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风心理素质再好,也难免有点沮丧,没趣地问道:“老鬼,那就是无解啦?”
如在昨天之前,高远风或者不会太在意。本就是个能躺着就不想坐着,能坐着就不想站着的懒散性子。在高家堡是少爷,不愁吃不缺穿,更不可能受欺负。外出历练,使用脑力多过武力,且屡屡出奇制胜,没受到过太大的挫折。所以武功高低,于他似乎不是头等重要。
不幸的是,现在不一样啊。
从一个小家少爷,突然变成了一个亡国王子,注定此生不会平静。
一个废材,何谈复国。
叶老说道:“想跟别人一样轻松晋级,确实没办法。不过勤能补拙,只要你能吃苦,付出别人十倍时间、十倍的汗水,勉强跟上人家的进度还是可以的。若再辅以海量的资源去堆。两者相加,你还是有希望的。”
高远风叹气道:“你别安慰我了。十倍的汗水我不怕,可惜十倍的时间却来不及。别人二十岁结丹,我岂不是要两百岁?别说我活不到那个岁数,就算活到了,那时结丹又有何益?至于海量的资源,估计是庞大得难以想象。凭我小小的高家堡,大概没可能养得起。”
叶老摇头晃脑,“我只怕你吃不了那个苦。时间嘛,不是那么算的。所谓十倍,只是一个说法,并非真需要严格的十倍。再说,任何人修练都不可能一天到晚不停歇不是。人家一天修炼一个时辰,你翻个两三倍不就可以了。至于资源,不是有我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虽为废体,但如果五行齐修,在同阶武者中,所向无敌哦。甚至越级制胜,也是可以想一想的。”
高远风心中一动,怀疑地看着叶老,“不可能吧?难道比那些先天灵体还厉害?”
叶老用手指比划道:“呵呵,先天灵体怎么啦?他们只是修炼某系功法快那么一点而已。当然,比起一般人,对相应属性功法的悟性也强那么一点,招式威力,大那么一点。但你想过没有,他再厉害,也只有一系功力,而你可是五系诶。内力是他的五倍,且五行相生,生生不息,耗也耗死他了。”
高远风被说得心痒,“好像有点道理哈。”
没有人甘于堕落,在以武为尊的世界尤其如是。就算没有复国这回事,若武功又不足以自保,爷爷能维护自己多久?没了爷爷,自己还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吗?一个武学废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生活将是什么样子,根本不需要多想。不谈外面人吃人的世界,就算是比较和谐的高家堡,这种例子也比比皆是。
定了定神,看着叶老的眼睛,“为什么?”
跟最开始问的‘怎么回事’一样,无头无尾,叶老依然懂了,“因为我也是个废体。”
所谓废体,其实应该叫五行体。身体五行平衡,没有偏重。五行体也并不是不能修炼,但必须五行功法全修,于是需要的资源,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的很多倍,进展也比常人缓慢得多。越到高阶,耗费越巨,呈数量级式增长。
穷文富武。小门小户,根本就支撑不起一个五行体修炼所需。至于高门大户,用同样的资源,足以培养出十几个其他体质的同阶好手。最关键的是,没有非凡的悟性、顽强的毅力、坚定的恒心、超然的心态,五行体很难有所成就。于是,五行体被人们抛弃,视为废体,也就理所当然。
叶老确实是五行体,能有今天的功力,除了当初宗门不计代价的培养,还跟那之后所受的非人刺激有关。
不过高远风不同,是先天五行灵体。他就是只修一系功法,也不比那些被人捧为天才的单属性先天灵体差。而且他可以随便修炼什么属性的功法,只要不是像水跟火这样彼此相克的功法就行。
可是世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不是专注此道的大能,根本分辨不出五行体和先天五行灵体的区别。当然,先天五行灵体极为罕见,亿中无一,所以缺少研究价值。这也反过来说明了人们为什么难以分辨普通五行体和先天五行灵体了。
叶老当然不会告诉高远风他是先天五行灵体。
一,即使有天赋,得不到好的培养,本身不够努力,同样会泯于众人。
其二,叶老可不希望高远风仅仅是个一般的天才,他必须是妖孽,且必须走到金字塔的最顶端。所以别出心裁地扩展高远风体内所有的穴位。
第三,按照高远风得过且过,胸无大志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随便修炼哪种功法都能轻松晋级,很可能就不愿那么费时费力去修炼全系功法。
复国嘛,成丹期就将就差不多了。如果觉着不稳当,那就再进一阶,基本十拿九稳。高远风这家伙,能用九分力气将事做得完美,就绝对不会用十分。
对于叶老的解释,高远风勉强可以接受。良师难寻,合适的徒弟也不见得好找。别以为废体就常见,其实世人的五行属性,完全平衡的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算命,摇头晃脑的算命先生总会说你五行缺这缺那,就几乎没有不缺的。
高远风自动脑补,叶老小时候或许受了不少歧视,为了修炼吃了不少苦头。报复心理或好强心理的缘故,偏偏要培养出一个五行体来让世人瞧瞧。
要是叶老知道高远风的想法,或许又要笑得肚子痛。
高远风认真地说:“还有吗?就为这?”
叶老摇头晃脑,“不够吗?如果非得再加一条,那就是你说的,找个人收尸吧。”
此收尸不是彼收尸,是为养老送终。
高远风饶有兴味地看着叶老,“收尸没问题。那我岂不是要拜你为师?”
