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也没有跟他解释,话已经说得这么透,该肯定的也肯定了不止一次,如果李永和还不能承受,那他就要考虑一下,有些事情,是不是要交给他,是不是能交给他。
“首先,虽然看起来,我坠马是一个偶然事故,因此不得不让正准备解散回家的各部落将士继续集结,正是这,引起了他们极大的怨气,”段誉说,“对吗?”
李永和也没废话:“是,”
“这不正是说明,你们在一开始,就对有些情况准备不足?”段誉道:“在局势不明朗,是和是打还不清楚,也不知道要拖多久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做好集结期一次又一次延长,可能从一个月延长到三个月,三个月到半年,半年到一年……乃至更长时间的准备?”
李永和想说,我们已然是延长了一次又一次,打又不能打,散又不能散,结果那些部落的战士才终于忍不了嘛。
“是,我知道是延迟了一次又一次,但我只问一句,如果我们连让这些部落联军集结半年这样的事都做不到,我们还能奢望带着他们进行半年,或者更长时间的战争吗?”
“我知道,相比集结训练,有些将士更渴望战斗,但如果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战事都不顺利,那我们会面临怎么样的局面?”
李永和一想就知道,如果真到了那步田地,只有一个不好的结果,和另一个更不好的结果。
不好的,就是那些部落的将士,陆续溜号开小差,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各回各家;至于更不好的结果,他们可能会掉转枪头,成为高氏的帮凶。
他想想就打了个寒战:“殿下你说得对,在事先,我们确实准备得很不充分,”
段誉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样的工作很难,难就难在,集结的那些将士,是来自各个部落的联军;难就难在,段都督在各部将士心目中的威信不够,”
如果在通海集结的那些军队,都归属于他们,段明政是主帅,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主帅,那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问题是,段明政只是名义上的主帅,让所有人信服,那就更谈不上。
说实话,段誉在看到这些情况时,真是倒吸好几口冷气,幸好没打!
虽说高氏那边,大体也是这么个情况,被他们纠集在一起的部落,很多时候应该同样是不听调也不听宣,所以如果真打起来,哪一方能胜出,除了运气之外,可能就是比***谁更烂……
这你让他如何能接受?
毕竟他印象中的国家军队,虽然也是创建于非常艰难的时期,一开始非常弱小,但在成长和壮大的过程中,却一直是排除万难,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现而今自家却只能靠比烂才能赢得战争?
想想他就觉得不靠谱得有些恶心。
“所以我才欣赏你这个想法,”段誉看着李永和,脸上不无赞许。
李永和这次却有了经验,在等着太子的下文。
他的经验,还真称得上是成功的经验,因为段誉接下来就说:“这个想法,虽然效果不错,但一看,就是个临时急就章的应付之举,我没说错吧?”
李永和脸有些红:“殿下说得对,确实是临时起意,所以才有那么多不如意的地方,”
段誉依然没跟他客套:“为了以后可能不得不进行的战争,一方面,我们要努力壮大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一方面,要想更多的办法,统合那些所有支持我们部落的军队,”
“你这个想法最可取的一点,就是为第二点,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年能举行一次,也就是,一年能光明正大的集结一次了嘛,接触得多了,有些问题迎刃而解那是谈不上,但总该会慢慢朝更理想的方面转化。
李永和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殿下目光如炬,这一点,下官当初也不曾想到,”
段誉挺欣赏他的坦率,在上司面前,这样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读书人,真的很少见:“那么现在呢,这方面,你有哪些新想法?”
“下官觉得,下一次,我们可以设置更多的科目,如力气,如骑射,如投枪……”李永和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段誉不停点头,这位确实是能做事的,“嗯,很好,这样一来,就会更专业,也更精彩,但你觉得,最终的比试,应该是什么?”
最终的比试?李文和想了一下,看着段誉的样子,有些不确定的说:“各家……军队的演武?”
段誉不太清楚这个“演武”,是不是他熟悉的“演习”的意思,但却不好说“演习”这个词,眼前的这位,刚被升为演习。
他也真心觉得,大理的官制,真的很有必要改一改,比如这个爽那个爽的,他看到就不爽,更别说杂糅了唐和五代及宋的军制的军队,说句很没面子的话,他现在还搞不清楚有些军职的高低大小。
“是,我希望最终的比试,能是军队间的实兵对抗,指定一块地方,让两支军队在限定的时间内,决出个胜负来,如果条件成熟,我们甚至可以让多支部队参与进去,”段同学说着说着,忍不住有些小激动,想想到时在现场观摩这样的演习,咦,美滴很,美滴很呐!
李永和却不一样,他听着段誉的设想,想一想组织和筹备那样的演武所要做的准备工作,真的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当然,他也兴奋,想来无论哪个部落,都想成为“第一强军!”
而这样比试的过程,当然能直接增强和各部落将士的关系,更能促进通海都督的直属部队,会自觉设法提高将士们的战力。
作为皇室的代表,他们在这样的比试中,怎么能败北?
“下官定不负殿下的期望……”
“不不不,我还没有说完,”段誉摇头:“这样的演武,当然只有军队才能参加,但前面所说的那些项目,如力气骑射等,为什么不能让普通民众也参与进来?”
