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娘为姜家一举诞下两个男孙,成了陵江镇上最热闹的谈资。提起这位二嫁的知县夫人,没有人不羡慕她的好福气,更有甚者,每日都会在姜家门口转几圈,为的就是能够沾染一些有福之人的福运。
双生子出生在冬日,为了不让孩子被冻着,洗三礼只是简单的办了办。姜家上下包括颜娘这个母亲在内,一致认为满月酒办隆重一些即可。
满月那一日,除了受邀的亲朋和左邻右舍,还多了很多不请自来的宾客,姜裕成在聚福楼置办了几桌酒席宴请男宾。女眷们则聚集在姜家,一来是为了庆贺姜大人喜得麟儿,二来是为了看看知县家的双生子,沾一沾喜气。
陵江镇已经有几十年没降生过双生子了,当颜娘和姜母一人抱着一个大红襁褓出来时,大家纷纷涌上前观看。只见大红襁褓里,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正熟睡着,褪去了出生时候的红色,脸蛋又白又嫩。
兄弟俩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热闹,左边的那个撅了噘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紧接着,右边那个也跟着撅嘴不满,动作一致的让人惊奇。
姜母怕人多打扰到了宝贝孙子们,让他们见了宾客一面后,就将两个孩子抱到了后面去了。
见过双生子的人都很羡慕,有妇人夸赞说:“看两位公子的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日后也是做官的命。”
她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附和:“小公子们可真有福气,生来便是官家子,别人哪有这般能耐。”
“要我说呀,还是姜夫人命好。嫁给姜大人后,丈夫体贴,婆母和气,如今又生下了双生子,加上前头的那个女儿,可不就是儿女双全的富贵命嘛。”
“……”
葛秀才的娘子站在人群中,听着大家对双生子及颜娘毫不吝啬的称赞和逢迎,心里跟吃了黄莲一样苦涩。如果她的芳娘还活着,哪里轮到聂氏得意,她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女儿手中抢去的。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丈夫当初的决定,若是逼着他们同意将芳娘葬进姜家祖坟,芳娘也不会孤零零的埋在荒凉的山头,连个祭拜香火的人都没有。
这般想着,她心里慢慢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满月酒结束后,宾客们都陆续散去,姜母和颜娘送完客后才注意到葛秀才的娘子还未离开。
因着对葛芳娘的愧疚,姜母待葛秀才娘子很是客气。
她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都怪老婆子忙昏了头,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秀才娘子见谅。”
葛秀才娘子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她看着姜母,一连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提议说出来。
姜母见她犹豫的样子,直接问:“秀才娘子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葛秀才娘子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在姜母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老夫人,有些话我实在是很难说出口,但为了我那苦命的女儿,我还是想跟您商议一下。”
姜母和颜娘都很惊讶,葛芳娘已经死了快两年,葛秀才娘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葛秀才娘子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夫人,您也知道,当初若不是姜家来提亲,我那女儿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丧了命,虽然姜大人答应我夫君,日后会照看我家大郎,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的芳娘。
如今姜大人另娶新妇,又得了一双儿子,可怜我那女儿孤零零的埋在地下,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老夫人,我希望您能出面,将芳娘的牌位迎进姜家,并且将其中一位小公子记在她的名下,让她有个承继香火的后人,也算是了了这段孽缘。”
“不行,我绝不同意。”姜母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颜娘毫不犹豫的拒绝,“我的孩子绝不可能认其他女人做娘。”
葛秀才娘子眼眶红了,指着颜娘道:“聂氏,我没跟你说话,我征求的是老夫人的意见,你没资格拒绝。”
颜娘冷哼,“孩子是我生的,我凭什么没有资格做主?倒是你,你是姜家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斥责我?”
葛秀才娘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一脸哀怨的看向姜母,“老夫人,您看看聂氏对待长辈的态度,她仗着生了两个儿子,就这般无礼,您也不管管吗?”
姜母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妇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除愧疚、怜悯以外的情绪—厌恶。葛芳娘的确是在出嫁时被害的,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秀才娘子的大嫂啊,要不是他们葛家强制拆散这一对小儿女,哪里会发生这起悲剧。
葛秀才娘子不知道姜母心里的想法,还在逼迫她答应自己的提议。姜母摇了摇头,“当初葛秀才提出让我儿照看你家大郎,葛芳娘便不进我姜家的门,如今你又旧事重提,我是不会答应的。”
“老夫人,您怎么能这么绝情,我所求不多,只是为了让我的芳娘能够有个容身之所而已,就这点要求您也不肯答应吗?”