叶老故作高深地摆摆手,“那倒不用,管吃管住管埋就行。”心里却道,‘我可不敢当你的师傅,不然等你觉醒的那一天,还不得把我给揍扁咯。’
高远风也不是不愿拜师,但觉得一旦拜师,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有点变味。虽然互相嘴不留情,但却像忘年交一样,互不顾忌,互不提防。这是一种奇怪的直觉,似乎两人之间本就是无话不谈的忘年老铁。要是拜师的话,关系反而疏远了。于是一口应承,“行。嗯,虽然不用拜师,却有师徒之实,我今后就不喊你老不死的了。你姓叶,以后喊老叶行吧。”
叶老说:“小废物,嘴在你身上,随便你。”
“你怎么还······?算了,随你吧。”本来想说我都改了称呼,你怎么还嘴贱。但想到自己的废体,可不就是废物吗?也就懒得计较。示意道:“走吧,今天就搬去我家。”
叶老也收拾好了,“背上啊。你不是敬老尊贤吗?忍心老夫这把老骨头被压散架啊。”
高远风心中暗骂,‘狗屁,这包裹虽然大了一点,但能压垮你这超越成丹期修为的武学高手?不过小爷我忍了,谁让我有求于你呢。’
提起叶老收拾好的包裹,“得,我该背。看来你早就准备好了是吧。我勒个去,咋这么重?老鬼,哦,老叶,你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会把火炉、铁墩也带上了吧。”扫视一眼,地下室原来的铁墩、火炉果然不见了。
叶老的胡子一翘,“嘿嘿,反正又不要我背。老夫就这么点家当,当然要带上。走咯。”
高远风气得翻白眼,但还是背着不下千斤重的包裹,奋力跃出地下室,跟在背着双手,哼着小曲,悠然自得的叶老后面。
走到祠堂大院的侧门,恰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高成。
高成狐疑地看着高远风,“风儿,你这是?”
高远风赶紧解释,“爷爷,这是老叶。我······。”因为重负中换气,叶字有点变音。
旁边的叶老斜睨着眼,打断高远风的话,“见过堡主。少爷怜我生活没着落,赏口饭吃,让我过来给他当仆人。”
高成的脸色说不出的精彩,“仆人?主子喊仆人‘老爷’?主子背包裹仆人空手?”高成知道高远风素来怜贫惜弱,将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请回来当仆人,无非是像老头说的赏他口饭吃,可是这称呼和行为,也太离谱了一点吧。
但他也不好指责一个耄耋老者,更不想而且现在也不能指责高远风,瞥见祥妈迎了出来,顺势下台,“祥妈,替少爷将包裹拿进去。帮老······呃,帮少爷的老仆安排一下住处。”
祥妈答应一声,随手将高远风背上的包裹提了过去。高远风正要制止,不想包裹瞬间就到了祥妈手上,一时呆呆地发愣。祥妈虽然第一时间没估计准轻重以至失了一下手,但下意识地一用力就提起来了。那千余斤的包裹,在祥妈手上好像轻如无物。
祥妈也呆了,想不到包裹有这么重,本能地用上了力气。要是现在丢到地上,那也太假了。看见高远风没说什么,假装若无无事,转身向门内走去。在高远风、高成没注意到的时候,狠狠瞪了叶老一眼。
唯独高成蒙在鼓里,还在开玩笑地跟叶老说:“老丈,我是不是也要喊你老爷呢?”
叶老捻着颌下邋遢的胡须,晃着乌龟步,“你要不愿喊老爷,喊叶老也行。”‘爷’字发音很清晰。他忌惮高远风觉醒,却不在意高成。
高成差点吐叶老一脸,给你三分脸面,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也就是风儿心善,不然老子管你去死。能得自己敬一声‘老’的,举国还剩几人?还叶老,我呸。咦?叶······。卧槽,他姓叶,原来是老叶不是老爷。瞬间尴尬了,岔开话题,摆摆手,“你先跟祥妈去安顿下来。风儿,随我来。”
叶老呵呵一笑,随着祥妈的脚步走向后院。
待到看不见高远风和高成的时候,祥妈忽然轻巧地蹦过来揪叶老的胡子。
叶老赶紧一闪,“你再拔,爷爷这几根胡子就没了。”
要是高远风在此,瞬时怀疑人生。四五十的祥妈,鼻子一皱,露出一副小儿女的娇憨神态,“哼,害我露馅。您要是不说清楚为什么搬到高家来,我迟早拔光你的胡须。我现在怎么办呐?”
叶老凝神静听了一会,“没事,那小子没说。何况你又没说过你不会武功,不算欺骗。爷爷搬到这里来啊,跟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事有关。那小子要是一直隐姓埋名,我暗中看着就行。但他想出头露面,我哪能放心,只好在身边跟着咯。”
祥妈叹了口气,“爷爷,过了这么多年,您都这么大年龄了,值得吗?”
叶老忽然身形一挺,一股摄人的气势冲天而起,双眸精光绽放。仰头望向西南的远空,眼里是痛断肝肠的哀伤和刻骨铭心的仇恨。所答非所问地说:“一百一十八年三个月零十七天了。”
稍后,身形恢复佝偻,眼神重归浑浊,叹道:“值得不值得都快了,我没几年好活。若我死前还不能成事,你们就按自己的心意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