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府之礼这一天,天还没亮,林家府在嘉安城西南的新址,就汇集了来自全天下的修真强者。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竟然是根本望不到边际。就连附近的山头上也被占据,老树的枝干上都坐了人,可谓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这个时间点儿,林家府的大门都没开,况且即便是大门开了,今日到场的绝大部分修真者,也压根儿就没资格进门讨杯酒喝。
以至于何久祥和唐文洲肩并肩站在门楼上,手捋胡须,喟然叹曰:
“这大清早就跟赶集似的,站在山头上抻脖子踮脚,到底图个啥?”
“不知道”
就好比是当红明星的演唱会,虽然挤在人堆里,除了“嗡嗡嗡”啥也听不着、除了“后脑勺”啥也看不到,但图的就是这么个气氛。
待得天光放亮,嘉安城内的小商小贩就开始行动了,不失时机的凑热闹。
他们在路边支起了摊子,有卖早餐的、有卖气球的、有卖拍手器的,还有什么香囊首饰、衬衣短裤,甚至还有卖鸡蛋的,真不怕人挤人踩得鸡飞蛋打。
更有甚者,连自己家手工缝的鞋垫儿都搬出来了,工工整整码放在竹筐里,明码标价:二十块三双。
还真就吸引了不少修真强者驻足,弓着腰问:“大妈,你这鞋垫儿除不除臭?”
老太太摇头晃脑,操着一口吴音,絮絮叨叨谁也听不清讲了什么。
何久祥远远看了着实恼火气愤,跺着脚怒道:“乱乱糟糟,有损威仪,成什么样子!我去看一看,把他们撵走!”
唐文洲重重点头:“对。”
二十分钟后,何久祥心满意足的回来,腋下夹着厚厚的一沓手工鞋垫儿,凑到唐文洲身旁笑嘻嘻:“那老妹子跟我保证过了,肯定除臭,老弟你要不要来两双?”
唐文洲:“”
人越来越多了,其中有修真强者、更有凡夫俗子。大家嘻嘻哈哈聚在一起,该做生意做生意、该聊天说笑就聊天说笑,其乐融融。浑然不似参加什么庄严肃穆的典礼,更像是参加个庙会,吃点儿喝点儿,看够了热闹再买些小礼物回家哄哄老婆孩子。
这种和谐的场面,也就只有在江南才会出现。因为大家都很放心,知道在林家府的治下,没有修真者敢闹事、没有修真者敢拿了东西不给钱。
毕竟有血淋淋的教训摆在前,曾经又两名渡海而来的西方化境强者,就因为吃了馄饨不给钱,就被华夏天骄拧断了脖子挂上太平门,现在还晾在那里风干呢。
倘若出了江南这片地方,就会是另外一种场面了,寻常普通人,只怕是连这些修真强者的身都不敢近。
何久祥笑眯眯:“唐老弟,这一派的人间烟火气啊,真了不得。”
“是啊。”唐文洲感慨万千的点了点头,“真了不得,真好,这才叫日子,可比打打杀杀舒坦多了。”
越是经历过,越会明白和平的珍贵。两位天师强者都曾到过江南以外的其他地方转一转,入目所见的混乱和血腥,令他们这等人物也深深触动。
李明洗漱完毕,也登上了门楼。他是此次迁府之礼的主要筹办者,可谓重任在肩。从另外一方面来讲,这一次也是他在林家府的首秀,既然得了江南巨擘的重用,只有做好了,才能在府里站稳脚跟,不至于被那些老人挤出去。
所以李明事必躬亲,生怕出了丁点儿差错。他带着手下人走上门楼,见到何久祥和唐文洲,恭恭敬敬的欠身施礼:“两位前辈,早起安康。”
何久祥和唐文洲是河东老人,都知道这就是头乱咬人的疯狗,故而很不待见他。
不过人家现在是林先生身旁的红人,面子上嘛,肯定还是要过得去的
“借你吉言,年纪大了嘛,睡觉少,起来溜达溜达。”
“哈哈哈哈,小李也起得这么早哇?”
