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当火师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龙师就被搁到了坑里。
他们不愿意低头臣服,想要等待着龙祖的归来,于是便想借力打力,让鸟师去和火师争斗,自身则待价而沽。
这正是二虎相争、猎人得利!
三足鼎立的格局,在龙师高层的规划中要形成,可以用时光等来变数,等来龙祖的归来!
那时,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然而……
火师在关键时刻退让了!
在防区的接管和这一片区域的正统大权上,人族中央王庭与东夷一系达成了共识!
这相当于什么?
这相当于人族中排名第一的势力和排名第二的阵营,他们一起坑惨了老三!
无怪于龙师要暗骂,非常不能理解——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你们火师就不怕,老二吞了老三,欲求不满,再把你这老大给掀了吗?
龙师吐血。
只是这回,在确定了火师的不靠谱、不按套路出牌后,纵然龙师心中腹诽万千,但面对着失去了制约束缚的东夷,也不得不尽力的去想方设法的将失落的权利收回。
借来的刀,反伤了自身,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之前消极应战,让东夷势如破竹,让应龙灰溜溜的走人时,龙师笑的有多开心。
现在,应对侵略性满满、不再用担心被外力干预的东夷系统,就哭的有多难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火师误我!火师误我啊!”
龙师的大臣长叹,不时有人磨牙暗骂,“这笔帐,我记下了!”
“对了……主掌火师的炎帝,背后的氏族道统是什么来着?”
“是风氏!”立时,有上了年纪的老古董翻出记录,指着最古老、作为万姓之源的那一个名讳说道,“他还是当今的风后!”
“说到渊源,若是从太昊青帝陛下那里考量,还跟我们龙师一脉沾亲带故,有不少牵扯。”
“风氏!风后!这家伙不是好人啊!”暗骂的大臣碎碎念,“至于渊源这东西,往上数数,哪个氏族没有点关系?扯到源头,还有女娲造人呢!”
“如今的风氏不仗义,也别怪我们下三滥了!”
“去!”
“我们也安排组建一个氏族……名称嘛,就叫防风氏!”
这是干上了。
小本本拉清单,针对的就是你!
不过,这些仅是旁枝末节。
在鸟师气焰升腾的时刻,龙师如何保持自身主权的完整,才是真正的大头。
“东夷越发猖狂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龙师的重臣集中探讨,为了危局绞尽脑汁。
“可恨那火师,承认大羿射日,却漠视了我龙师之前的大功——若无龙祖一手拉扯出恐龙大军,重创了妖族根基,如今人族哪能占得上风?”
“给东夷确立功绩毫不犹豫,对我龙师就避而不谈……嘿,我们是坑了应龙一手不假,但我们那也是有理有据。”
“放勋先王嫡子犹存,九大贤才并立,如此情况下,怎会有摄政诏书,还给一个身世不清不楚的外人?”
“也就是那诏书不知怎么的,做的实在太真了,竟让我等都看不出破绽,所以才消极应对……否则如此欺我龙师,我等早便兴兵,先打上火师王庭了!”
“坑一手应龙,算得什么?”
“可惜,火师不讲武德,暗夺不成,反手背刺……默许东夷坐大,甚至于宁可让自身中央正统有被动摇的可能。”
你一言,我一句,他们分析局势,试图找寻破局之法。
只是,这收效甚微。
火师的操作,尽管让人感觉荒唐,是人间迷惑。
但是,高高举起的那张为了人族大义的牌子,却是太符合许多人的要求了。
某种层面上,火师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所有有志向的英才,让他们大胆去飞。
割下自己的血肉,前所未有的让利,就为了照拂有野心、有斗志的人杰天骄,助力他们成就事业,也推动人族战胜妖族!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无私无求,反而无懈可击!
龙师研究了火师半天,都只能摇头,不再去想如何从这里下手,需要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放到东夷一系的身上。
火师掀起的大势破不了,鸟师呢?
“东夷的人心,似乎不像原本那么齐了。”
研究了许久,带着强烈的敌意,却是让他们揣摩出许多的门道来。
“重华的确是个很有手段的人物,让我觉得,他的真实身份肯定不简单……感应天星而生、目有重瞳?”
“呵!”
“盘古开天,眼化日月,阳者为日,阴者为月!”
“重瞳,便是日月为双!便是天有二日!”
“巧了!这年头太阳星辰、太阴星辰上,执掌权柄而生的先天神圣,正是成双成对呢!”
“我很怀疑,这重华的背后,会不会是跟帝俊啊、太一啊什么的,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一位元老冷笑说道。
“真的假的?”这引起了许多同僚的好奇。
“我猜的。”那位元老随意说道,稍顿了顿,“但有关系吗?”