“由此我们还可以增设很多新的项目,如跑得最快,跳得最高,跳得最远……等等等等,”
李永和一想,顿时有些痴了。
刚举行的比武大赛,以及他设想的比武大赛,都只是针对各部落的将士,但殿下的想法,却能让各部的普通民众都参与进来。
这自然更能加强和各部落的联系,对加强对各部落的了解和掌控,都大有裨益。
“殿下高见!”他站起来说道。
“你看你,又来了,”段誉笑:“因此,我们以后可以设定两个方向,一个面向所有人的比试,另一个,则只针对军队将士,”
“所以李大人,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就进行筹备,宣传之外,我们还可以兴建一些专用的场所,赛时用作比赛的场地,平日里,则对所有人开放,无论是谁,无论是想练习骑射,还是想练力气,都能找到对应的专门场所,”
“殿下希望在民众中,盛行习武之风?”李永和总结道。
段誉点头:“在这样的世道,多一个人对这些感兴趣,而不是去看戏狎妓,喝酒赌博,那总是好的,”
李永和担心的说:“只是,这样一来,若有地方反叛,那……”
段誉一挥手:“那也值得!”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造反,若真有反叛,那就是我们这些食肉者做错了事,有更多的人,能有保护自己家人的本事,那就好!”
李永和又问:“如果丞相那边效仿?”
“我希望他们能效仿,我希望他们在这方面能做得更好,”段誉说:“李大人,我们的胸怀和气度,应该要大一些,更大一些,眼光也要远一些,更远一些,”
“丞相他们那边的人,何尝不是大理国的臣民?”
“所以,我们说到的这两个比赛,同样对丞相那边开放,”
不止要增进和支持己方的部落关系,和支持高泰明一方的部落,当然更有必要改善关系。
“殿下胸怀,下官佩服之至!”李永和忍不住又称赞道。
眼前这个少年的胸襟,真的让他为之折服。
段誉毫不在意的摇摇头:“只有胸怀天下人,才有可能得到天下人的支持,作为大理的储君,当然要为全大理的民众着想,”
“我们接着说,”他看着李永和,“日后,也不要想着一直是我们,一直在通海举办这样的比赛,完全也可以把比赛放在其它地方,京城可以,善阐可以,所有有心举办,并具备相应条件的部落都可以,”
李永和马上说:“这个竞争,我想一定会非常激烈,”
段誉笑道:“看来,联军在通海集结了这么长时间,虽然花了不少钱,也给地方上惹了不少事,但市面上也热闹了不少,是吧,”
李永和也笑:“正是,都督和我统计过,这几个月,集结的将士们的军饷,大多都在通海花销个干净,过去的这几个月,我们收的税,比之往年,增加了不下三成,”
这正是段誉欣赏李永和的一点,这不是一个只会吟诗作对的官员,他算是一个懂得经济的人才。
段誉敲了敲桌子道:“其实,比这样的赛事更能达成我们目的的,正是行商,无论是加强对支持我们部落的了解还是丞相那边部落的了解,进而加强掌控,行商,更是方便,”
李永和一想就明白:“殿下说的是,没有部落会拒绝商人,”
无论是带着官员还是军队,都很难轻松的深入那些部落,但是带着各色货物的商人,一定会被所有部落热情的欢迎进去。
“所以李大人,我正有这方面的事要交给你办,不久以后,我也会派人去通海……”
李永和愣了一下,还让我回通海?
段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应该清楚,皇上为什么会委任段都督镇守通海都督那样的要地,在当前情势下,段都督这样勇于开拓进取的人,才能控制得住局面,”
“若是换一个守成之人去,怕是守来守去,最后却无处可守,很快被蚕食个干净,”
这一点,李永和是知道的。
这几年,早就属于高价的东都善阐,一直在进逼通海都督。
段明政一直采取攻势,结果才算是保全了通海都督,如果采取守势,那结果,真只能是太子所说的那个结果,一块又一块的地方,被高家侵吞过去。
“你不但能力过人,还为人仔细,有你辅佐,通海都督才会万无一失,”
“通海,那是一个好地方啊!”
对其它地方不熟,对省内的这么一块地方,段同学还是相当熟的。
通海地处滇中南,因此不但能联系一向和皇室关系不错的滇东各部,还能联系西南各部。
“他不但在军事上是个好地方,从商业的角度看,也是个好地方,所以李大人,通海,离不开你!”
他还很清楚,现在的通海都督,在后来都有哪些因地制宜,发展得很好的产业。
李永和马上说:“下官一定不负殿下的期待,只是不知在商业方面,殿下对通海,有何打算?”
“我计划,届时在通海建几个厂子,出产一些于国事民生都有大用的新奇产物,当然,瓷器、钢铁这些,我也计划有,”
所谓的新奇产物,李永和并不是太好奇,瓷器,吸引力也不是太大,通海都督,本就是大理国主要的瓷器出产地,但只一个钢铁,就让他心动不已。
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段誉说的钢铁,一定会比国内现在的都要好。
而对所有的部落来说,优质的钢铁,一定程度上,比金银还要受他们欢迎。
“臣期待着那一天早些到来,只是,殿下设想把这样重要的产业放在通海,万一我们守不住,有个闪失……”
段誉冷声道:“李大人,如果我们连通海这样祖上留下来的基业,都不能守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一起抹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