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但这时的皇甫嵩却无心欣赏此等美景。通过斥候的回报,他已经得知了敌人的大致数量,此刻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他与朱儁所率领的这几万人是汉朝的绝大部分精锐。如果一战伤亡殆尽,凭新任大将军何进那草包是万难守住皇城洛阳的。大汉的安危已经完全系在自己与朱儁的身上了。朱儁首战失利,但是主力并未受损,而且距离长社已经不足半日的路程,只不过敌人追得很紧,需要皇甫嵩安排人马进行接应。皇甫嵩略微沉吟了一会,开口对负责联络的斥候说道:“你速速告知朱将军,要他由东门入城,并竭尽全力与敌人拉开一段距离,本将军自会派人接应。”
“诺!”斥候领命飞驰而去。
皇甫嵩虽已下定决心接应朱儁,但是应如何接应却毫无头绪。此次不比以往,追赶朱儁的是一支人数超过十万的大军,朱儁所部五千余人撤回城內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而敌人怎么可能会让己方安然无恙的进入城池之中?贸然冲锋犹如飞蛾扑火,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士兵们能像自己一样视死如归吗?军心若乱,不但救不了朱儁,甚至自己都要一起血染黄沙。
苦无定计之下,皇甫嵩将一众将领召集到身边后,开口说道:“形势已千钧一发,能献计接应朱将军安然入城者,本将军有重赏!”
皇甫嵩此话一出,立即在人群当中引起一阵骚动。能救下名扬四海的朱儁,除了有赏金以外,若以军功论,足以封侯拜将。前一刻,众人眼中还都充满了恐惧,现在已经完全被激动兴奋所替代。
“将军,朱将军身后的追兵已经疾行一天一夜,我们正好以逸待劳。以末将看,干脆大军倾巢而出,迎头痛击敌人,这样既能救援朱将军,又能破敌于立足未稳之际。现在集结兵马还来得及啊!”
“李稷,此计断不可行!”皇甫嵩左边的副将陆平反驳道:“现在敌人锋芒正盛,人数更是数倍于我,此时当避其锋芒,哪有全军出击之理。这样不但救不了朱将军,反而还会使我们身处险地。”
李稷愤愤不平地回击道:“若全军出击、以逸待劳都不能救得朱将军,那我们干脆回城固守得了。至于朱将军能否安然进城,就看他能甩开敌人多远了。”
“好了……好了……”皇甫嵩见两名副将争执起来,赶忙劝和道:“想要克敌制胜,必须上下一心,这敌人还没来,自己竟然先吵起来了。大家各抒己见即可,至于能否实施,本将军自会定夺。”皇甫嵩看了看刚才反驳李稷的陆平,心想此人跟随自己多年,向来沉熟稳重,他既然指出全军突进不可行,说不定已经找到了解决之道。在好言安抚了李稷之后,皇甫嵩扭头向陆平询问道:“陆平,你可有定计啊?”
陆平先是欠身行军礼,接着遥指东方,然后才开口道:“将军请看,我们眼前虽是一马平地,但是几百丈外有几个小山包,若能在山后埋伏下几队人马,待朱将军大军通过,敌军接近后,我们再从山后杀出,出其不意之下敌军不知我军虚实,必然仓惶撤退。到时候我们趁机退回城内,大军可保全矣!”
陆平的建议确有可行之处,众人连连称赞。皇甫嵩还未决定依计行事,就有几人来到皇甫嵩面前请求带人前去设伏。
皇甫嵩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那几座小山包之上,他开始在脑中推算伏击的过程。朱儁通过……伏兵杀出……敌军大乱……的确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就在皇甫嵩准备同意这个计划的瞬间,他又将目光移向远方,远望眼前的数里平地……他一下子意识到此计的缺陷所在,当下晴空万里,视线极好,若在小山后面设伏,人数必然在千人以上,低于这个数目根本无法形成威胁。可是这么多的人,无论如何躲藏,都难以做到不被发现。追击的敌人一旦发现伏兵,迂回包抄之下,非但救不了朱儁,伏兵也会全军覆没。皇甫嵩摇着头说道:“此计不可,若在夜深人静之时,尚有可行之处,再另寻他法吧!”
