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不从,次日,荒凉冷清的诅咒之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陆缘带着绿儿从外围伐来几棵小树,傍着黑羽卵石架起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木棚,又将平日剥下的兽皮搭在棚顶,做遮雨之用。
盘膝坐在棚顶之下,双手平放,感知域徐徐展开,覆盖了整个木棚。夹杂着冰渣的雨滴落在兽皮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陆缘尽心感知着外界的一切,有风吹过的痕迹、有雨夹雪坠落的雨道,还有树叶在风雨的催动下,摇摆时的姿态。
“一刻钟,你头顶上那块兽皮被雨滴敲击多少下?”金先生说道。
陆缘没有说话,凝神汇聚武息,神识澄宁,全力感知雨滴的坠落。
一滴、两滴……
兽皮虽然不大,但是雨滴落下的速度和顺序没有任何规律,有时候,因为风的缘故,雨滴还会飘散,这无疑给他的感知带来了莫大困难。
“雨是动的,风也是动的,你的心不能动。此时此刻,你可以把雨当做来自外界的攻击,刀枪剑拳,一切有形的进攻都汇聚在这雨中。”
听师傅在旁指点,陆缘双手抱圆,渐渐与外界融为一体。冥冥之中,他仿佛元神出窍,站在了棚顶之上。天地间的风雨忽然慢了下来,一切都肉眼可观。
雨势变慢,可要感知兽皮上的雨滴点数,仍然困难无比。每一滴落下,都会很快融到一起,没有丝毫轨迹可循。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
雨势渐弱,很快就要停歇。这时,陆缘睁开了双眼,会心一笑,“我感知到了。”
“一刻钟,雨滴敲击兽皮约莫三千六百下。”
如果陆缘可以看到卵石内的情景,他会看到金先生面带微笑,满是欣慰之色。
“此子资质不错,只可惜入修行晚了一些,否则,现在应该已经在四重天境界了。”
天已放晴,日及正午。
湿漉漉的大地满是泥泞,从木棚下走了出来。刚刚站定,后背便重重挨了一拳,绿儿吹了吹小拳头,童真未泯。
“有病?”
陆缘趴在冰冷的地上,身上的破烂衣服沾满了淤泥,脸上也喷上了雨水,扭着头怒目而视。
“切磋。”
绿儿很是无辜的看着陆缘,没有任何的歉意,在她看来,这是兄长交代的任务,没有做错。
苦笑不得的陆缘从地上爬起来,稳住脚步,狼狈说道:“你怎么不懂一点人情世故,这个环境,这个天气,能修炼?再者,就算要打,你得让我有个防备吧,哪有从后面就偷袭的,小师姐呀小师姐,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跟你翻脸了。”
金先生在一边护短,“咋地,不服?既然是假想敌,就要真实一些,敌人会跟你约好什么天气交手,刺客会在动手之前让你做好防御,甚至大吼一声‘我要杀你’,然后再动手?我告诉你,跟敌人交手从来都是用最快最有效的进攻方法,能从背后一下干掉的,绝不能正面进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毒死的,何必要耗费武息拼命?你小子不要想当然,江湖险恶,不是炒菜,敌人不会让你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再下锅的。”
一席话,无懈可击,说的陆缘哑口无言。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师姐毕竟不是敌人不是?再者,我刚才感知雨滴已经消耗了不少武息,至少要让我休息下吧。”
金先生冷笑一声:“胡说八道,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真的杀手,会等你……”
“欸,停停停,这道理说一遍就行了,磨磨唧唧。我打不就完了,小师姐,我来了。”
……
诅咒之山某处,一块巨石突出,底下无物,恰好形成一处天然遮风避雨之所。海棠一袭淡黄色衣裙,坐在石岩底下干燥之地,肩膀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
不远的地方,贪狼斜着眼仔细打量着海棠,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面若桃花,身姿绰约,身上淡淡幽香,无一处不强烈冲击着他内心深处的那团蠢蠢欲动的烈火。
深吸一口气,清爽的山风,雨后的芬芳并没有压制他的欲望,贪狼怀抱长刀,用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起身向海棠走了过去,魔鬼般的手悄悄伸向了似已熟睡的海棠。
未等那只手触碰到海棠的衣衫,一柄泛着寒光的宝剑呛啷出鞘,架在了贪狼的脖子上。
“呵呵,不要紧张,作为搭档,我只是怕你着凉而已。”
海棠冷冷盯着他,沉声道:“滚出去。”
贪狼悻悻走出巨岩,心想:如果不是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其实,他们两个现在真面目已经暴露于对方,按照七色堇的规矩,待完成杀死陆缘的任务后,二人之间也只能有一个走出诅咒之山。贪狼在提防海棠,海棠也时刻防备着贪狼,他们此时尚且不知对方的真实手段,与其说保存实力,不如说都在寻找机会。
一旦时机出现,他们相信此时的搭档均会毫不犹豫的干掉自己。
千里之外,丹阳城。
冷风行双手插在袖筒中,身子靠在弈剑阁仁义殿的门框上,目光所及,正是遥不可见的诅咒之山。
“在想第六代?”
“也不知道留给他的三道剑意能不能撑到两个月之后,但愿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切能逢凶化吉。”
“那是自然,他是弈剑阁的第六代阁主,天命所归之人。”
冷风行闻言一笑,知道千山雪是在安慰自己,弈剑阁的天命不过是一句虚妄之言罢了。
“老头子的伤如何?”
千山雪微微摇头,“天坪山一战,老头子和独孤无名两败俱伤,谁也没讨得了好处,伤势只怕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冷风行长叹一声,“独孤无名闭关三年,潜心剑道,想不到一朝出关,竟然能将老头子重伤,未来的名剑天下怕是要超越弈剑阁了。”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孰强孰弱,原也无法预知。我最担心的是弈剑阁祸起萧墙,趁老头子重伤,第六代尚未成长之前,某些人按捺不住,有所动作。”
“咳咳……”
这时,身后几声干咳,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走了过来,千山雪、冷风行闻声向老者行礼,“副阁主。”
“罢了。”
副阁主陈超群,弈剑阁第二把交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崇,深得老阁主信任,可以说这些年一直是他在打理阁内事物。
陈超群面色肃然,负手而行,忽地在冷风行、千山雪身前停下,低声道:“老头子的伤切不可对外张扬,我会以老头子闭关为由不准任何人接近。”
“是。”
千山雪、冷风行躬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