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序之鳞

    干秃和枯死的树木从松软的泥土中突出来。

    灰白色朽烂的灌木卷曲着漂离岸边。

    一些小动物的骨架半埋在沼泽和岸上，其中一些是最近才死的，身上还粘着一片片的皮毛。

    死鸟倒伏在光秃秃的红柳枝底下，幼小的海龟尸体漂浮在沼泽里。

    猎食者与猎物的身死之处，倒是彼此相距不远。

    干瘪却又有力的手掌伸了过来，恶魔狗头人拔出了滩涂上的“食物”。

    他不在意上面的裹着的沙土，以及肯定存在的病菌，三两下便将其全部吞入腹中。

    从库尼尼这个强大的魔鬼伯爵手中逃脱后，他便一路潜行来到此地，躲藏了起来。

    直到刚刚接收到主人——蠕虫暴君的化身、赫姆塔尔传递过来的新命令，这名刺客才开始稍许进食，补充些体力好去执行任务。

    “逃难的的贵族豪商……”盯着距离滩涂大约半个帕勒桑的港口，看着停泊在那里的大小船只不断扬起了风帆，恶魔狗头人撇了撇嘴，“……只需杀掉一些，便能让恐慌沸腾起来。”

    赫姆塔尔交待的新任务，便是如此。

    待略微有了些饱腹感，恶魔狗头人就停止了进食。他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从红柳丛生的滩涂沿岸掠过，借助晨曦之中的薄雾掩护，扑向了被自己选定的“猎物”。

    而就在这时，作为拜特城最大的商业港口，随着人流的涌入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之前铁骑魔肆虐的时候，临港区的主干道已然遭到了“强拆”。

    虽然禁卫军清理了铁骑魔、食人魔兄弟更是带人活捉了铁骑魔的总领帕戎，但是在有门路的美帝奇贵族、家财万贯的豪商巨贾陆续进入这个城区后，仍是觉得道路非常难走。

    再加上，原本临港区就是不少的码头工人和水手们的住处，现如今恶魔祸乱、家园被毁，这些人也自然而然地拖家带口，跑向着自己比较熟悉的出城通道——港口，来躲避危险。

    道路损毁，人流扎堆，怎一个“路难行”能言尽。

    “快点走滚开，给我家大人让出道路，你们这些没有用的贱民！”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怒骂着，挥动皮鞭驱赶堵在道路上的城市民，被鞭笞者皆尽是一些码头工人，打量了下对方的穿着，敢怒而不敢言。

    在管家身后不远处，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家丁皆是手举提灯，刀剑出鞘。提灯的光芒，在鳞甲和锋刃之上不断闪耀。

    而那名跋扈管家口中的“大人”，此时正矗立这群家丁中间，被围得严严实实。

    “大人”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作为一名贵族，他气度不凡，体形保持得非常好，平素显然严于律己。他脸庞瘦削，五官坚毅，蓄着上翘的八字胡，嘴角仿佛永远带着不屑的弧度。

    在其头上，戴有一顶有着两根弯弯的犄角的头盔，身穿深绿色衬衫、黑色马裤与配套的短上衣，披着一件深绿色斗篷。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内里还穿了一套轻便的附魔锁甲。

    这位“全副武装”贵族老爷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向他手下的一个家丁挥了挥手。

    那人点点头，走向前方拥挤的人群，金属靴跟踩在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叮当作响。

    其它家丁则将他们的提灯对准了前方。其中一些灯笼带有聚焦功能，刺透了清晨薄薄的雾霭，将道路照得雪亮一片。

    “管家先生，你还是不要多费口舌了，”走上前去的家丁掏出了腰间的利刃，发出“仓啷啷”的响声，在面前舞了一个刀花，“对付这帮贱民，用刀来讲话要管用得多……”

    就在其假装劈砍，想要吓唬一下拥堵在一起的城市民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从薄雾中探出，像是捏碎根枯树枝似的，轻轻一攥，便把这个家丁的武器变成一地碎片。

    胆战心惊的贵族家丁急匆匆地向后退去，一路奔向其他同伴，靴底在石头地板上刮擦出一溜火花。这些作为护卫的家丁聚集在那名贵族身旁，试图将他拉回安全的地方。那些提灯像一团萤火虫似的随着手持者移动，在这条道路的旋转着。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从雾霭之中走出，食人魔壮汉那庞大身形，让正在质问的贵族果断地闭上了嘴。

    不过，他旋即就不再担心对方是恶魔，因为其看到有一名熟人——美帝奇的“大肚腩”将军——年轻贵族父亲的老朋友，以及那位将军的亲卫队就站在食人魔的身后。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肚腩将军虽然身宽体胖，但是目力并不差，因此他也看清了年轻贵族的脸庞，于是出声问道。

    “瑞吉斯叔叔，”这名贵族先是问候了一声，然后才回答道：“城里现在变得乱哄哄的，我们得到了禁卫军通知，下令让贵族和有产者自行疏散，所以我想撤回到‘卡夫卡’号上……”

    听到面前年轻贵族的解释，食人魔壮汉那鲁不屑地啐了一口，“逃兵。”然后转头向自己兄弟的布鲁询问道：“我记得以前你管过军纪，当时面对逃兵，你一般都怎么处理？”

    “凌迟就算了，太麻烦。斩首或者撕裂，看当时的情况和我的心情……”布鲁想了想，回答道。

    食人魔两兄弟的对话，让年轻的贵族瞬时怒火中烧，若非碍于大肚腩将军在场，他已然令人冲上前去，先把这两个怪物放翻再说。

    主辱则臣死。

    听闻自家主人遭到侮辱，那些武装家丁率先暴怒起来，他们认为对方只不过是仗着在美帝齐军中效力，才敢大放厥词的两头食人魔而已。

    “好胆，怪物！”

    “我真想撕烂你们这些怪物的臭嘴！”

    ……

    形形色色的污言秽语，先于他们的实际行动涌了出来，虽然有些美帝奇方言食人魔也听不懂，但看他们的语气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的话语。

    突然，一阵晨风吹散了些雾气，几十头庞然大物——驼人萨满、极地熊人祭祀的身形出现在了街道的两旁，隐隐将年轻贵族一行人围在了中央。

    场面瞬间转冷，一时间阒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