节,我不希望府内传出任何风言风语。”
“可是……”赵参军紧走两步,挡住了长孙无忌去路,“此人手段狠辣,阴险狡诈,还是众人一同讯问,最为合适。”
“你的意思是,秦王妃的名节无足轻重?”
“末将不敢。”赵参军连忙拱手。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兀自去了暗房。
暗房内,医师刚往闫寸后背上了金创药,闫寸已醒,脸色仍是苍白的。
“你怎么样?”长孙无忌问道。
“我把世子弄出了府,你还信我?”闫寸问道。
“我信我的同胞小妹。”长孙无忌将秦王妃的手书递给闫寸,道:“多亏你那位长安官人谱的同僚,世子现在秦王妃身边,比在这儿安全。”
“你来找我,不会只带了好消息吧?”闫寸从坐榻上起身,牵动背后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长孙无忌忙伸手扶他,并道:“我需要你帮忙。”
“套出赵参军的意图?”
“是。”
“我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了。”
“哦?”
“他意在文学馆,他要将文学馆内所有人屠杀殆尽。”
“竟不是秦王家眷?”长孙无忌道。
“如果条件允许,他也不会放过秦王家眷,但他苦于手下皆是正直之士,若莽然下令,强制手下杀死秦王家眷,必不能服众,说不定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至于你们,栽赃陷害一番,总还算个办法。”
“竟是我们。”长孙无忌苦笑一下,“不瞒你说,这已不是我等头一次被人针对,从前圣上就下过旨,说我等蛊惑秦王拥兵自重,令秦王遣散我等,此番我还是假扮道士偷偷潜回王府的。”
对长孙无忌的困境,闫寸未做评价,他只道:“赵参军很快就会放出口风,说我指认了你们,你们是悍匪同党,介时他就可名正言顺地下令屠杀你等。”
“我猜,你若不配合他,命就保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