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出发后第二天,司礼监。
“陈公公,老夫这阵子一直忙于赈灾,各地的奏章在内阁着实挤压了不少,今日老夫终于得闲,把这些奏章整理完了,还请陈公公把它们交给陛下吧!”
话罢,严嵩指了指一个小火者抱着的一摞子奏本,小火者赶忙把奏本放到了近前的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陈洪一下子媚笑了起来:“哎哟,我说阁老,您瞧您,怎么还亲自给咱家送来了,应该是咱家去您哪里去取才是,怎敢劳烦阁老您的大驾!”
严嵩笑着道:“陈公公哪里的话,你我都是为陛下做事的,不分什么高低贵贱,谁到谁那里、谁给谁送不是一样?”
陈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彻底的绽开了:“这天底下,除了主子万岁爷之外,就数阁老最让咱家佩服,说出来的话就是好听,让咱家听着这心里啊,舒坦!”
“阁老您快坐,那谁,怎么这么没眼力价,阁老都来了半天了,怎么连口茶都没有?”
“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收拾你们!”
严嵩摆了摆手,示意陈洪不必如此,缓缓的坐下之后道:“老夫在你这里坐一会儿就走,内阁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着老夫去处理!”
要么说全世界的语言,就属汉语最是博大精深呢!
这个‘一会儿’在不同的场合说出来,有着完全不同的定义,有时候它可能只是五分钟、十分钟或者是一刻钟,但有的时候它可能就是半小时一小时。
尤其是当它和‘坐’这个字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坐一会儿’其时间单位基本就会是‘小时’而不是‘分钟’。
那么老狐狸严嵩在司礼监‘坐’这么‘一会儿’是为了什么呢?
总不会真的是来喝茶的吧?
如果陈洪真的这么想,那他就真成傻子了。
他绝对不相信严嵩屈尊降贵,跑到他司礼监来只是为了坐一会儿、喝几口茶这么简单。
他也绝对不相信严嵩是真的来送奏章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严嵩的活儿。
你见过皇帝之下第一人、万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亲自干这种小火者才干的活儿吗?
别逗了!
首辅很忙的好吗?
皇帝日理万机,首辅最起码得日理千鸡,不是日理千机好吗?
陈洪略微一琢磨,就知道这老头要使坏,而且他陈洪就是这糟老头子指定的合作伙伴。
要换了别人,八成会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合作的资格,或者说掂量掂量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承受住做了坏事儿的后果。
但这是陈洪,且陈洪这个时候非常需要一个上位的机会,或者说为了今后上位而增加筹码的机会。
严嵩虽然把持朝政多年了,而且也老到一定份上了,但陈洪清楚的知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坐在龙椅上的主子万岁爷,还离不开这个坏滴很的糟老头子。
那么和严嵩合作,对他来说,利完完全全的大于弊!
于是他转头看向了其他几个司礼监堂官!
这几个堂官心里明白的很,黄锦不在司礼监的这段时间,陈洪就是爷,若是他们敢和陈洪对着来,陈洪绝对有把我在黄锦回来之前,把他们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整死。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很快就各自寻了个理由离开了,小火者们一看大佬都走了,自己还在这里不找死吗?
于是很快司礼监就只剩下陈洪和严嵩俩人了。
陈洪媚笑着,亲自给严嵩倒了一杯茶:“阁老,现在没外人了,有什么事儿,您就直接跟咱家说了吧!”
“咱家这人笨的很,这些年服侍主子万岁爷,靠的也不是脑子,而是咱家这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咱家还知道什么事儿能说不能做,什么事儿能做能说!”
说实在的,严嵩是有些看不上陈洪的,他觉得陈洪是个小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思,但在小人或者奸臣当中又很常见!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思呢?
嗯,大概就是类似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心思,他们自己可以是小人,自己可以是奸臣,但不允许别人成为小人、奸臣,或者是说,他们看不惯别的小人和奸臣。
用更难听点的话来形容这些人,就是乌鸦笑话黑猪,看不见自己身上的黑。
所以严嵩很是看不上陈洪。
当然了,严嵩看不上陈洪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觉得陈洪和自己不是一个段位的。
比如说现在陈洪说的这话,就让他觉得陈洪这人很傻叉,话,需要说的这么透彻吗?
只做不说,且做了还让别人说不出你的坏话来,这才是小人的最高的境界。
陈洪还差的远!
但他现在却没有第二个合作的人选,只能选择陈洪。
“陈公公,老夫来找陈公公,其实没有什么大事儿!”
‘大事儿’这几个字,严嵩并没有着重的说,而是说的很稀松平常,但听在陈洪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陈洪觉得这几个字严嵩咬的很重,而且这里面隐隐含着对他陈洪的嘲讽。
虽然陈洪心里很不痛快,但陈洪却没有表现出来半点,因为他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合作伙伴来太高他自己的身价,这个合作伙伴没有比严嵩更合适更理想的了。
所以他脸上依旧挂着媚笑,同时道:“甭管是什么事儿,只要阁老您吩咐的,咱家一定给您办好了,办的漂漂亮亮的!“
严嵩呵呵的笑了笑:“真没什么大事儿,老夫知道陈公公心里一心为陛下着想,时时刻刻都挂念着陛下的圣体安康,老夫也如陈公公一般,不忍陛下太过操劳!”
说到这里,严嵩忽然站了起来:“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内阁那边还有不少的事儿,就先回内阁去了!”
说罢不待陈洪在开口,严嵩就摆了摆手离开了。
陈洪看着严嵩的背影消失在司礼监门外,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严嵩让他把这些奏章压一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要不看看?
不,还是算了,不看了!
看的越多,就知道的越多,反而顾虑就会越多!
既然选择了和严嵩合作,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
陈洪把奏章压在司礼监,压了三天之后,才把奏章送上去。
当他跪在嘉靖帝面前,嘉靖帝问他愿不愿做一把刀的时候,他彻底的明白了严嵩的目的。
高明啊!
好高明的一步棋啊!
简简单单的一个时间差,就让裕王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当中,如果裕王,不,应该是说如果裕王身边的人,一个应对不慎,就会让裕王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可怕啊!
好可怕的手段啊!
不知道裕王知道了这个事情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