李明微微一笑:“盛典在即,不敢懈怠,我这才过来瞧瞧,没成想有幸遇到您二位前辈”
他说话间,往林家府外瞄了一眼,本打算看一看情势,岂料这一看却大为惊诧,气得脸颊都扭曲了。
“如此隆重的盛典,闹得乌烟瘴气,太不像话了!”李明的两只手都直哆嗦,嘴唇泛着青,“要是被林先生看到这一幕有老百姓在林家府门外吆喝油条和煎饼果子,这这还怎么得了?”
何久祥和唐文洲彼此对视,忙不迭点头:
“就是,就是。”
“太不像话了,我刚才还说来着”
李明张了张嘴,忽然注意到何久祥夹在腋下的手工鞋垫儿,傻愣愣的问:“前辈,你这是从哪来的?”
何久祥一晃脑袋,理所应当的道:“刚才在外面买的呀,除臭,垫鞋里舒服,可便宜了”
李明:“”
他忍不住黑了脸,挥挥手带人下了门楼,很快找到了正指挥手下人往房檐上挂红灯笼、往廊柱上缠红绸子的胡启程。
胡启程见他脸色难看,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李明深吸了一小口气,沉声道:“这大门外,全是做生意的小商小贩。你说迁府之礼这么严肃的事儿,又不是中学运动会,闹得乌烟瘴气,被林先生看到还得了?今日到场的,都是方方面面的大人物,若是这典礼变成了一场闹剧,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你是林家府的老人,有胡老爷子的情面,同城防队比较熟,能不能帮帮忙?”
“我明白了。”胡启程满脸凝重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请唐小姐帮忙。”
“嗯,拜托。”李明拍了拍胡启程的肩膀,如释重负。
胡启程赶紧交代了手里的工作,转而去找唐娇。兜兜转转,最后在林家府门外的早餐摊子上,找到了正在美滋滋吃云吞面的唐家大小姐。
“呃”他硬着头皮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唐唐小姐?”
唐娇撩起美目一瞅,大大咧咧:“哟,是你啊?吃饭了么?坐下一起吃呗,我请客。”
说话间,往碗里疯狂倒辣椒油,然后冲着摊子上嚷嚷:“老板!再来一碗,还是老规矩,不要葱花和香菜!”
胡启程:╮╯▽╰╭
“我就不要了。”他苦笑着摆了摆手,旋即又道,“唐小姐,李明刚刚跟我讲,今天这么严肃的日子,门外却闹闹哄哄,活像赶大集似的,太不成样子了您瞅瞅,这卖什么的都有,有损咱们林家府的威仪,让外人瞧了笑话能不能请你们城防队帮帮忙,清个场?”
唐娇头也不抬:“哦,知道了,一会儿我处理。”
“那就麻烦了,感激不尽。”胡启程拱了拱手,笑呵呵的告辞离去。
唐娇先通知城防队的人来这边集结,然后坐在摊子上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再吃了一碗
她吃得心满意足,拍了拍微鼓的肚皮,从口袋里掏出钱结了账。
紧接着,唐娇就站起来,用脚蹬起长条椅按在了桌面上,叉着腰嚷嚷:“清场了!清场了!这里不是摆摊儿的地方,全撤下去!林家府外,岂容你们随随便便做生意,败坏风气!都别吃了,马上走!”
摊子上的食客们,捧着手里的大半碗云吞面,听得动静儿扭头一瞅,都被这姑娘的操作给惊呆了!
这算是什么人?什么品性?端起碗吃饭,撂下碗骂娘,你吃干净了把嘴巴一抹,就要砸摊子了?
摊子老板拎着擀面杖出来,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你们城防队也太不讲道理了,从大清早开始,多少人在我的摊子上吃面?现在怎么蛮不讲道理,硬逼着我们收摊子?”
