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笑着摇了摇头,他并未回答曹操的提问,却向曹操反问道:“我问你,你的志向是什么?”
“当然是位列公卿,像我的父亲一样。”曹操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只知道斗狗走马的人是当不了王侯公卿的啊。”
“这……”曹操一时语塞,蔡邕的话突然使他意识到自己当前的所作所为,好像完全偏离了他心中的梦想。曹操沉默了好一会都没有想出结果,他收起玩世不恭的心态,郑重地向蔡邕问道:“那先生你知道怎么才能位列公卿吗?”
蔡邕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曹操,一边点头一边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一个人想要位列公卿,首先他要有宏图之志,其次要有经世之才,方可出将入相。你只有大志,却无大才,岂不无用?”
“那如何才算有大才呢?”
“诸子百家了然于胸,即为大才!”
“那你会吗?”曹操忽然来了兴趣。
“一点点……”蔡邕微笑着说道。
“那你就当我的老师吧。”曹操说完就要行拜师礼。
“别别……老夫可做不了你的老师”蔡邕赶忙阻止了曹操的拜师行为,接着对曹操说道:“这样吧,你若信得过我,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就好。既然我年长你许多,你可以叫我一声蔡老哥。”
“曹操拜见蔡老哥。”曹操一点都不客套,在得到蔡邕的认可后,立即以拜见兄长之礼向蔡邕行礼。
“这下可真的是孺子可教也。”坐在一旁的乔玄哈哈大笑,他捋着长须对曹操说道:“老夫最近夜观天象,恐怕不久便会刀兵四起,依我看以后这安天下的重任,怕是要落在你辈的肩上了。今天你在这我这里寻到了良师益友,以后我死了,你若从我墓前经过,一定要拿一斗酒一只鸡来祭奠,否则你的车马过去三步以后,你肚子疼可别怪我。”乔玄的一席话使得一旁的蔡邕也跟着笑了起来。
曹操询问蔡邕该学什么以及从哪学起之后,便起身向乔玄、蔡邕告了别。望着曹操远去的身影,乔玄问蔡邕:“伯喈(注5),你为何不收此子为徒呢?”
蔡邕叹道:“心怀大志、桀骜不驯,他需要的只是一位指引者,繁文缛节只会束缚他的天性。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济世安天下的雄才。”
听完蔡邕的解释,乔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感叹到:“还是蔡公识才啊。”两个人相视一笑,便回到屋内继续谈论诗词歌赋去了。
曹操回忆着与蔡邕共处的朝夕,虽然自己一直叫他“伯喈老哥”但在内心深处,他早就把蔡邕当做自己的老师了。是他教会了自己为人处世的道理,帮助自己树立了匡扶正义的理想,更以他的才名为自己入仕铺平了道路。
四年前,自己被举为孝廉成为郎官,随后出任洛阳北部尉。他誓言要打击无法无天的宦官们,更要为当年惨死的窦武、陈蕃讨回公道。他亲自带人抓获违反宵禁的蹇图,并且当着众人用无色大棒将其处死,看到双眼都快要喷出火来,却对自己无可奈何的蹇硕,自己的心情是多么的开心。
再往后蹇硕等人以明升暗降的方式将自己调离洛阳,前往极为偏僻的顿丘担任顿丘令。那时候自己的心情非常沮丧,是蔡邕在上任前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灰心,只要政绩斐然,学问有成,早晚还会回来的。尤其是当蔡邕告诉自己天下即将大乱,除了文治更要有武功后,几年下来自己对兵法了然于胸,虽无实战经验,可心中已能带甲百万。
曹操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直到下人前来通报,自己的好朋友——袁绍来到了府上说有要事相告。
袁绍出自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汝南袁氏,自从其曾祖袁安被拜为司徒后,袁家便代代有人位列三公,到了袁绍父亲这一辈,已历四世,因此袁家又有“四世三公”的美誉。尽管出身名门,袁绍身上却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影子。在良好家教的影响下,他从小就对窦武、陈蕃等人异常崇拜,也对曹节、王甫之类的宦官恨之入骨。显赫的家世,同样的人生理想,袁绍与曹操顺理成章地结为了密友,只要一有空,两人在一起就会探讨该如何诛除作恶的宦官,以及如何能令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富国之道。
袁绍较曹操年长几岁,身高七尺有余。今日他身穿一件朱红色的直裾长衣,头戴一顶黑色介帻,腰间锦带挂剑。双目炯炯有神,高耸的鼻梁、帅气的八字胡,唇方口正。身形挺拔,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高门大阀的世家风范。
“孟德,快收拾东西离开洛阳!”袁绍一见到曹操,顾不上行礼,便焦急地对曹操说道:“宫里面传出消息,蹇硕已用重金悬赏你的项上人头。”
“什么?”曹操先是惊讶了一下,但紧接着反应过来,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这有何惧?我就不信蹇硕的人还能杀到我家里来,朗朗乾坤,真当没有王法吗?”
