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随手将这“风之子”递于站在第一排的岩羚族力士‘截风’,截风因名字与这把神器颇为有缘,甚至有压制之意,所以显得志在必得、意气洋洋。看老者抬臂托在自己胸前,便伸出双手牢牢抓定枪身,炎狈刚要松手,加持在枪身上的压制之力随即减弱,瞬间一股强大地反噬之力在枪身上躁动起来,老者察觉到掌心的力道流动后,心头一紧便马上聚起压制,但为时已晚,这股雄起的力道自抢体迸发重重击在截风手掌。
嘭——
一声巨响后,截风口殷鲜血躺在数丈开外的地上**不止,队伍中不少人立时打起退堂鼓来,自比截风后又有十数人借着护送截风下山救的借口,迅速出列将截风截风抬在肩上,有如得胜的功勋战士般浩浩荡荡向山下进发。至此,仍站在栖月台上的各族壮士便不过十数人了。各人或闭眼或专注,全然不理会刚刚发生的一切,炎狈略有自责,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吻说道:
“蠢材!蠢材!能不能尊重一下这位比你爷爷年龄还大的兵刃!虽说神兵尽付有缘人,但若无一丁点修为、臂力,如何能擎得住这样霸道的利器?”
罴族壮士闻言后直接出列,乾罡乃熊罴一族中数百年一遇的力士,曾以一己之力硬刚霜狼族数名战士,硬生生将族众稀落、偏居苦寒的熊罴小族带入世人眼眶,在新生代一辈中可谓举足轻重、极具分量。此人自队伍中腰位置出列后,前排几人面面相觑却并不敢言语,只得寄希望于炎狈老人来主持公道。炎狈见这大汉在初试者重伤受挫的前提下昂然出列,心中甚为赞叹;又见其身高一丈有六,体格粗犷雄壮,端的是形貌非凡,又喜上一份;再者此人不拘法度,敢于第一个向规则说不,足见其心气高傲、意志挺拔,此物若是落在此人之手倒也不差。便开口说道:
“为天下先者气自豪迈不拘,为天下二者便少这一分格局胸襟。然世间之事无序则乱,是故仅此一例,后来者当循行伍以进!”
初时尚有几分忧惧的乾罡此刻彻底放松心态,对炎狈恭敬抱拳后,双臂猛地一张,风声呼啸真气涌动,蓄力后双臂向前一缩,响起的惊熊咆哮之声如雷贯耳震慑人心,硕大厚实的手掌上积聚着棕红色气团,当覆盖着气团的手掌靠近枪身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到抢体的反抗,二者相互角力,双双抖动不已。这‘风之子’虽具神识,奈何历经千年锤炼、锻造,又在焚寂的烈焰、惊雷压制下,神识多已消磨,此刻在这强大地修为冲击下,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就范。
众人一片叫好声中,乾罡自炎狈手中接过机弩,上下大量后按照霜狼族一贯使用方法,将**抵在肩头,双手握定枪身,奈何这把机弩的尺寸对他这种体格的人来说,终究还是显得不合时宜了点,任凭他如何调整,总是不那么舒适。不过乾罡果然不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如是者三后,干脆放弃这种持枪方式,改将其端在腰间,用厚实的肚皮牢牢抵住枪身,但这样的射击方式其精度就可想而知了,结果自然也没让众人失望,不仅谬之千里,更在枪口的剧烈跳动下,被这强劲的冲击力击退三丈开外。好在此人确实体格非凡、膂力惊人,反推之下犹能站定身体。
炎狈走过去伸出巨大手掌拍拍这位受惊的大汉,眼神中不乏称赞和慈祥。对于从未运用过霜狼机弩的外族人来说,能有如此上佳表现实属不易,也算是为众人开了个好头,让人明白此物并非不可驾驭。但抑是如此仍有三五人跟在退场的乾罡身后默默离开,并没人说话,更没人讥讽,因为他们都是坚韧地猛士!有时候具备自知之明比蛮横硬冲更加令人尊重!
