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鳞

    双峰神本是两个独立的石造立方体，顶上用金箔装饰，墙壁则涂敷着灰泥，再由一道挑高的柱廊连接在一起。柱廊里的每根立柱都是一整根杉木，而且都被漆上了斑斓的色彩。

    这座神象征着驼人帝国神权与王权的统一，事实上，每位驼人皇帝都兼任着这里的主祭。他们不需要修建宫室来显示自己的威仪，只要牢牢掌握了双峰神，所有驼人都愿意为其效力。

    毕竟，皇帝既是双峰之王光荣的直系后裔，也是其最为忠心的仆役。

    “是格尔桑的消息么，”慵懒的声音自大深处响起，经过一夜的征伐，驼人皇帝刚刚才睡醒，“那个不安分的家伙又在搞什么事”

    “陛下请先过目，”跪在大门口的单峰侍从自怀中取出一块叠起来的羊皮纸，小心地放在传送皮带上，轻摇转轴将其送了进去，“傲人阁下今早送来的这封机密信笺，我未敢轻启。”

    格尔桑本来与驼人皇帝有着血缘关系，乃是驼人帝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他竟然蓄意挑起驼人之间的战端，拥兵自重。

    虽然最后在双峰之王的干预下，格尔桑交出了自己的士兵，驼人皇帝也同意和解，但是罅隙已然产生，又怎么会那样容易抚平？

    再者说，格尔桑本人又极具人格魅力，在双峰贵族阶级之中拥趸极多；在为驼神牧师之余，他还是一名技艺高超的萨满大师。

    又试问，有这样的人物一直待在权力的中枢，皇帝又怎能不心生猜忌——明里暗里，驼人帝国的君主已经在其边安插了许多自己的耳目——傲人·双峰就是其中之一。

    读完写在羊皮纸上的奏报，又看到了被包在里面的莎草纸，对于格尔桑发现了能简化萨满启蒙仪式重要材料的消息，驼人皇帝已然相信了大半。

    大手紧握将羊皮纸攥成一团，他顾不得旁的温香软玉，立刻戴好了冠冕穿上了白色的袍服，站起来径直地从寝向外走去。

    一直跪在外的侍从本以为皇帝陛下是想要去召集支持他的双峰贵族——他已经做好了跑腿传话的准备，可谁承想，驼人皇帝竟然拐入了通往双峰神另一座建筑的柱廊。

    那条柱廊很长，即便是像驼人这样高大的生物，迈着大步也要走上一会儿。

    廊柱上斑斓的彩绘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神力，能够让一个“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帝国皇帝，从中间经过之后就变为了神色庄严肃穆的驼神主祭。

    跟在皇帝后的侍从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在双峰神的另外一处建筑里有着和其负责相同工作的低阶牧师，但是他们永远都不许有交集。

    神明的归神明，皇帝的归皇帝。在泾渭分明的双峰神里，所有人都需要时刻谨记。

    走到了供奉双峰之王的大入口，皇帝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大门被设计得非常矮小，哪怕是单峰驼人都需要弯腰屈膝——这是为了提醒驼人，面对驼神要谦卑有礼。

    虽然他已经进入过这里许多次了，可是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皇帝始终都为神内部所蕴含的、宛若小天地一般的壮阔沙漠场景而感到震撼不已。

    踏足在如梦似幻的沙粒上，驼人帝国的君主先是再一次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然后接过侧低阶牧师手里擎着的铜壶，将里面盛装的塔布羊血液倒入了面前的铜鼎之中。

    “吾之后辈，”塔布羊的鲜血开始沸腾，却无半点腥臊的气味溢出，一个好似水晶雕刻而成的巨大双峰骆驼塑像缓缓从沙海之中浮起，“汝何为？”

    驼人帝国的皇帝、双峰神的主祭，在神明发言询问的第一时间就伏低跪倒，五体投地。

    他的下唇贴着地面，用极尽恭谨的语调说道：“伟大的先祖之灵、世界上唯二陆地的背负者、驼人的指引者、沙漠的统治者、尊贵的双峰之王，您最忠心的仆人向您问候……”

    使用简明而扼要的语言，驼人皇帝将获悉格尔桑找到能大量启蒙元素萨满方法的消息汇报给了驼神，而最后结论的重点，则是格尔桑有可能“又在谋划分裂驼人的战争”。

    “确实，战争会带来信徒的损失，”驼神水晶雕像蓦地发出了光亮，仿佛积极思考了片刻，才给出答复：“同时也是机遇，你觉得‘战争之王’这个头衔加在吾诸多名号之前何如？”

    原来如此！

    怪不得之前在格尔桑挑起战争的时候，双峰之王仍旧没有撤走对那个“叛逆”的眷顾。怪不得祂会降下神谕，劝说自己放弃追责。

    这样一来，所有种种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这位一直以来在岛屿世界“独孤求败”的神明，因为想要为自己融入“战争”领域的神职，需要能够发动战争、参与战争的人或者条件，所以才会对格尔桑之前的行为不予追究。

    由于沙漠环绕地带的保护，藏在大海深处的底栖魔鱼与帝国的战争陷入了试探与观望时期；厚坚岛的联邦，则距离帝国好像又太远了一些；至于说浮筏人的势力，最多也就只能定义为村落，征讨村落可算不得什么庞大战争。

    这位驼神的想法和行为真的应了那句话——“无知者无畏”。

    祂根本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智慧种族的首位神明，只要深耕下去让种族繁衍壮大，其实是有机会有朝一问鼎强大神力。

    而贸然融入“战争”这种看似强大，但实际上有许多竞争者的神职，对于一个既毫无根基，又起步较晚的神明是多么危险。

    更何况，祂甚至连微弱神力的边缘都没有触及，最多不过是一名伪神而已。

    但是对于驼人帝国的皇帝来说，这位先祖的意愿即是神谕。虽然心中不忿，但也不会忤逆。

    至少不能公然忤逆。

    铜鼎之中的塔布羊血蒸发殆尽，驼神的神像重新沉入了沙海里。皇帝爬了起来，再次鞠躬行礼之后退出了这座神。

    当回到完全属于自己、象征世俗权力的那座神，他立刻招心腹前来，进行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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