袁绍见曹操不以为然,心下更是着急,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孟德你还是先躲躲吧。”
曹操心中满是无奈,尽管袁绍前来向他示警是出于一片好心,但是真要是这么灰溜溜的离开都城,那蹇硕会何其得意。曹操正思考该如何说服好心相劝的袁绍时,父亲曹嵩的声音却从身后传了过来。
“你就听袁贤侄的吧。”曹嵩听说袁绍到曹府有急事,整理好衣服后便赶来前厅。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袁绍向曹操示警,为了不打断二人的谈话,他便在门口驻足,直到曹操两次拒绝袁绍之后,他才决定现身与袁绍一起说服儿子曹操离开洛阳。
袁绍与曹操一见来人是曹嵩赶忙上前行礼。
“快快免礼。”曹嵩快步上前,立即将袁绍从地上扶起。他侧过头对一旁的曹操说道:“阿瞒,你现在待在洛阳也于事无补,刚刚老家送来消息,你的从父伤心过度,人已经病倒了。十分想念曹仁与曹洪,我正打算派人把他俩送回去。既然蹇硕那阉人想对你不利,这事你来做就好了。回去能够好好照顾你的从父,顺便避避风头。等一切风平浪静了,你再回来。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未等曹操答应,曹嵩对门外的侍从喊道:“快去准备车马。”
既然父亲都发话了,曹操知道再坚持也只会惹父亲生气。他刚想开口答应,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一走,蹇硕寻他不着不就得找父亲的麻烦,宋皇后已经不在了,现在没人能护得了曹家。
曹操急中生智,很快想出了一个点子,他开口对父亲曹嵩说道:“我有个权宜之计,从父一个人在老家孤苦无依,不如我去把他接到这里,这样一来彼此都能有照应,二来父亲您也不用担心家中的情况,父亲若不反对,我现在就动身。”
未等曹嵩开口,站在一旁的袁绍着急了:“孟德,洛阳现在凶险异常,你怎么能回来呢?”
曹操将手放到大腿侧面,快速的对着袁绍摆手,同时又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袁绍则像没看到一般,反而把头转向一边,用求助的眼光望着曹嵩,希望曹嵩不要同意曹操的计划。
曹嵩早将曹操的这个小动作收在眼底,他很欣赏儿子的随机应变,也明白儿子不想让自己身处险地的用心。突然间,曹嵩感觉曹操已经不再是那个让自己头痛异常的浪荡子,他已经成为了一名敢做敢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曹嵩打心里为曹操感到高兴,可面容依旧很严肃,他教训道:“袁贤侄说的对啊,阿瞒你现在留在洛阳很不合适,加上你从父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了。这事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赶紧带着曹仁、曹洪回谯县。”
“可是……父亲……”曹操欲言又止。
“放心吧,为父在朝中深受陛下信任,与诸位大人更是相处融洽,没什么好担心的。”曹嵩对门外喊道:“车马预备好了没有?”
“回大人……一切准备妥当”门外的侍从回道。
“好了,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曹嵩拍着曹操的肩膀催促道。
见到父亲如此坚决,曹操也不好再做抗争,他先拜别父亲,又郑重地对袁绍一拜:“本初(注6),你我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也要多多保重,凡事要量力而行。若他日重逢,你我再并肩作战。”
袁绍回礼说道:“孟德,你我二人无需多言,你就安心去吧。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派人送信给我,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到哪都有人照应。”
曹操回到屋内简单收拾了下随身的衣物,然后在曹嵩与袁绍的注视下带着曹仁与曹洪乘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