“我们吃东西,也全都给了钱,怎么着?还欠你的了?”唐娇微红着脸蛋儿,小嘴还冒着油光,“今日林家府迁府之礼,从现在开始,摊子不让摆了。五分钟之内,都给我撤走,否则全部没收,违抗者后果自负!”
说罢,她很不争气的打了个饱嗝,揉揉小肚子,暗自腹诽:
今早不小心吃多了
摊子老板瞅瞅那些膀大腰圆、虎视眈眈的城防队强者,不得不认了怂,扔掉擀面杖,满脸委屈:“收收收,这就收了!”
唐娇满意的点了点小脑袋,挥手带人在林家府门外兜兜转转,一边难以控制的打着饱嗝,一边不遗余力的吆喝:
“都撤了都撤了!这里不让摆摊!五分钟后清仓,不从者全部没收!”
满场怨声载道,又闹得一番鸡飞狗跳。太平门惨案后,林家府在江南地区权柄日重,俨然是至高无上的统治阶级,上到修真强者、下到平头百姓,全都不敢不从。
当即手忙脚乱的收摊子,春卷和油条的尸体七零八落,好不狼狈。不少修真者看到城防队的人来了,嘴里叼着半根油条,好像条狗似的,被撵的两腿一蹬就跑没了影子。
“别踩我的鸡蛋!别踩我的鸡蛋!哎呦,哎呦,蛋碎了!完了完了,蛋碎了”
唐娇满脑门子冷汗,掏出钱包,走过去扔下一张钞票,没好气的道:“收了你的鸡蛋,马上离开。”
紧接着,她又火气满满的带人走到了驴肉火烧的摊子,闷声呵斥:“没听见话么,怎么还不走!”
堂堂天师强者,跑来抢平头老百姓的摊子,她也算是独一号了。
摊子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被吓得脸色苍白:“有有位客人,他非要吃完了再走”
“嗯?谁这么大胆子?我瞅瞅。”唐娇叉着柳腰,掀开帘子一大步迈了进去,看到那抹背影,情不自禁的一愣,懵逼当场。
林宇正背对着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吃东西。旁边是洛家的大千金,正歪着小脑袋啃驴肉火烧,见得唐娇走进来了,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然后咋呼着一只油腻腻的小手,晃了晃手里的拍手器。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反正吃东西张不开嘴,这就算打过了招呼
唐娇嘴角蓦地一抽,面色难堪:“先生怎么是你啊,我真的不知道”
“云吞面好吃么?”林宇转过身来笑着问道,挑起了眉梢,“我本来想去的,晓晓非说要来吃驴肉火烧,结果”
他偷眼瞅了瞅,见得那支摊子的中年妇女站在远处战战兢兢不敢过来,便压低了声音嘟嚷:“结果她家的火烧,巨难吃”
唐娇一阵无语。
林宇将一杯豆浆推给洛晓晓,轻声道:“噎着了吧,喝点儿东西”
“先生,那这摊子,还撤不撤了?”唐娇咧着唇角问,“他们跟我说,这乌烟瘴气的有损咱们林家府的威仪”
“无所谓的,本来是撤也行,不撤也行。但你已经动手了,就做到底吧,反正大家也都吃饱了。”
唐娇:“”
林宇又道:“政令不一,才是大忌。要做,就有始有终。我们很快就吃完了,马上就走,不妨碍你做事。”
约莫有两三分钟,洛晓晓翻着白眼儿把最后一口东西咽下去,用餐巾纸擦了擦小嘴:“哎呦,她家东西可太难吃了,下次打死我都不来”
“我们走吧。”林宇掏出钱按在桌面上,抬高了音量问,“大婶儿,打包的火烧做好了么?”
“做好了做好了!”中年妇女笑呵呵的凑过来,将打包好的驴肉火烧双手递上,“两位,慢走哈。”
唐娇看了奇怪,茫然的问:“先生,你们方才不还说她家的东西那个这又是”
“给魏玲玲带的。”林宇低声道,“她最近修行不力,迟迟迈不进化境,就只配吃这个。”
唐娇:Σ⊙▽⊙o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