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军,右犄角军阵中,两个已经睡了三天三夜的酒鬼正从宿醉中缓缓苏醒,一人扶着额头,一人按着太阳穴,满脸生无可恋的倦容……
“将军!将军!您总算醒了!”眼见百里武荣终于醒来,一旁的副将连忙上前呈递军报,也不管现场是不是一片狼藉,都快急红眼了。
“去,给本座弄一碗骨头面片儿汤来。”百里武荣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然而不是旁边的副将眼疾手快扶着他,只怕当即就要重新瘫软在地上,“谢谢啊!咦?你怎么还在这儿?骨头面片儿汤呢!”
扶着百里武荣的副将急的眼泪汪汪,他一个修行之人早已辟谷多年,上哪儿去给百里武荣做什么骨头面片儿汤?军中也没有厨子啊!
“你扶着他就行,骨头面片儿汤我来做。”关键时候还是唐江生出声劝慰副将,同时还不忘稳住百里武荣——不过由于脑袋还没清醒的缘故,唐江生并没发现副将正以一副刀劈斧削般的眼神瞪着他,“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半个时辰后吃骨头面片儿汤,先把军报念来听听。”
言及此处,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两个雪梨扔给百里武荣,然后当着副将的面搭锅、烧火、和面——由于唐江生手里有现成的老面,所以面发的特别快!转眼之间面就发好了,看的副将目瞪口呆。
“猪腿吃完了?嗯……百里武荣!猪腿没了,牛骨啃不?”“啃!”
得到了百里武荣肯定的回答,唐江生不再犹豫,随手从腰间取下一只镶有牛角的乾坤袋,打开之后往锅中倾倒而去——拜此所赐,副将终于见识到一块一块红白相间的肉骨在大锅中垒成一座小山到底是什么场景……而唐江生的手法之粗犷,直接操起铁锹就捣鼓起来。
“牛骨、姜片、葱段、红枣、香菇、八角,加水……”唐江生熟门熟路地往锅里添着佐料,那专注的神情,专业的手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哪家饭馆儿的厨子,“酒调味……诶,酒呢?噢,谢谢!”
副将以手掩面,直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就在方才,唐江生四处找酒之时,他竟条件反射性地将随身携带的酒囊递了过去……
那是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药酒!里面种种大补之物应有尽有,什么枸杞灵芝、鹿茸丹参、蛇胆山蝎,怎么就轻易给出去了呢?
唐江生打开酒囊轻轻一嗅,差点被氤氲的第一口酒气冲的仰面倒地:“这酒……啧啧啧,想不到你还蛮仗义的嘛~今儿算是有口福了。”
是的,以唐江生的见识,怎会不知这酒囊中各种药材的价值?对副将的好感因此瞬间提升不少!在盖上锅盖熬汤之时还特地又和了一团面,看样子是把副将的份儿也算上了,这便是唐江生的投桃报李。
“哟呵,本座怕不是打了一场假的攻山战。”一边啃着雪梨,百里武荣一边嗤笑讥诮,任由汁液淌在腿上摊开的军报上,“打仗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说停战就停战,过家家呢?居然还命令本座前往立安殿提前布置警备?呵,你看本座去不去!本座去了就是你养的!”
“将军,这份军令战报是百里阡陌大人亲自书写,交由近卫兵亲自送来的……”眼见百里武荣快要谩骂起来,副将连忙在一旁“善意”提醒,毕竟百里武荣乃是百里阡陌的长子,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换句话说,不管百里武荣骂得有多狠多脏,那都是在骂自己的生父!要是一个不留神,说不定连自己都会骂进去,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若是将百里家的老祖都给叨了,副将可委实不敢听!
百里武荣在听闻这番提醒后明显一愣,仿佛明白了副将的良苦用心,但说出的话却令副将摸不着头脑:“那些近卫兵呢?放回去了?”
“什么叫放回去了?”副将心中不禁泛起嘀咕,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百里武荣,“那些近卫兵还在军主大帐等候将军。”
“太好了!正愁军中没些个教习,这真是白捡的!”百里武荣高兴地跳了起来,使劲拍着副将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说到,“走!跟本座去把他们绑了!那个,唐江生!面片儿给本座留着,马上就回来吃!”
“那你动作快点儿,面坨了味道可就差远了。”“得嘞!”
