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谁!”秦风忽然睁开双眼,猛地瞪向靠近自己的黑影,尽管常春居的光线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昏暗暧昧,可秦风还是靠着空气弥漫的香气闻出了来者是谁,于是表情慢慢柔和下来,“原来是司礼姑娘,真是巧啊。 ”
“在这里,唤我‘月妍’便好。”被识出真身的月妍微微笑到,手持一件深色的御寒衾,将失望之色掩藏得很好,看样子刚刚是打算给熟睡的秦风披。
四目相对,月妍略一低眉,将手的御寒衾叠好放在一旁,随即跪坐在酒案旁,开始熟稔地煎起茶来——温壶、置茶、温泡、醒茶、冲泡、倒茶,奉茶整套动作有条不紊、不疾不徐。
“秦道秦公子,请。”月妍双手奉茶,态度极为恭敬。
“月妍姑娘不必如此拘束。”秦风右手持杯,用拇指、食指夹杯,指拖住杯底,乃是非常的标准的“三龙护鼎”手势,“清茶解酒,月妍姑娘有心了。”
秦风先是闻了闻茶香,却并没有立刻吃下,而是站起身,走到常春居的雕栏旁,望向阁楼外的夜色,轻声言到:“起雾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妍亦站起身,来到秦风身边,与其并肩而立。由于月妍此时已经卸去了妖娆妩媚的妆容,连衣装都是一身月白留仙裙,故整个人看去并非热情奔放的模样,而是稍有一丝凄楚之意,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不知这时,叠放着的御寒衾竟悄然展开,披在了月妍的肩。
月妍猛地一颤,随即缓缓恢复正常,伸出玉手拢了拢御寒衾,螓首轻埋,用眼角的余光瞟向秦风。
秦风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持拿茶杯,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而这也从侧面告诉了月妍一个事实,那是御寒衾是被秦风用修为驱使而来的,并非秦风亲自替她披。
“木头。”月妍抽了抽瑶鼻,小声嘟囔到。
“月”秦风刚吐一字,月妍立刻绷紧了身躯,然后听见秦风继续说到,“月色,看不见呐。”
月妍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地落了回去,一边的月眉忍不住地抖动了两下:“以秦公子之盖世修为,拨开云雾见月明,岂是难事?”
月妍的语调不知不觉间已带了一丝嗔怒,当然,这都是被秦风给逼的。
“你既唤我公子,却又言我修为,这其,可有不妥?”秦风低垂目光,看向手的茶杯,很遗憾,里面也没有夜月的倒影。
“我!”被秦风冷不丁呛了一声,月妍顿时方寸大乱!她月妍并非驽钝笨拙之人,随机应变的本事亦是出类拔萃,可骤然听闻秦风这话,不知为何,竟瞬间慌了神,不知该作何答对。
于是月妍只好沉默下来,一来是因为她需要极力恢复冷静,二来则是因为她的脑子里现在已是一团乱糊,只有苍白一片的字符,遣词造句的能力仿佛被突然剥夺,一副笨嘴笨舌的模样。
不远处的屋顶,小南山百无聊赖地正坐在房檐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拽住卫度的衣角,以免其从房顶掉下去。
小南山因为年纪不够,心智不成熟,被秦风严令原地待命;卫法倒是不排斥卫度跟着去,可卫度略一琢磨,还是决定留下来陪伴南山菊。当然,小南山严厉警告的眼神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隔太远了,什么都听不清!”卫度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屋檐,得亏小南山牢牢地拽住他,不然早摔得血肉模糊了,“南山,你修为高,可能听见什么?”
