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旁，撑着下巴假寐的江淮君听到这喊声，惊醒，吓得身子一歪，“什、清泽，你醒了！”
入目处，皆是医仙府熟悉的摆设，顾清泽便明白自己在哪了。
他唇有些干裂，面色苍白，但较之前的死人像倒是好了很多，一出声，便是低哑沉沉的音色，“我…裴洵呢？”
那日体内的魔鬼释放而出，他被剥夺了身体的主权，但意识隐约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听到裴洵说爱……
听到裴洵说要护着自己……
听到许许多多。
但是在身体的另一个灵魂离开后，他便永久地陷入沉睡，从未想过竟然还能醒过来。
顾清泽抬头，目光灼灼。
即使不用他问，江淮君都把问题的答案都想好了，“如果你认真探查身体，就会发现有一颗红色的修为丹。这颗修为丹是由月鹿上神一半的修为炼成的，所以你才能清醒过来。”
顾清泽长睫轻垂，眸光闪动，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着：……难以想象，在失去一半修为后，他与自己同处又是遭受了怎样的黑气侵蚀。
“那天，无念神尊也来了。明明无念神尊可以将魔族少主彻底灭掉的，月鹿上神不知发什么、咳，不知为何竟用尽最后的修为把那魔族少主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
顾清泽闻之，瞳孔骤缩。
江淮君一脸苦恼，最后一件事他很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清泽。
然而，不用他说，顾清泽忽然翻身下榻，连鞋袜未穿，便提了花沉剑，奔向天柱。
天族之人，一旦染上魔气，或与魔为伍。经由查实后，天帝会请出摄魂钉，将受魔气沾染之人的神魂钉在天柱上，并用火神的红莲天火灼烧七天七夜，直至灵魂消散于天地间，归为元气。
“清泽，你刚醒，别……”江淮君忙拿上炼好的丹药玉瓶跟上去。
“第几天了？”
顾清泽御剑飞行于天地间，连头都不转，语气冷沉地问道。
江淮君见他并没有失了冷静，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正好第六天。”
顾清泽低头，“花沉，快点。”
江淮君一抬头，顾清泽已不见踪影。
*
他以为自己遇到任何事都能冷静自持，可等花沉剑落在离天柱不远的地方，真正看到裴洵，顾清泽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堂堂天族战神竟像个女人，像个孩子一样流泪，他都唾弃自己，可他控制不住。
那一向矜贵妖孽的男子，一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家伙，现下却三千墨发披散在肩头，脸上蹭着一块黑一块灰，脏兮兮地像个乞丐。身上是红莲天火烧灼的痕迹，天棉织成的御道服也变得破烂不堪。而此刻那火却没灭，还在燃烧着他的身体，每一寸，每一块骨肉。
“混蛋！”
顾清泽冲到他面前，流着泪怒吼，“为什么不让无念神尊杀了他，为什么要把他封印在体内！”
裴洵意识早已模糊不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强撑着精神，艰难睁开沉重的眼皮，“清泽，别，别哭……”
他说完这话，顾清泽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而周围目不斜视的守卫仙看到这等情况，也是惊得下巴险些都掉。
麋清上神……竟然……哭了……
这简直比天塌了还要惊悚好吗！
顾清泽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难道你喜欢他吗？”
“因为他身体里有你的几块灵魂碎片……”裴洵无力地勾起嘴角，“我怎能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