“你这是强人所难,我不能答应。”
“老夫人。”葛秀才娘子凄厉的喊道:“芳娘之死,姜家也有责任,你们这般狠心绝情,就不怕报应到子孙后人身上吗?”
她的话让姜母变了脸色,葛秀才娘子这是在诅咒她的儿孙啊,思及此姜母再也不想忍了,铁青着脸道:“你给我滚出去,我姜家容不了你这种心肠歹毒的人。”
颜娘也被气狠了,在婆婆发话后,扯着葛秀才娘子的衣裳往外拽。葛秀才娘子不停地挣扎:“聂氏,你放开我,放开我。”
颜娘毫不理会,将她推到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紧大门。
葛秀才娘子靠着大门坐下放声大哭,引得四周的百姓驻足观看。姜裕成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大门外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里一紧,连忙快步上前,旁边有人认出来是他,喊了一声:“姜大人回来了,大家让一让。”
百姓们自动让开一条道,姜裕成走了过去,被人群围着的妇人也听到了,抬起头看向他。这妇人看着有些眼熟,姜裕成想了好一阵才记起,这是差点成为自己岳母的葛秀才娘子。
那葛秀才娘子见到他后却忽然跪在他面前,大声哭道:“姜大人,您可怜可怜我那苦命的女儿吧,求您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让她能够受到后人的香火祭拜。”
姜裕成皱了皱眉,“你这是何意?”
葛秀才娘子又把之前对姜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听得姜裕成心生恼意,“补偿葛家的条件两年前就定好了,你现在所提的,我绝不会同意。”
围观的百姓听了葛秀才娘子话都很吃惊,很多人都觉得她是在痴心妄想,也有人觉得她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毕竟葛芳娘当初差点就成了知县夫人。
一时间四周议论纷纷,连姜母和颜娘都被惊动了。
有热心的人去通知了葛秀才,当葛秀才带着几个儿子赶来的时候,姜裕成的脾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葛秀才,你葛家是想反悔吗?”他沉着脸看向葛秀才。
葛秀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急忙摆手道:“姜大人,我绝无此意,都是内人胡言乱语,大人可不要信她啊。”他在赶来的路上大致听说了一些,他也没想到她会闯出这么大祸来。
听到葛秀才的话后,姜裕成脸色缓和了一些,“既然没有反悔,那就把人带回去,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葛秀才连连点头,给长子使了个眼色,父子俩一左一右的架着葛秀才娘子打算回家去。
葛秀才娘子却不甘心,嘶声力竭的吼道:“放开我,放开我,我的芳娘才是知县夫人,我的芳娘生了一对儿子,我的芳娘才是最有福气的人。聂氏,都是你,都是你抢了我女儿的一切,该死的人是你,是你啊…”
在场的众人包括姜姜家人,地被她疯狂的样子震住了,他们觉得葛秀才娘子怕是魔怔了。葛秀才急的满脸通红,死死的捂住妻子的嘴,骂道:“你疯了不成,这些话也能乱说,我看你是前两天摔坏脑子了吧。”
说完又跟姜裕成赔罪,“姜大人,内人脑子不清楚,刚刚那些话都是她胡言乱语,我们葛家绝没有这种心思。”
葛秀才的长子也道:“我娘前两天摔了一下碰到了头,可能有些不清醒,还请姜大人饶她一回。”
姜裕成背手而立,一言不发。围观的人群都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猜想姜裕成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颜娘怕他难做,主动站了出来,“在这里,我要说清楚两件事,其一这陵江镇的百姓都知道,我嫁与姜大人时,葛小娘子已经芳逝两年之久,不存在我抢了她的婚事一说;其二,我的两个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只要我在一天,就决不允许他们改口叫其他女人一声娘亲。”
说完走到葛秀才娘子面前,凑到她耳边道:“葛小娘子是被你这个当娘的害死的,若当初你没有那么决绝的阻挠她与于三宝见面,于三宝不会死,方氏也不会为了替儿子报仇对葛小娘子下毒手。所以,是你的偏见和爱慕虚荣葬送了她年轻的生命,这根本怪不得别人。”
葛秀才娘子双目猩红,在听到颜娘那番话后,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芳娘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接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