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的时候,噼啪的鞭炮声就响彻整个小渔村。我本来就没有怎么睡,此刻更是没有睡意,穿着拖鞋来到阳台向外面看去。
“没有多睡会么?”萧扬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疑惑的看着外面。
我摇摇头:“睡不着。”往外面探着脑袋,距离较远,看不清楚,只是模糊的看见不少人聚集在村头,“是结婚么?”
“不像,这边风俗是有日头才会接亲,不至于这么早的。”萧扬很谨慎,披了件外套在身上,“你待在这儿,我下楼去看看。”
不多会,萧扬上楼了,对我摆摆手:“没事,回去再休息会吧。”
“怎么回事?”屋外的喧嚣由远及近,慢慢的往我们住的屋子方向来了。
“村里的两个孩子征兵征上了,今天整个村子的人都起了一个大早给他们送行呢。太早了,赶紧回去再休息会吧。”萧扬打了个哈欠,看我没有回去的意思,对我摆摆手,“不管你了,我再去睡会。”
送新兵么?楼下送行的人逐渐走向我所在的这栋小楼,两个身着崭新绿色军装的年轻小伙子被簇拥在人群里,身上各自挂着一朵艳丽的大红花,十分的精神。
阿旺也是今天踏上他的军旅生涯吧。想起我那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徒弟,我对着楼下年轻人挥挥手,大声说道:“加油!小伙子,一路顺风!”
两个绿军装抬头看看我,虽然并不认识,但还是友好的笑了笑,朝我挥挥手。
部队是一个大熔炉,能把普通人给锻炼成精钢,加油吧,年轻人,加油,我的徒弟阿旺!希望你们能成为正真的栋梁!
我是晚上出发。白天,我、萧扬和小山就这么呆在这小屋里慢慢的等待。月上中天的时候,萧扬接了一个电话,拍拍我的肩膀:“准备出发吧。”
依旧是小山开车,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我们绕了很久,来到一个破旧的小码头。因为是专门装卸海鲜的,这里的海腥味道特别的浓重。萧扬看着我的表情,笑了笑:“忍一忍,等到公海换上了货轮就好多了。”
“没事。”我摆摆手,毕竟不是旅游,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是需要适应的。
小山早就给我准备好了行李,甚至在行李箱的最底部还留了四把飞刀给我。
“这里到达美国大概需要一个月,海上没有什么娱乐,这个你留着打发时间。”萧扬递给我一款任天堂的游戏机,从上衣的内侧口袋又掏出一个信封给我,“路上也许会有想不到的情况,这个给你,以防有事,破财消灾。”厚厚的一沓美金,萧扬给我消灾的钞票非常充分。
我没有过多的客套,道了声感谢,接过萧扬手里的东西塞入怀里,点点头:“你也保重。”
等了约莫十来分钟,一艘打着船灯的渔船缓缓驶入码头。一个皮肤黝黑中年汉子站在甲板上远远的就对着我们挥挥手。
中年汉子叫黄建,是这条渔船的船长,跟萧扬很熟悉,简单的聊了一会,帮着我把行李搬上了船。马达声响起,我一跃上了甲板,对着码头的萧扬小山挥挥手。“一路顺风!”这是我听见萧扬的最后一句话。码头的灯塔亮着,我们的渔船确是逐渐驶向漆黑的大海深处。
我的美国之行正是起航了。
哒哒哒的马达一刻不停的响着,我和黄建在驾驶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船上的其他水手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这么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小渔船抛锚停在了一块空阔的海域。黄建看看驾驶舱的仪器,看了看手表:“估计还有半个小时船就到了。”
果然,半个小时左右,一艘巨大的货轮逐渐向我们靠近。在距离我们还有大约两百米的时候,那艘庞然大物停了下来。远远的看见船上一个人对我们挥挥荧光棒,示意我们可以靠近了。
黄建拍拍我的肩膀:“兄弟,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渔船逐渐靠近,贴着货轮停了下来。不多久,一个悬梯放了下来,船上一个身影对我招招手:“爬上来,抓紧了,注意安全。”
因为装满了货物,大船身距离海面只有六七米的高度,这对我来说并不难攀爬,两手握紧悬梯我一个纵身就跃了上去。甲板上接我的,是船上的二副,一个中国人。自我介绍了一下,让我称呼他“波仔”。
