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娘的预产期本在九月中旬,没想到却在九月初一这天提前发动了,疼了一天一夜,生下了一个瘦弱的女儿,温氏听到产婆说是个孙女时,冷着一张脸,连看一眼孩子都不肯。
凌老爹态度要好一点,毕竟聂家人在场,只笑着说先开花后结果。
而作为父亲的凌绩鸣却一直不见人影,说起来,颜娘会提前生产也是因为他造成的。
八月份,凌绩鸣参加了秋闱,不负众望的考中了举人。县学这次考中的有十来个学子,虞城知县范珏便在府中设宴款待举子们。一来,是看中了其中几个举人的学识,想要跟未来同僚打好关系;而来也是为家中的小女儿范瑾择婿。
原本他看中了姜家村的姜裕成,他虽然是鳏夫,在他看来此人绝非池中物。但知县夫人范柳氏听闻姜裕成克妻,坚决不肯将女儿嫁给他,还要挟他若是不答应,就带着女儿回娘家去。
范珏本来就是靠着范柳氏娘家才做了官,见她都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勉强。索性将中举的学子全部请到府上,专门将未成家的举子安排在一块儿,让女儿躲在屏风后观察挑选。
谁知那些未成家的举子范瑾一个都看不上,一双美目在姜裕成和凌绩鸣之间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最后摒弃了克妻名声的姜裕成,一颗芳心落在了已有家室的凌绩鸣身上。
凌绩鸣相貌俊美、身材修长,身上有股读书人特有的清隽气质。旁边的姜裕成虽然样貌也不错,但还是比不过凌绩鸣。
散席后范珏去了后院,问女儿挑中了谁,范瑾将凌绩鸣的名字说出来后,范珏和范柳氏均不赞成。
“瑾儿,那凌绩鸣已经娶妻了。”范珏皱眉,想要以此打消女儿的念头。
哪知范瑾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娶妻又如何,休了便是。”
这话一出范珏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那凌绩鸣之妻没有任何错处,且怀了凌家的骨肉,怎能说休便休。”
说着说着见妻子一脸不虞的盯着自己,遂放缓了语气:“瑾儿,爹觉得东街翠玉坊金掌柜家的老二不错。”
范珏说的金家老二正是之前温氏想要说给凌三娘的金二郎,在温氏眼里,这天底下的儿郎除了凌绩鸣,就数金二郎最有出息。
范瑾哼了一声,“我才看不上他,虽然是读书人,却满身的铜臭味。”说着说着又不满的看向范珏,“爹,你请的那些人里,我只看得上凌绩鸣。明天你就去跟他说,让他休妻娶我。”
女儿被夫人养得委实骄纵了些,不然范珏也不会在寒门举子中找女婿,为的就是让她婚后能够过得顺心一些。
他费尽心思替女儿操持,未婚的青年才俊看不上,反倒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范珏只觉得头疼。这也就罢了,让他更头疼的是自家夫人好像也被女儿说服了,两人一起逼着他去跟凌绩鸣说这事。
没办法,范珏只好命人将凌绩鸣请来。
这个凌绩鸣的确长得相貌堂堂,但依他看来,他日后的仕途却没有姜裕成顺畅,原因无他,只因为姜裕成为人处世要圆滑谨慎的多。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女儿眼光不错,只有仕途不顺畅的人,日后才会依仗岳家,既然对岳家有所依仗,那么对妻子也会看重一些。
他就是现成的例子,与范柳氏成亲十几年,后院只她一家独大,范柳氏生不出儿子,他连抱怨都不能明说,还不是因为她背后的娘家势大。
范珏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目的,凌绩鸣当场愣住了,“大人,学生已经娶妻。”
范珏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已娶妻,不然也不会叫你来此。”抚了抚胡须继续道:“你一表人才,又有功名在身,我那女儿看上你也不为过。”
“大人,我…”
凌绩鸣刚想开口,却被范珏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派人打听过,你与现在的妻子是自幼定下的婚姻,但人长得却是貌丑体胖,你岳家只是普通人家,虽有几分薄产,对你的前途没有任何帮助。”
“自你们成婚后,相处日子不多,你与那聂家女并无感情。我今日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你娶了我的女儿,不仅不会被人嘲笑,反而会被人羡慕。”
听了这话,凌绩鸣内心产生了波动。他不得不承认,知县大人话的确很诱人,在这之前,他从未有过休妻另娶的想法。
但现在他动心了。
娶聂氏不是他自愿,就像范珏之前说的那样,聂氏外貌丑陋,聂家对自己前途又无任何帮助,现在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为什么不能搏一把呢。
心里虽这样想着,他却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自己要回去同父母商量一番。
范瑾得知了,气恼道:“这事还用得着商量,让他娶我是看得起他。”
丫鬟梅枝偷偷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范瑾褪去了怒意,似笑非笑道:“看在他是我未来夫君的份上,我去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范瑾带着梅枝偷溜出府去了小河村,打听到了凌家的住处时,直接上门了。
彼时颜娘正被海棠搀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凌三娘在屋里绣花,温氏和凌老爹都去了镇上。乍一见到两个陌生的姑娘出现在门口,颜娘和海棠都有些吃惊。
“这里可是凌绩鸣凌举人家?”梅枝大声问。
海棠答了一声是,又问她们有何事,范瑾主仆却没有回答。
范瑾的视线落在颜娘身上,脸上满是嘲讽和怒意,就是眼前这个又胖又丑的女人,竟然占了凌绩鸣原配嫡妻的身份。
颜娘被她盯得心里发慌,忍不住问:“姑娘,你来我们家是有什么事吗?”