至此,栖月台的队伍中亦不过十人了,除去霜狼族望子辈三人外,还有鸢族和狐族各三人。当然了,这个狐族是北海叫法,与已遭灭族的青丘狐族并不相同,确切地说是狐獴一属,此族虽然先天力道不足,但是灵慧超群、修行捷速,再者族人众多,是故在北海属于仅次于鸮狼二族的大族。
且说此时已轮到这青鸢一族的追风上场,追风分析以上二人失败的场景后,悟出些许玄机。炎狈刚一示意,此人已经逼在眼前,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当然这也是青鸢一族能并列于狐獴一族,成为仅次于鸮狼二族的第二大族群之由。少年躬身抱拳施礼,言辞简洁清脆空灵:
“晚辈青鸢族追风,请试此宝!”
少年生的是眉清目秀,高八尺有余且显匀称修长,头发精短呈靛青之色,服饰华丽却并不张扬。炎狈听其言谈、视其形貌,便知此人确有非凡之处,虽然在力道、修为上未必有方才的乾罡深湛,但灵性超出许多,若能遇机弩的灵识互相感应,倒也不是没机会拔得头筹。遂点头示意后,伸臂递出机弩。
追风按照乾罡那般,将真气聚于掌间,张开细长的手指握定机弩。枪身虽有抖动却并不十分剧烈,可见这擎枪之事并非在力道、修为上争一时之长短。机弩长短与其身高、臂展颇为适宜,遂将**抵上肩膀,汲取方才乾罡的教训,将身体压低,同时暗运修为于一双足爪之上,使其牢牢抓紧石板,以防被后坐力反推出去,然后压低枪管,防止仍在轻微抖动的枪口再次出现向上跳跃的情况。一切就绪后,追风深吸口气以便身体稳定下来,而后用力扣下扳机。
嘭——
弩箭迎风尖啸,顷刻间已飞出宿狼山甚远,不同于乾罡那种不着边际的乱射,此时的弩箭有章可依有迹可循,带着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火焰,笔直向山下扎去。又是一声巨响,黑暗中的宿狼山谷地电光火石炸作一片,很显然这是枪口压得过低的原因,但这份强悍的破坏力、穿透力令人又惊又喜!好一会后,当众人收拾起望向山下的目光时,才发现场上佝偻着脊背、大口喘气、显得很是虚弱的追风。虽然大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有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细心人,原来枪声想起的同时,压低的枪口依旧没能抵御得了强大地后坐力,整个枪身连同追风的手臂向上高高弹起,奈何其足爪牢牢嵌入石板,这份冲击力并未将其带离地面,没有了这样的距离缓冲之下,追风可谓是以肉体之力硬抗神奇反噬。青鸢一族本就体格脆弱,如此摧残这下确实痛楚难当、伤及肺腑。
鸢族的另外两位战士立马瞬身至追风身后,将其摇摇欲坠的身体托在肩上,追风强撑身体将机弩亲手交予炎狈后,三人并不言语,颤颤巍巍向山下踱去。众人目送这位为大家展示机弩威力的鸢族猛士,心下颇多称赞。
不一时,仅剩的六人中走出一位狐獴族老者,也是所有参与者中年龄最大的一位。脊背微躬,高不过六尺上下,稀疏的三绺髭须随风飘摇,虽然脸上密布皱纹但头发依旧浓密,灰白相间呈斑纹状分布,长发垂及半腰,发梢有丝带捆扎,迈步风中并不显凌乱之态。老者深躬抱拳,眯起地小眼睛看不出眼神变化,纵横地皱纹察不出表情特征,施礼后缓缓进言:
“老朽不才,讨教前辈神机!”