波仔给我介绍,这是一条美国散货船,名叫阿斯加德609。一般是从美国运送大豆来中国,然后从中国运送稀土矿回到美国,有时候也会运送煤炭或者木材。货船分为甲板部和机舱部,甲板部一半的水手是中国人,一半是菲律宾人。说道菲律宾人的时候,波仔的口气带着一点轻蔑,想来他们和中国人相处的并不融洽。机舱里的老轨(大管轮)是个德国人,协助老轨维护设备的也都是中国人。当然,美国船主要还是美国掌舵的,船长和大副都是美利坚的,不过波仔说美国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之所这次会带上我去美国,主要是他们这些走国际航线的,难免会夹带一点私人物品。这其间的利润可大可小,萧扬在这方面帮过他们船长很多。而且船长相信萧扬在美国的能量能搞定这些麻烦。
船长叫麦克,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很壮实,圆头大脸,体毛很重,标准美国人的长相。大副叫吉米,三十出头,长得有点像我喜欢的影星马特达蒙,让我印象很深。波仔带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安排我住了下来。这样的大货轮船上的空房间很多,波仔特意帮我挑了一件宽敞带窗户的。热水、空调、厕所一应俱全,还是相当不错的。
船舶航行的时候是四个小时一轮班,波仔给我说了下饭点的时间,然后就回去交班了。我也有些疲惫,收拾好行囊,也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原本以为坐船如同坐火车一样,会平稳而安逸。后来发现我错的厉害。海上的风浪很大,尤其是远洋的货轮,需要跨过太平洋。虽然我们走的是一条相对平稳,风浪极少的常规路线。但是船身的晃动仍旧让我无法适从。航行起初,整整一个礼拜,都几乎都是在呕吐中度过的,黄疸都吐了出来。那一段日子,我每天一点胃口都没有,都是强迫自己每天吃一点东西。好在我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一个礼拜之后,我逐渐适应了风浪的颠簸,船身打晃的时候也不需要扶墙了。
海员的工资很高,但是仍旧很多人不愿意从事这项职业也是有原因的。航行的过程中,除了每天必要的值班,大多数时候人都是闲着的。海上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每天能够讲话的永远是身边的那几个人。那种空虚寂寞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所以,我的到来还是给了那些中国水手带来了一些新鲜感。大家对我表现的都很友好,常常坐在一起聊天打屁。船上的波仔、大飞,小开都和我处成了不错的朋友。
因为无聊,船上的人常常聚在一起赌钱。船上的中国人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国粹麻将是打不起来的。大家玩的都最简单的扎(和谐)金花。三张牌,简单而又刺激。船长麦克也常常加入进来,而且牌瘾很大。不过,麦克的牌技实在不行,输多赢少,喜欢操着一口不知哪里学来的东北口音的中文跟大家骂娘。麦克人不错,牌品也可以,从来不会仗着职位高抵赖。相反,赢了钱的时候还会请大家去他的房间喝他私藏的红酒。
我对赌博一点兴趣也没有的,不过偶尔看看他们对着扑克开心的大叫也是我打发时间的一个消遣。难得是船上有一个小型的健身房,去的人不多,大副和我算是那里的常客。大副吉米喜欢练肌肉,衣服一脱,能看见清晰的腹肌。我则是对着那个简易的沙袋兴趣更大,每天运动一下,不让自己的身体状态下滑。吉米有时候想看看我肌肉练的怎么样,不过我这一身的伤痕实在是难以见人,我都是摆摆手拒绝了。
船上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三十多天过去了。日子还算平静,除了大飞跟几个菲律宾人因为伙食的事情闹过两次矛盾。不过他们也就口头争论的几句,算不上什么大事。吉米出现的时候,双方就都收敛了。
一个清晨,当我还在甲板上等待海上日出的时候,波仔来到我身后:“还有两天就到旧金山了。”
“快到目的地了么?”海平面一抹亮光最先露了出来,然后淡淡的红晕逐渐挣脱海洋的束缚,一点一点的升高。
“真美。”大自然的造化让我惊叹。
“是吗?”波仔看看远处的红日,“跟个红鸭蛋一样,有啥好看的。”波仔每天这时候交班,早就习惯了吧。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一路比我预想的要顺利的多,算是一帆风顺了。
“有时间回国的时候我们聚聚。”波仔留了个电话给我。
远处,太阳整个已经跃出了海平面。阳光愈发的刺目,已经不能直视了。
几千公里外的太阳原来和国内的一样明亮。
海风习习,让我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