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噗通一下子跪地上了,他用惊慌的语调道:“主子万岁爷,奴婢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嘉靖帝撇了陈洪一眼,淡淡的道:“起来吧!”
陈洪低着头道:“奴婢不敢!”
嘉靖帝面露不悦,加重了语气道:“朕叫你起来~~~”
“是!”陈洪急忙应了一句,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嘉靖帝摆了摆大袖,道:“朕不是怪罪你,朕只是想告诉你,这宫里,不需要那么多老实人,有黄锦一个老实人就够了!”
“朕,需要的是能替朕分忧的人,朕,需要的是一把能做朕的刀的人!”
陈洪多精明啊,嘉靖帝这话什么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那意思就是说,你憋跟朕面前装犊子,你啥人,朕还不知道?你要跟面前装老实人,那你趁早滚犊子,朕这里不需要这样的!
但陈洪真的不愿意去当什么嘉靖帝手里的刀,这都不是什么去得罪人了,而是去砍人,这么招人恨的活儿,弄不好就得被人挖了祖坟。
可陈洪没得选择啊,想要上位,就只能听命!
就在陈洪心思百转的时候,嘉靖帝又道:“陈洪,你可愿做朕手里的刀?”
陈洪一咬牙,噗通又跪了,同重重的把头磕在金砖上,道:“奴婢,愿意!”
嘉靖脸上露出了笑容:“很好,你去找陆炳,让他把朱老七给你用用,你带着朱老七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南京!”
说到这里,嘉靖帝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你,知道到了南京,该做什么吗?”
咱们前面说了,陈洪是个小人,精明的小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嘉靖帝的意思?
嘉靖帝最关心的是什么?
最关心的不是什么天下百姓,也不是什么玄修!
他最关心的是皇位!
玄修的目的是为了长生不老,长生不老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皇位!
裕王的人上疏要杀张忠!
张忠是发现龙气泄露的人,能不能堵上,多半也得指望张忠!
裕王的人却要杀张忠!
这什么意思?
嘉靖帝心里这会子大概在想,你想干什么?你爹我还没死呢!
嘉靖帝为什么要他陈洪成为一把刀?
或者说,嘉靖帝要他这把刀砍谁?
陈洪心里门清!
把头又重重的磕回到了金砖上,陈洪道:“回主子万岁爷,奴婢知道!”
嘉靖帝没吭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打起来坐。
陈洪却不敢动,好半晌之后,他才听到了一声铜磬声,他知道这是嘉靖帝要他滚蛋了。
于是他又磕了一个头,默默的起身离开了玉溪宫,玉溪宫再次回复了宁静。
但……
但一场暴风雨,却要在和京师里,甚至在整个大明,席卷起来了!
……
裕王府
“王爷!出事了!”
徐阶刚进了裕王的书房,就急慌慌的吼了起来。
裕王吓了一大跳,他很少见到徐阶如此的慌乱,因为一旦徐阶慌乱起来,就代表着真的出事儿了,而且一定是大的不得了的大事儿。
裕王慌了:“阁,阁,阁老,出,出了什么事儿?”
徐阶急道:“王爷,为何要让人上奏书请斩张忠,老臣不是跟王爷说了吗?张忠依然和国运绑在了一起,此时上疏请斩张忠,这叫陛下怎么想?”
裕王并不蠢笨,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关键,把张忠杀了,谁来堵住龙气?你这是多着急上位啊,啊?
“阁老,我没有,我真没有!”裕王是真慌了,平时‘孤、孤、孤’的自称一下子就变回了‘我’。
徐阶老成世故,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必然是高拱背着裕王干的。
裕王虽慌,但脑子还没彻底的乱了,片刻的功夫,他也想透了关窍:“是高先生,一定是高先生!唉,高先生怎的如此糊涂啊!”
若换了别人,这个时候肯定立刻就会把高拱给提溜出来背锅,然后死命的追究高拱的责任。
但这是徐阶,徐阶是真正的从龙之臣,他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最紧要的不是追究什么责任,更不是甩锅,而是赶紧想办法把篓子给堵住。
而且徐阶也听出来了,裕王的话语里多少带着偏袒或者给高拱开拓的意思,毕竟裕王说的是‘糊涂’。
要么说汉语博大精深呢,字面是一个意思,但从不同的人的嘴里,在不同的场景,用不同的语气说出来,其含义,就会有千百种变化。
比如现在,裕王说糊涂,可不是说高拱脑子不清醒、不明事理,而是指‘不察’,是说高拱没察觉到他的那些好友或者说党羽们上奏疏的事儿,这不是高拱的错,而是他替孤拉拢的那些党羽的错。
裕王为什么要在他徐阶面前偏袒和他有间隙或者说闹掰了的高拱?
究其原因还在他徐阶这里。
不是说他徐阶做错了什么事儿,惹恼了裕王,而是这是帝王术,且这帝王术正是他徐阶手把手的教给裕王的。
裕王再搞平衡的时候,还在拉拢人心,你看,高拱做了这样的错事儿,甚至搞的孤这位子都快坐不下去了,可孤依旧没有怪罪他,孤这样的好人,你们还不来投,还在等鸡毛呢?
孤这样的,不正是你们读书人所希望看到的帝王吗?
徐阶没有埋怨裕王,心中没有丝毫不满,但这不代表他会轻易的放过高拱,所以他道:“王爷,现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想办法把这篓子给堵住!”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我现在不追究,不代表我以后不追究,等过了这事儿在追究也不迟,而且这篓子是高拱捅的,你赶紧把高拱叫来,让他想办法堵上,不然老夫只能把他推出去,让他给王爷你挡枪了。
裕王一听徐阶的话,急忙道:“阁老说的对,我立刻就命人把高先生他们找来!”
……
严府
“爹,你这一步棋走的秒啊!”严世藩笑着指了指他爹严嵩刚刚落下的一子:“我这一条大龙,怕是要没了!”
罗龙文在一旁笑着道:“东楼兄,不仅你这条大龙要没,你旁边的小龙也危在旦夕了啊!”
严嵩却没笑,他忽然抬头看了看窗外,等他目光转回到棋盘上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点在了一颗棋子上,严世藩的棋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东楼,爹若能杀了你这颗棋子,那必吃你这大龙小龙,可若爹没能杀的了你这颗棋子,爹这一盘棋就白下了,你这颗棋子,能顶的住吗?”
严世藩没有回答,也转头看向了窗外,好半晌之后,他忽然道:“是啊,山雨欲来啊,这颗棋能不能顶得住,儿子,也不知道!”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