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织造局。
“你说什么?江大人,你说张忠要把这一百一十万石粮食全出了?”督管浙江织造局的太监曹海吃惊的看着江春桥和张子明。
江春桥没吭声,默默的喝着茶水,似乎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也似他没听到曹海的话一般。
张子明这时候开口道:“他确实这么说的!”
曹海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手紧紧的攥着茶杯,恨恨的道:“难道他不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这枪打出头鸟的事儿,他也敢干?”
这话一说完,曹海又看着江春桥道:“他张忠年轻不懂事,你江大人,也年轻不懂事?”
江春桥不乐意了,他对着北边的空中一拱手道:“曹公公,这是浙江的士绅体谅陛下,不忍陛下受节衣缩食之苦,怎么就成了不懂事儿了?”
“倒是曹公公你,你是司礼监派来的公公,是给陛下当差的,之前让你织造局出点钱粮,你左右不愿意,我倒是要问一声,曹公公你到底懂不懂事儿?”
“你……”曹海被江春桥这一句话噎了个半死。
张子明急忙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老江,曹公公,你们也别互相难为了,我看,咱们还是给身在南京的鄢懋卿鄢大人发份函吧!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做,还是请鄢懋卿鄢大人来定夺吧!”
曹海没吭声,沉吟了好半晌后,突然问道:“张忠说什么时候能把粮食筹齐没?”
张子明道:“说了,最迟半个月!”
曹海一拍桌子道:“那好,你们先给鄢懋卿发函,我呢,则给老祖宗发份急递,问问老祖宗的意思!到时候,咱们汇总一下,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张子明没吭声,转头看向了江春桥,江春桥略微一沉吟,道:“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罢,江春桥便起身往外走,张子明也急急的跟了上去。
一出了织造局,张子明就哼声道:“这个曹海,真是个没卵子的,这点事儿还得去问老祖宗!”
江春桥眯着眼睛道:“他本就是个没卵子的,胆子小没担当很正常,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没卵子还蠢!”
张子明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又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扑腾了十几年,不说粘上毛就能变猴子,但起码的精明还是有的,江春桥什么意思,他听的明白。
“张忠那比猴子还精的猴子精,他把粮食筹齐了,我就不信他不给织造局算上一份,这本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如今司礼监掌印黄锦屁大点儿的事儿,都跟皇上汇报,曹海把这事儿报上去,黄锦一准把这事儿报给皇上,到时候别说他的功劳,就是你我的功劳也都没了!”
江春桥叹了一口气,道:“没了,没了也好,说实话我这心里也有点担心,这功劳太大了,我们两个根本就吃不下,报给鄢懋卿,也是想让鄢懋卿分润一部分去,且鄢懋卿知道了,那胡部堂也就知道了,胡部堂再分润一块去,咱们在里面的功劳就不明显了,可就这些功劳,也足够咱们加官进爵的了!”
“如今叫他这一闹,咱们的功劳虽然没了,但咱们也安稳了,大不了再跟浙江待上几年,有张忠在,咱们也不愁什么功劳!”
张子明转念一想也释然了,是啊,有张忠在,他们确实不缺‘功劳’,只是这功劳需要打上个引号而已。
“老江你说的对,我也想着这么大的功劳,必招江苏、南直隶、江西的同僚眼红、嫉妒,如今这么一来,我也不担心什么嫉妒了,老老实实的挣早晚属于咱的那些‘功劳’去吧!”
话罢张子明转身就要上轿,但他刚往轿子那边迈了一步,忽然就猛的拍了一下额头:“坏了老江,咱们忘了把张忠的条件说给曹海听了!”
……
曹海写完了信函,立刻就安排自己干儿子去发了八百里急递,安排完这事儿,立刻又叫了两个干儿子陪着他奔着张府而去。
张府的门房一见是三位公公来访,而且脸色还都不好看,急忙给一个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急忙去禀报自己少爷,然后他自己则是慢悠悠的领着三位公公往里走。
等曹海进了书房所在的小院时,张忠已经笑吟吟的站在了书房门口。
“曹公公大驾光临,小子未能远迎,还请曹公公恕罪!”
曹海冷冷的哼了一声,给两个干儿子打了个眼色,让他们守在门外,便自顾自的进了书房。
张忠似没看到曹海的黑脸一般,笑吟吟的摸出两锭银子,塞到了曹海的两个干儿子手里。
曹海的两个干儿子麻利的把银子藏好,又偷偷往里瞧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才急忙小声的道:“江春桥和张子明把您给卖了!干爹给老祖宗发了八百里急递!”
说罢,俩人便低着头不再吭声了。
张忠也早就猜到了,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而是笑着对两个小公公拱了拱手,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刚一进门,曹海的诘问就到了:“张忠,你到底要干什么?”
张忠没有先答话,而是笑着亲自给曹海倒了一杯茶水,这才开口道:“曹公公,我如今已是二十岁了,我十岁出来经商,十五岁开始,就一直在和曹公公您合作,这么多年了,曹公公可曾见到我做过什么对不起公公的事儿?”
曹海被张忠的这一句话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了,吭哧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出头的椽子是那么好当的?”
张忠笑着道:“曹公公,我们张家,祖上虽然出过进士,但那都得数到南宋去了,如今在这大明朝,我们张家最多也就出过几个举人,到了我爹和我这一辈,也就我爹是个秀才,我呢,则还是个白身!”
曹海不明白张忠抖搂这些破事儿是什么意思,但他没问,只默默的听着,因为他知道张忠肯定最后会给他解释明白了。
张忠又道:“如今我们张家,也算小有家资了,但想要保住这些家财,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曹海明白了,但他更生气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给我织造局当差的,我曹海虽然没本事,但我背后还站着老祖宗,难道你认为老祖宗还护不住你是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