听闻这话,本来心情极为不好的南山菊登时想把卫度一脚给踹下去,眼神的鄙夷毫不掩饰:“你这么喜欢听墙角?要不要我现在把你扔过去?让你离得近点,也能听得清楚些。”
此话一出,卫度浑身一震,立马手脚并用爬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给南山菊斟一杯不忘虞,露出讨好的神情:“这不是为晴姐姐未来的嫂子着急嘛!秦风大哥如今亦尚未娶亲不是?若能两情相悦,那自然是极好的。”
“哦——?晴姐姐?叫的蛮亲的嘛~”小南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盯得卫度脊背发毛,“我懂我懂,你也差不多到那个年纪了,赶明儿我回虞山给你物色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也算对得起你我相识一场。”
一语言毕,小南山抄起手边的酒壶,也未接过卫度递过来的酒杯,直接消失在夜色之,留卫度一人在房顶,不知所措。
“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卫度的嘴角登时僵在那里,伸长脖子瞅了瞅四周,然后又缩了回来,将身的衣衫紧了紧,长长一叹,“哎看来又得睡房顶了”
而另一边,月妍与秦风之间的氛围早已尴尬到了极点,一人一妖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不过这尴尬的源头还在于月妍不知道如何回答秦风那句话。
其实算不回也没关系,直接绕过是了,毕竟谁也不知道秦风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故卫法给月妍的忠告也是“以真心换真心”,如月妍这般一味猜测逢迎,是不可能走进秦风的内心的。
而在这时,已将茶水喝完的秦风,终于重开了话题,只是接下来的一番话,倒没有令月妍感到七八下,而是直接将月妍心侥存的一份希望击溃地七零八落。
“郑六万,毕竟是郑家家主。”秦风一字一句,仿佛陈述客观事实一般,不带多少感情地说到。
此言入耳,月妍登顿时如遭雷击!本肤若凝雪的她,一张俏脸霎时间血色全无,双手紧握的同时,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角,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和欺辱,眼眶的清泪不断打着转,是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郑家家主,又如何?”月妍声调哽咽,“您,可为虞主!”
月妍在这里没有用“你”,而是用的“您”——这既不是发自肺腑的尊敬,也不是礼节性的称呼,而是一种刻意的疏远,一种情不自禁的责怪,既有对秦风,也有对自己。
“虞主,吗”秦风咀嚼着这个称谓,不知在想些什么,眼映照的辉火也不知是何处、何时之景。
“秦”月妍只唤了第一个字便顿住了,因为她已经不知该如何称呼秦风,秦公子不是,秦道友亦不是,“秦,若有那么一天,你即位虞主,可会忆起添香阁的月妍?”
秦风一言不发,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月妍手心,看也未看月妍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常春居,身影并不如何决绝,却也没有多少留恋。
尚留在常春居的月妍保持着仰望的姿势,静静地捧着一个朴素的茶杯,久久没有回神。
常春居的藤墙的另一面,此刻有两人正将耳朵紧紧地贴在藤墙之——除了卫法和百里朽,恐怕整个卫虞,再没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听秦风的墙角。当然,卫度那个小崽子不算,他有人治。
“这都过去整整两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一身女装的卫法此刻说着这话,跟洞房花烛夜躲在房门外,一边听声响,一边瞎操心的老妈子没两样。
“安静点儿!喳喳哇哇的,什么动静都能让你给盖过去!”百里朽低声训斥着卫法,眉目间全是急躁和不解,“这添香阁的头牌真是有名无实,吹的那么厉害,连一只秦风都搞不定!一把火烧了算了!”
为了今夜的行动,他俩可是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在他们看来,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一切还不都是水到渠成之事?
“你们想听什么动静?”在二人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倾听藤墙另一侧的声响之时,秦风的声音忽然在他俩另一边的耳畔响起,“你用‘只’说谁呢?”
“啊——!”“哇——!”
卫法与百里朽皆是大惊失色,因为在他俩的感知,秦风还好端端地待在常春居内,可甫一转身,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秦风又是何人?
“秦风,你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好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卫法捂住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胸口,不得不说,以他现在这副模样,还别有一番姿色。
百里朽表现的要镇定许多了,如他发现了秦风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是他说的!”百里朽本能地选择避其锋芒,想也不想直接一指卫法,斩钉截铁地甩着黑锅,“主意也是他出的!”
一语言罢,百里朽的身形瞬间原地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圈扬起的尘烟,逃跑速度之快,简直令人望而却步!
“百里朽你这人形的牲畜!”此时此刻,卫法也看出了秦风的不对劲,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求饶道,“秦秦风,你是相信我的对吧?你别不说话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呜呜呜。”
常春居内,月妍的脑海彼时正反复回响着一句话:“雾帘遮月色,使不相见,才得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