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看来,红吟就是祝平娘的“女儿”。
红吟自己嘴上总是平娘平娘的叫着,但实际上在她的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
于秋水楼的姑娘而言,如果平娘真的愿意听她们唤一声“娘亲”……只怕没有任何人会拒绝。
哪怕是杜十娘。
杜十娘曾经在秋水楼演曲,被祝平娘指点琴艺,对方送了她三张琴,后来也是祝平娘帮着打点上下,杜十娘才有机会去青玉台演出。
在杜十娘的心里,平娘即便算不上是母亲,却也差不了太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红吟忽然知道祝平娘是仙门,她内心究竟是平静的潺潺溪流,还是汹涌的海浪……只有她自己知道。
红吟认为,作为女儿,她有能做的。
调侃平娘“古今皆平”没有问题,但是对平娘的过去,以及行事,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可……姑娘家都是好奇的。
哪怕是红吟这般恪守规矩的人,嘴上说着不想知道,实际上还是对于祝平娘的过去好奇的紧。
“……”
于是红吟睁着那一双水润的眸子看着吕少君,眼睛也不眨一下。
“你如果真的好奇,就直接问不行吗,怪有意思的。”吕少君瞧着红吟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的溢出一抹笑容。
“我不问有我的道理,姐姐直接说就是了。”红吟眨眼的频率快了一些:“于我而言,平娘懂琴,但是姐姐若是说她有多喜欢琴……我真的不甚能理解。”
“你当然不理解。”吕少君没好气的瞪了红吟一眼,嗔道:“连古今皆平这几个字被你们拿去在脚底下踩,桐君都笑呵呵的,不用想就知道她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红吟轻轻念叨了这几个字,越嚼越觉得有味道,不过她还是说道:“是不是平娘的过去不重要,我只是喜欢听少君姐说话。”
吕少君没好气的捏了捏红吟的手,随后说道:“古今皆平是为琴,这句话你可听过?”
“没听过。”红吟歪着头,想了一下祝平娘的身材,小声说道:“七弦也好,五弦也罢,我我就没有见过拿张琴通体是平的,所有的琴都有着规矩,但是都与古今皆平沾不上半点的关系。”
“你们这些丫头相比梅花庵的姑娘,果然……差了不止一点,都是练琴的乐伶,却完全不了解和琴有关的文统。”吕少君露出失望的眼神,不过当她抬起头看到了红吟疑惑的眸子,便是一怔。
此时,因为庙会的缘故,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热闹的氛围,尽管下着雪,但是从过路的姑娘家到各方店铺都喜气洋洋的。
夜晚即将降临,一盏一盏的大红灯笼也挂了起来,姑娘们叽叽喳喳、兴奋的谈论声穿过窗棂,飘入马车内,落在吕少君的耳中。
吕少君望着热热闹闹的街道,此时此刻她才迟钝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真的是很过分的姑娘。
……
“梅花庵?那是什么,尼姑庵吗?”红吟双手绞在一处,十分的感兴趣。
她还没有见过尼姑庵呢。
对于春风城的姑娘们来说,如果尼姑庵真的如说书先生说的那般安定,相信没有几个人愿意在勾栏中生活。
哪怕是青灯古佛,素斋简食,也比现在要强十倍。
“尼姑庵……算是吧。”吕少君眼神闪躲,她没有与红吟解释梅花庵是一群女修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因为她发现,自己居然将梅花庵的丫头和春风城的姑娘们相提并论,甚至得出了春风城姑娘们不如她们的结论。
稍稍回了神,就知道这件事对红吟很不公平,她们这些丫头仅仅是讨个生活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有空去学对于琴艺没有任何意义的理论?
吕少君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尘不染的高玉楼上来俯看红吟。
事不关己就是这样了。
想想祝平娘经营秋水楼,就可以知晓……似是她这样高高在上的评价,正是桐君一直以来最厌恶的事情。
自己的那一番话,与“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分别?
吕少君对自己的念头十分愧疚,甚至不敢看红吟的眼睛。
这样红吟十分的疑惑。
先前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红吟是聪明的姑娘,她想了一下吕少君之前说的话,便无奈的笑了:“姐姐你也是,我们这些勾栏的里的丫头,本身也比不上一般的干净人,所以……被人瞧不起是不会生气的,姐姐若是怕这个会让我不高兴……还是算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在意自己不好闻这件事。”
“……你这丫头,聪明的让我有些不适了。”吕少君啐了一声,旋即平静的说道:“我要是说梅花庵里都是一群女修,而且被多数人冠以仙子的名号呢?”
“仙子?”红吟眨眨眼,随后不满的杵了一下吕少君,埋怨道:“姐姐拿我与仙门的仙子比,也太欺负人了。”
“我以为你真的能一笑而过呢。”吕少君说道:“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姐姐觉得我生气了?”红吟问。
“没有。”吕少君说着,望着红吟的眼神又柔和了许多,心道就是因为知道红吟不会生气,所以她才会愧疚。
“你们这些仙门真的有意思。”红吟揽住吕少君的腰,心想眼前的姐姐分明是比天家还要高的人上人,却这般的在乎自己的情绪。
受宠若惊不至于,总归是很奇怪。
吕少君感觉到红吟的手,她一动不动,转头看着红吟,说道:“分明是你更有意思好吧……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修炼者?”
“怕?有什么好怕的。”红吟食指在吕少君眼前晃了晃,她说道:“倘若在外头,对于我们这些勾栏里的姑娘来说,官家、天家、修炼者……都没有什么意义。”
普通的勾栏,一个富家子弟的喜恶就可以决定一个姑娘的归宿。
那么,将这个富家子弟换成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红吟看着吕少君呆呆的眼神,叹息后说道:“姐姐若是听不明白,我就说的再浅显些……”
她伸出手缠住自己耳后的一根发丝,轻轻将其扯了下来,铺在面前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