炎狈数百年前见过这个尚在幼年期的弈秋,这个狐獴族弈字辈‘春夏秋冬’中仅剩的独苗。对年来其出尘的才智、见识,过人的聪颖、谋略,在整个北海时有传颂。常言‘智高欺力’但凡机巧之物,除了以力炼之,更需智慧融之!此人聪慧过人,若能参悟其间隐含之理,倒也可能驯服此物而化为己用,如此倒也不失为此弩的一个好归宿。炎狈心下想起“请便”二字,却并未说出口,只是将手臂一抬,点头向弈秋致意。
弈秋也不敢托大,双手暗运修为,但明显看出此人修为深湛,并不同于以上几人那种淤结掌间、视之可见的气团,而是丝缕轻柔如一双薄如蝉翼的丝纱手套。老者恭敬接过炎狈手中机弩,枪身微微一抖并没过多反抗,炎狈目露赞许立在一旁静观。老者并不急于射击,而是将枪身横在手中打量把玩,并不放过一丝细节,一侧揣摩良久后再换另一面观摩。至此众人才得以看清楚这把霜狼机弩的详细形貌:较之于霜狼族战士身上背着的七八尺长**来说,这支六尺有余的机弩显得很是秀气;通体铸就并无裂痕,唯一能体现出是用九段劲弩融合而成的特征,便是那光滑枪身上,一串九颗象征月亮九段变化的月相图;但**位置却与枪身呈明显拼接装,银灰枪身、乌黑**当真是泾渭分明,但除了那古朴模糊的篆文“风”字外,并不能看出有何不凡之处。
老者揣摩把玩后,重新眯起炯明的双眸,整个人的神采瞬间黯淡下来,但看起来却更加深邃、令人难以捉摸。无法自老者的神情上看出方才那番研究可有成果,弈秋沉思良久后,终于还是将**抵在锁骨之下、胸腔之上、肩胛之左这片厚实又微凹的地方,双手一前一后抓稳枪身,不住调试挪动抢体与身体的角度、位置,就在其将脸颊贴向**,准备瞄准之际,沟壑纵横的面庞仿佛遇到炙热地烙铁般迅速弹回,眯着的双眼立时圆睁,澄明深邃的眸中布满疑惑,但这疑惑却又在一瞬间消失无影,呈现给大家的仍是一潭毫无波澜的秋水。
弈秋终究还是心细如尘之人,复又取下已经找准位置的**,再次观摩、辨认无虞后方才重新置于肩膀适宜之处。面贴**、目炯如焰,眼睛、星锚、山岭连为一体,在这山风呼啸的五指峰、月冷霜寒的夜空下、在这万众屏息的注目下,坚决地扣下扳机。
嘭——
火蛇出膛窜入夜空,尖啸击破空气中弥漫的沉寂,向山下极速奔腾。众人的目光沿着火花一路飞驰,就连炎狈也首次扭转大脑袋,瞟了一眼出膛的箭矢,不过随即便回转目光,一扭、一瞥、一转,速度极快动作极微,刚转过来不久,那万众瞩目的火蛇便出人意料的擦着雀羽岭南侧数尺之距昂扬而去。一时间“哎呀”声此起彼伏,惋惜之情淹没了整个宿狼山。
后坐力并不强烈,或者说是弈秋修为强悍压枪压得出色,此次射击的枪口只是猛一上跳,将老者佝偻的脊背拉的挺拔了几分,除此并无多于影响。弈秋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即逝,待平复气息后,躬身向炎狈施礼道:
“老朽惭愧,辜负前辈期许。”
言辞简单、声音稳重,俨然一副大修养大宗师的气概。炎狈点头微笑并不言语,待其走出数丈后,望着其背影说道:
“若未逢主,此物倒可姑且托付于尔!”
弈秋闻言站定,队伍中另两位狐獴族少年在弈秋将机弩交予炎狈之时已自觉放弃尝试,此刻正一左一右默默跟在老者身后。老者沉默片刻后带领两位少年回身施礼答曰:
“前辈厚爱,晚辈不胜感怀。然重器者,人之所欲也。若无德、无力之辈得之,得之而不能服众,必成争抢、杀伐之祸。老朽既已依约败绩,岂敢再问鼎神器而坏北海之序。”
弈秋说完后再次躬身施礼,炎狈目露欣喜、慈爱之色,点头送别三人。围观的众人也被这份大师风采所折服,各怀敬畏之情、惋惜之意目送老者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