人群当中一位小校提建议道:“那若列阵于壕沟之后,守住吊桥,等追兵到了,我们可用弓弩支援朱将军。待朱将军安然返回城内,再收起吊桥,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李稷十分不屑地说道:“吊桥最多三人并行,等追兵来到近前,势必跟朱将军的人马混在一起,敌我难辨之下,如何开弓放箭?”
又是一阵大笑,小校红着脸躲到了人群后面,众人笑过之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校之计虽不可行,却使得堂上的皇甫嵩脑中灵光一闪。他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因为地形过于开阔而无法接应,但是这样的地形最利于施展骑兵,而黄巾军几乎全是步卒……终于有办法了!想出解决之道的皇甫嵩兴奋地大吼一声道:“有办法了,朱将军有救了!”
众人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有人一脸迷茫地看着皇甫嵩,只见他继续发号施令道:“传令下去,命令所有骑兵城东集结,皆备强弓硬弩!”
待士兵集结完毕,皇甫嵩将一千步卒分成两队,一队四百人负责看守吊桥,如果追兵离得太近,就由他们收起吊桥。剩下的六百人则负责城门的安全,倘若朱儁大军能够安全退回城内,除去关闭城门的人,剩下用弓箭对付尾随而至的追兵;倘若朱儁未能顺利撤回,只要接到皇甫嵩的命令,他们就要不分敌我的射杀城门外的士兵,同时不惜一切代价关闭城门。
皇甫嵩手上大约有九百骑兵。他将骑兵分作三队,每队三百人。他要通过骑兵的高机动性为朱儁清理出一个扇形区域进行撤退,再利用骑射延缓敌军的进攻速度,来为朱儁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待一切准备就绪,皇甫嵩抽出长剑,骑马来到队伍最前方做了一个简短的战斗动员令。
“将士们,黄巾贼即将兵临城下,为国杀敌立功的时刻到了。能奋勇杀敌的人,我会为他请功;那些畏惧不前的人,我会砍下他的头颅,并把头颅带回他的家乡,让他的亲人因为他的退缩而感到害羞。建功就在此刻,汉军威武!”
几个时辰后,朱儁的大军终于出现在了长社城东,皇甫嵩双腿夹紧马肚子,怒吼一声道:“速速打开城门,接应友军进城,骑兵同我一起阻击敌人。”
“诺!”士兵们地呼喊声响彻长空。
皇甫嵩一马当前,三队骑兵紧随其后,很快就与朱儁的前军碰到了一起,皇甫嵩勒住战马,向一个领头的小校问道:“朱将军在哪里?”
小校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朱将军正带领先锋营断后,离这大约有一里的路程。您就是皇甫将军?”
皇甫嵩点了点头,对小校吩咐道:“你速速引领军士们进城,城门处自然有人接应你们。”
皇甫嵩不待小校回答,扭过头对身后的士兵们喊道:“将士们,随我来!”说罢,他扬起马鞭,紧催胯下战马,向着东方狂奔而去。收到命令的骑兵们亦紧随主帅,千余匹战马一同狂奔,大地随之颤抖,所过之处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皇甫嵩在心里默默祈祷道:“公伟(朱儁字),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距离开始撤退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此刻的朱儁正在一棵大树下休息,他的体力、耐力均已到达极限,围绕在他周围一起休息的士兵也都累得气喘如牛。
在朱儁的记忆里,征战半生的他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这一路战战停停,若不是对方缺乏系统训练,没有分割包围的协同作战能力,自己带着的这几千士兵早就全军覆没了,唯一令人欣慰的是,终于接近长社了。
看着不到半里外蜂拥而至的敌人,朱儁心中充满了疑问,对方不过是一群只会耕地种田的农民,怎么能爆发出这么强的耐力,急行军一日一夜这是只有汉军精锐才能做到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令他们如此拼命?敌人就在眼前,时间已经不允许他找出问题的答案了。为了能使主力顺利进城,朱儁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由他带领眼前的士兵挡住追兵,能拖一刻算一刻。城内有皇甫嵩坐镇,两军合兵一处,就算不能进取,自保也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里,朱儁起身跨上战马,抽出长剑大喊道:“准备迎敌,随我一起拖住追兵!”
一名卓越的统帅除了能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在关键时刻更要能挺身而出,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只有这样的将帅,才会有士兵愿意追随他同生共死。朱儁这一举动,令在场的所有士兵热泪盈眶,他们拿起武器,强撑着站起身来,即便要战死沙场,无论如何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