范瑾突然笑了,“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
颜娘错愕,她明明不认识她啊。
“你又丑又胖根本配不上凌二郎,你要是识趣的话就自请下堂,我还可以补偿你一笔钱财;若你不识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一出,颜娘惊呆了,“姑娘,你…你说什么?”
范瑾傲慢看着她,示意梅枝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气得海棠从墙角操起扫帚赶人。
“我呸,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青天白日竟然跑到别人家抢男人,是嫁不出去了吗?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范瑾和梅枝见海棠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赶紧退了出去。这时凌三娘也听到了吵闹声,连忙放下针线从屋里出来。
刚好看到颜娘抱着肚子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她急忙跑过去扶着她,“二嫂,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颜娘肚子疼的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嘴唇一丝血色也无,凌三娘吓坏了,连忙喊海棠过来帮忙。
海棠见状也顾不得轰人了,丢下扫帚跑过去,她伸手在颜娘裙子下摸了摸,摸得一手的湿意,大惊失色道:“不好,颜娘姐姐怕是要生了,三娘,你快去请隔壁文婶子过来帮忙接生。”
凌三娘应了,急匆匆的往隔壁跑,海棠则扶着颜娘慢慢往屋里走。
院子里发生的这一幕被门口的主仆俩看在眼里,梅枝讨好的对范瑾道:“姑娘,依奴婢看,这聂氏要是一尸两命才好,这样就没人挡姑娘的路了。”
范瑾瞥了她一眼道:“她还不能死,她死了,就永远霸占着凌绩鸣原配嫡妻的位置,就算我嫁到凌家来,也要矮她一头。”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着看向梅枝,恼怒道:“你这个贱婢也不知安得什么心,竟然撺掇我来找聂氏的麻烦,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梅枝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姑娘,奴婢对你绝无二心,奴婢只是想为姑娘分忧,是奴婢蠢笨,没有顾全大局,还请姑娘息怒。”
“哼。”范瑾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心气顺了不少,“谅你也不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说完,扔下一句“回府去”离开了凌家门口,梅枝连忙跟上。
另一边凌三娘将文婶子请了过来,又被文婶子支去镇上喊温氏回家,海棠则被她安排到灶房烧水。
颜娘已经疼得不行,文婶子看了不由责怪道:“这么大的肚子,怎么不小心些。”
说完见颜娘十分痛苦又出言安抚:“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别叫了,留着点力气待会生孩子用。”
听她这么说,颜娘只好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
这头海棠烧好开水端进来,文婶子让她先出去等着,海棠不肯,文婶子只好让她留下来。
凌老爹和温氏回来的很快,温氏一回来就冲进屋里,“文婶子,怎么样,我孙子没事吧?”
文婶子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还没生呢。我说大妹子,你都快当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呢。”
温氏讪笑了一声,“都怪我太心急了些。”
说完又问沉着脸海棠,“怎么突然就要生了,我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海棠刚要说话,被颜娘叫住了,颜娘让她去聂家村请她娘家人来。海棠哎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颜娘这次生产不太顺利,聂大娘和聂老爹过来时,还没有要生的迹象,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生出来。
只因这胎是女儿,温氏和凌老爹都有些不待见,更过分的是凌元娘回来看了一眼,直言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气得颜娘大哭了一场。
她生产后,聂大娘留在凌家照看了一天就回去了,温氏万事不管,只有海棠和凌三娘两个小姑娘忙前忙后,要不是海棠将颜娘早产的原因说出来,温氏还不许凌三娘插手。
颜娘给女儿取了个乳名叫满满,希望她一生圆满顺遂,无忧无虑。满满出生半个月后,凌绩鸣才回来,回来后只看了女儿一眼,脸上没有一丝欣喜。
颜娘替女儿不值,央求道:“夫君抱一下满满吧。”
凌绩鸣不耐烦的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抱了抱又立刻放下,颜娘还想让他给女儿取名,凌绩鸣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身便出去了。颜娘望着女儿的小脸,不敢相信他竟这么狠心,连亲生骨肉都这般漠视。
她不禁想到让自己早产的罪魁祸首,从她们嚣张的态度中可以得知,凌绩鸣似乎要成为别人家的乘龙快婿,而她也许会落到被休弃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