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地吃着点心,小月儿的心情就很高兴。
她觉得何瑾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简直就是个人才,月儿可喜欢嗯,可喜欢这种请她吃点心的人才了。
不过吃着吃着,她便想到了一个问题:“公子,陈师爷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先父曾在衙门当典吏啊,虽然跟陈师爷不熟,但怎么也听过陈师爷的癖好”
说着,何瑾见陈师爷门前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时候儿该差不多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五十不到的年纪,一身棉衣长衫,面色略带忧愁,边走还边揪着山羊胡
何瑾当即起身,拎起礼品拉着小月儿,走到了那人面前:“陈师爷,小子何瑾,乃前刑房典吏何保之子,有事前来拜见您老人家。”
陈铭闻言一脸的不情愿,正准备推辞,却不料小月儿已大声开口道:“陈师爷,你就跟公子聊聊吧,公子特意给你带了上好的金华火腿!”
月儿幼稚娇美、声音软糯,瞬间就弄得陈铭老爷子爱心泛滥。
尤其想起何保在任上死得不明不白,何瑾又这么有心陈铭踟蹰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既如此,便请进门详谈吧。”
到了陈师爷的家中,何瑾打量四下发现,老爷子门前虽送礼之人不断,可屋中却家徒四壁、孤灯如豆。
看来,老人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冷清贫寒呀。怪不得,他念念不忘想吃一口金华火腿呢原来是因为,嗯,他自己根本买不起。
何瑾多机灵的人儿,一看这种情况,二话不说便拍开了绍兴女儿红的酒封。
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弥漫了出来,何瑾当即道:“陈师爷,小子来得匆忙,也没备下什么好礼咱边吃边聊如何?”
陈铭顿时哭笑不得:你小子都拍开酒封了,我难道还能让你再拿回去不成?
于是,只能半推半就道:“那就多谢何公子招待了”
言罢,三人一起动手备置。
不多时,便将何瑾带来的那些南方特产酒食,什么糯米藕、泡椒凤爪、腌春笋、小鱼儿干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当然,重头菜就是那清蒸出来的金华火腿。
“三年能出一个状元,三年却出不了一个好火腿。最正宗的火腿,就数这金华火腿。”一落座提起吃来,陈铭老爷子便眉飞色舞、如数家珍:“除了金华特产的‘两头乌’,所腌之盐必台盐,所熏之烟必松烟,还有诸多讲究,十分繁苛”
说着,已夹了一片放入口中,满脸都是幸福的享受:“但是,这都是值得的!”
何瑾当即附和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陈老爷子当真是参透人生百味之人。”
这马屁拍得漂亮,登时令陈铭面色大喜。
可他毕竟人老成精,随后便言道:“行了,你小子也算有心了。说说吧,此番特意来找老夫,究竟所为何事?”
月儿听了这话正想开口,何瑾却眼疾手快,赶紧夹了一筷子金华火腿塞入她嘴里。
堵住了月儿的嘴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先父在世前,多敬佩先生高洁人品。小子不才,闻听师爷最近有难解之事,特来相助。”
陈老爷子这下,连火腿肉都吃不下了,瞪大了眼睛瞧着何瑾:你小子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来拜访,明摆着求我办事儿的,结果却说是来替我排忧解难的?你,你还要不要脸?
然而,何瑾就是脸比城墙厚,仍旧淡淡地言道:“若小子猜得不错,最近师爷当为如何应对新任大老爷之事烦忧吧?”
这话一落下,陈铭不由连筷子也放下了,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何瑾猜的一点都没错,他刚回来时愁眉苦脸,就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新任的大老爷。
他是跟着前任米知县来到磁州的,可想不到任上却发生了白莲教作乱事件,米知县也因此丢官罢职。
原本,陈铭也就准备卷铺盖卷儿回金华了。然新来的大老爷念他办事儿勤恳,竟又继续聘他为州衙的师爷。
陈铭对此自然感激不尽,但同时他也知道,衙门里到底是怎样一个烂摊子。
可新任知县年轻气盛,一心想着做出一番功绩,几番问对他陈铭,希望能拿出个章程来——为了这个事儿,老爷子愁得都快把胡子薅光了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种事儿何瑾你一个局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先生不必大惊小怪,小子也就是随口一猜而已。”何瑾却好以整暇,轻摇了一下手言道:“小子听闻新来的大老爷,可是皇爷钦点的知州。”
“受如此皇恩,又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大老爷自迫不及待想展露一下锋芒。”
“可大老爷毕竟只是去年的进士郎,毫无署理一方的经验。来到磁州又两眼一抹黑,自然要借助陈老先生的智慧如此,小子的猜测也就顺理成章了。”
何瑾说的轻而易举,可听在陈铭耳中,却如雷贯耳、惊诧莫名: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又不在衙门当中,便能将大老爷的心思猜得如此准确。
而且,还能借题发挥找到自己,让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这小子,简直多智近妖!
这一刻,陈铭不由慎重起来,在心中将何瑾抬高了一个层次,开口道:“那依公子看,老夫应当如何应对?”
何瑾笑道:“先生,大老爷既然两眼一抹黑,那何不先从熟悉县务开始?”
“如慰问慈幼局、养济院、安济院,巡察漏泽园,勉励县学贫寒学子这等事儿如此既熟悉了政务,也了解民生,岂不是很好?”
好,一点都不好!
平心而论,何瑾的建议不过是避重就轻,典型的只做道场不念经!因为慰问慈善机构、做这些面子工程,除了好看好听之外,半点都不解决实际问题。
可有些事情还非要如此,因为这些面子工程,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
相反,如此一来,人人还是称颂新任大老爷的德行,赞美大老爷体恤子民,是难得的好官。这样名声好了,官员就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陈老爷子多年幕僚,自然一下听懂其中玄机,双眼不由一亮。
可随后,他又遗憾摇头道:“此计虽稳,可老夫观新任大老爷,是真正有抱负之人。他恐怕不会花心思,放在这些华而不实的事儿上”
“又不是让他一直这样。”何瑾却还有后手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老爷想着大刀阔斧、改革吏治,一扫州衙敷衍颟顸之气。可问题是,他现在就贸然动手,能行吗?就如两军对垒,也得讲究个先礼后兵吧?”
“先礼后兵?”陈铭双目一眯,不由透出一抹精光。
“不错!”何瑾拍手一应,道:“谋定而后动,方为上上之策。小子的建议,非是让大老爷就此得过且过,而是让大老爷先缓一缓。”
“最起码,大老爷也得探探虚实是不是?待时日一久,问题浮出水面,届时也有了民心名声,如此方能一剑封喉嘛!”
“妙啊!”陈铭不由惊叹一声。
随后,他越看何瑾越觉得是个大宝贝儿,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小子,跟老夫一起来衙门干吧。凭你的本事儿,必然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
何瑾嘿嘿一笑,拱手称谢:“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话一出口,陈铭才反应过来:这,这小子他建议大老爷先做那些面子工程,然后他这位前典吏之子,又想来衙门谋个差事儿。大老爷为了收拢人心,怎可能会不同意?
这鬼小子的心思,怎如此深不可测、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