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闲很少想起那个于她而言是大姐一样的少女,即便偶尔提到关于她的话题也是杜十娘打的头。
翠儿是当时进城的年纪小,没有与小鱼姐相处过太久,所以无处提起。
石闲的理由和翠儿不一样。
若是让她去说,她当时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杜十娘身上,衣食住行都是十娘在安排,毕竟那么多的丫头,小鱼姐一个人精力有限,她是不可能兼顾所有人的……所以,就会出现年纪大的一些的丫头去照顾妹妹的情况。
石闲就是杜十娘负责照顾的妮子。
那时候的她整日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她钱似得,连杜十娘在她的眼里都不过是一个“臭弹琴的”。
当然,她沦陷起来也是最快的那个,兴许是十娘带她去看城南的花海实在是太震撼,又或者是,和十娘牵着手在花海中走满足了她对于爱情的一切幻想。
所以她的眼里也容不下别的姑娘了……自然也包括那位小鱼姐。
不过,话是这么说,石闲依旧能够记起小鱼姐所带给她的,仿若冬日火炉一样的温暖。
对于忽然消失的小鱼姐,当初的姐妹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家里的丫头七嘴八舌的说不清楚。
有说是去买米就没有回来的。
也有说听见姐姐呼救的。
还有说……看见姐姐被人抓去了。
总之,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无论是杜十娘还是石闲,甚至是那些已经离去了的姐妹,都认为……姐姐是遭了意外。
这并非是她们不盼着姐姐好,而是当时的春风城不似如今,在常平怜的规矩还没有定下全部细节的时候,混乱的似是一团泥潭。
但即使是那样的春风城,也比外头要强上太多。
没有人认为,为了她们去艰难的讨生活的小鱼姐是有背景的姑娘,所以现在的杜十娘再想起来,便觉得以姐姐姿色在当时的世道下,在春风城里找不到任何消息,离开了春风城之后……
死,说不得都可以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当然,也不是所有姑娘都是这么悲观的,翠儿她与自己的亲姐姐在南荒失联……但是她始终相信,以姐姐独立自主的性子,一定能够很好的活着。
相比之下,杜十娘和石闲就不会往好处想,比翠儿差了许多,每年她们冬日初雪的小祭时,从来都不会忘记小鱼姐的那一份。
这个习惯也是和七姨学的。
七姨喜欢将一些新奇的蜜饯丢进火盆,烧给她已故的侍女。用青姨的话来说,七姨的侍女就是她的情敌,情敌是一个已故之人,这可太让人无力了。
于是杜十娘和石闲便学会了烧东西往下面送。
至于说小鱼姐是否真的生活在地下,姑娘们说不清楚,毕竟真的死了,也该投胎转世了吧。
但规矩就是规矩。
嗯。
鱼行舟也不会想到,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多年下来,竟然每年都会有姑娘给她烧纸钱,难怪她这些年的运气越来越“好”。
窗外的雪絮逐渐稀薄。
“……”
石闲手指轻轻敲在自己的腿上,发出轻微的沉闷声。
说起来,十娘说过小鱼姐最喜欢明灯这样的小姑娘,也是因为这一点,翠儿才对明灯有了最初的好感。
就是说,那姐姐也很喜欢小丫头……也不知道是哪种喜欢。
石闲眨眨眼,双眸中闪着明亮的光芒。
她如今想起来,便觉得十娘那句喜欢小姑娘,听起来很是危险。
当年的十娘,可不就是一个小姑娘?而且是一个喜欢腻着小鱼姐的跟屁虫。
若是小鱼姐没有死,而是一直与她们生活在一起,以十娘对姐姐的依赖和憧憬,就更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还是……不在的好。”石闲喃喃说着,她的声音随着烛火送入风里。
旋即石闲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这般的想法十分的没良心、不该是一个“人”应该有的想法。
姑娘家都会有阴暗的想法,只要能克制住,那就是好姑娘。
于是石闲双手合十,连连道歉:“姐姐莫怪,过两天我多烧些黄纸下去,您可千万别给十娘托梦骂我啊。十娘要是知道我这样,还不得打死我,姐姐还喜欢吃蜜饯吗……或者,我给您烧两个丫头下去……”
她在哪儿羞愧的念叨着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榻上的姑娘缓缓的睁开眼。
“……?”
翠儿朦胧的睁开眼,就看见了一袭艳红的视线正抱着她的衣裳,神神叨叨的在那不知道说什么。
她回过神后,虽然有疑惑,不过瞧着石闲在给她暖衣裳,便什么也不在意,眼睛红红的。
石闲发现翠儿的动静,轻轻咳了一声。
“醒了?”
“醒了,石姐姐,什么时辰了。”翠儿瞧着阴暗的天空,撑着手。
随着翠儿起身,褥子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不过被石闲一把按住。
“时间还早。”石闲按着翠儿的肩,将怀里的衣裳塞进翠儿的褥子:“我方才怕吵醒你,既然你醒了就自己暖一会儿……我去给你弄杯糖茶,补补水。”
“哪敢让姐姐做下人的活。”翠儿无奈的说着。
“在十娘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再下人下人的,我可就生气了。”石闲给了翠儿一个白眼:“方才休息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见外,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就是你这种了。”
“石姐姐,我可没有这般想过。”翠儿无奈的说道。
“谁知道。”石闲心道她都想过小鱼姐死了好呢,难免翠儿也会有阴暗的想法,不过谁在意呢。
她抬手在翠儿雪梨一般的面颊上捏了一把,笑着:“以前,我可没想过,你会有这么好看……我可真是赚大了,每年几身衣裳就给你骗到手了……呵呵。”
石闲带着得意的笑,去侧室取水了。
翠儿就这么看着石闲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她轻轻拉开褥子,望着自己的衣裳。
这也是石闲给她买的衣裳,穿了一冬天了,反正不知是怎么了,她买的衣裳永远都没有石闲送的舒适。
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翠儿只觉得脸是越来越烫。
心想她以后无数个梦境,该是都会梦见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