唐江生还在往锅里加水,连头都不回,对百里武荣这个仙迎修士的态度极其随意——百里武荣匆匆应了一声后便抓着副将一溜烟消失在点将台上,副将欲哭无泪,因为他的酒囊还在唐江生手里。
其实无怪百里武荣对那些百里家的亲卫如此上心,实在是他在边关带兵时身边跟随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武夫,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字,对功法、法器的运用大多来源于直觉和经验,可一旦遇到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就全来询问百里武荣,实在头疼。
虽然有战斗力的兵就是好兵,懂得上进专研的军修更是不可多得,但没些个分忧解难的教习也着实让百里武荣日渐劳累……
百里武荣也不是没向家族申请过,希望调派教习一类的高素质修士前往边关,可百里阡陌每一次都会用各种理由搪塞敷衍他——说的好听点是让他有更多的磨练机会,说难听点那就是担心他拥兵自重!
因此对这种送到嘴巴的肥肉,百里武荣是万万不会放过的!毕竟以百里家近卫亲兵的素质,随便哪一个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元丹后期。
“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倒是与百里卿许大相径庭啊。”
望着锅里越熬越白的高汤,唐江生盘算着再差不多可以下面了,于是捞起手边的面团,轻车熟路地扯起面片儿来——整整两团面,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全弄下锅,混合着牛骨熬制的高汤,顿时鲜香四溢。
“完事儿!接下来就等他们回来了。”调整火候盖上锅盖,唐江生拉来一把摇椅坐在边上,一边等百里武荣回来,一边阅读军报,“虞使林竹、忻吴、丹幽在血娘子卫法的调停下达成停战协议,不久后将于立安殿签署卫虞和平共处条约;立安殿之卫修撤军一半,同意虞修进驻,仅留四百人与之一同负责条约签署当日的警备工作……”
是的,在那擎峰峰顶,由于林竹的出现以及丹幽的活跃,百里阡陌破坏调停的计划可谓全盘落空,最终双方各退一步——虞修这边同意在立安殿签署停战协议,并获得起草权,卫修则必须先行遣散一半部队下山,让虞修有时间布置立安殿周围的防卫,以防不测。
本来按照百里阡陌和丹幽的态度,那是寸步不让的,最终还是卫法明确向百里阡陌施压,并表示签署当日自己会随虞修这边出场,这才同时压住了两边的敌视和仇怨,勉勉强强算是达成了一致意见。
这本是可喜可贺之事,毕竟战争这种对生产力几乎毫无建树的行动完全就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能不打当然最好——但话又说回来,既然开打,就一定得把对方打的服服帖帖!像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算什么?那些死去的军士如何瞑目?那些活着的人又作何感想?
“等等,不对劲!卫修军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摆这场幽荧烛照阵,岂会在没有任何收获的情况下就鸣金收兵?莫非是我猜错了?”
的确,要是卫修一开始就没有唐江生所想的那般复杂,摆的也仅仅是四方神兽阵,而不是幽荧烛照阵,那么到这里收兵就属于卫修高层的决策问题,唐江生顶多是杞人忧天,将原本十分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了……可问题是,百里家老祖百里朽跟当今虞主那是省油的灯吗?
唐江生不敢确定,因为他的手中并没有多少证据,而且他也没那个本事干预两个老怪物之间的谋划——对唐江生来讲,与其说他是站在虞修这边作战,不如说是为了报答小东小西和无天忻吴的恩情。
其实虞山的战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唐江生看来,虞主的生死甚至还不如自己面前这一大锅骨头面片儿汤来的重要。
“我说赵廷,你下手得更快!更狠一点才行啊!我们又不是去跟他们讲道理的,我们就是去绑人的!”就在这时,百里武荣跟副将踩着面片儿煮熟的点回来了,不过听百里武荣讲话的内容,似乎对副将赵廷的表现并不怎么满意,“总共就仨人,居然还在你手里逃掉一个,这里面的损失你打算怎么谢罪?行行行,本座也不要你怎样,等这场闹剧结束,收拾收拾行囊随本座回边关吧——条件虽然艰苦了点儿,但总比在卫都自由的多,你好生考虑一下,人各有志,本座绝不逼你。”
不得不说,百里武荣这番话还是说的挺漂亮的,可亲自参与此次“绑票突袭”的赵廷往后又该如何在百里家掌权的卫都立足呢?
比方现在,在赵廷的臂弯里,两个被麻绳捆起来,嘴里塞进抹布的修士正对其怒目而视,百里武荣是仙迎修士他们不敢,可赵廷他们还不敢动吗?
“不用考虑了,我愿意……”副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