“造谣嘛!不正是要随便编?”
“有真凭实据的,还造什么谣啊?直接拿着这证据去勒索不好吗?”
“像现在,我就说重华跟帝俊有关系,编一下看起来有道理的证据……至于怎么证伪?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是重华自己要去操心的事情!”
这元老淡笑,“我之所以提帝俊,是因为这个名字对东夷的一些老人太过特殊了。”
“当年,东华便是死于帝俊之手!”
“而如今,在东夷里面,还有不少人念着少昊的好,继承了他的精神、思想、道路。”
“眼下旧事重提,足以引动鸟师内部的动荡,让人心离异,我们的压力也能减轻……”
“可是……”有人小声的开口打断,“我们龙师一脉,当年苍龙陛下,不也是推手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元老重臣老神在在的回答,“我们现在已经跟鸟师干上了!还怕再多一点仇恨吗?”
什么叫债多了不愁?
龙师亲身说法。
——你再敌视我,你还能杀我两遍不成?
“我们是不在乎的。”
元老笑呵呵的,“倒是东夷那里,要面对多重困境。”
“帝俊是直接凶手,若要为先王复仇,他们的主要战争对象,就要从我龙师这里转移,去杀妖……否则前脚刚有火师表彰,后脚就闹出人族内部兄弟阋墙的丑闻,面子上就怎么都过不去。”
“再有,翻查旧案,总有疑点重重……没有疑点,我们也可以制造一点。我还真不信了,东夷内部就没有野心家借题发挥、去打击重华、以便争夺领袖的位置?”
元老信誓旦旦的,要搞一个大新闻。
“去给我翻查一下,这些年来东夷都有哪些重量级的、做出了巨大实事贡献的大臣。”
“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大事,必有常人所不能有之志向。”
“这可以是抱负,同样也能转化为野心!”
“我们去挑拨,去安排,去操纵……终有一日,未尝不能使东夷分裂、王者更迭!”
元老一锤定音。
“明白!”
诸多龙师的重臣纷纷赞同附和,很快便行动起来。
一番搜集,资料便摆在了面前。
而这其中,“文命”二字高居首位!
……
“庆甲,你还好吗?”
冥土之中,后土时常探望、陪伴酆都大帝,不断交谈,在刺激这位鬼神帝君的精神,让他清醒。
因为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位合道阴世、容纳无数亡魂生前不甘、以身为冥日化解怨怒的帝者,表现的越来越迟钝,一时越来越模糊。
后土知道,这是酆都沉沦的前兆。
点燃自己,照亮阴世,这消耗的是自己的理智,是自身的存在!
当燃尽了,便如大罗遭劫,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应激反应,是“失我”!
后土很伤感,为此流过泪。
麾下的一员忠心耿耿的大将,便这么的一点点的离她而去,还是为了她的理想抱负而牺牲!
心中伤感、愧疚,后土暗中曾落泪。
虽然……若能从事后的角度评价,眼下流的泪,都是脑子里进的水。
可不得不说,这里面有庆甲表演到位的原因,演的跟真的一样。
——不,那的确是真的。
因为,他真的是在燃烧自身!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别人的是……他是有复活甲的!
随时随地,都能满血复活!
后土不知情。
她想要挽留,却拗不过庆甲坚定的意志,只能选择时常来探望,不断刺激他清醒,让庆甲能再多活上一刻都好。
“娘娘,我没事的,让您担忧了。”
庆甲现出身形,一如往昔时的英伟挺拔,甚至于状态更好了,光彩照人。
只是后土看着,心中却一恸。
——这是回光返照!
后土沉默,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娘娘,您这次来,是想要跟我聊些什么呢?”
要“死”了的酆都大帝,此刻的聊天的兴致却很高涨,“有什么不懂的,您可以尽管来问我!”
“心中没有困惑,人生就不会迷茫;不会迷茫,就永远有希望;有了希望,才会收获到喜悦和幸福。”
“您要一生都能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的呀!”
庆甲微笑着。
后土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像是听进了庆甲的劝说,开开心心的样子。
为了不让麾下心腹“走”的时候还满腹牵挂,她故作轻松,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意,“我这么聪明的神,怎么会有不懂的地方呢?”
“你不要小觑了我的智慧!”
“我不是来找你咨询问题的……探讨!是探讨!”
“对对对!”庆甲笑眯眯的,“我们的女娲大人最最聪明了!”
“大家只是平等交流,是领导来考核下属嘛!”
“你知道就好。”后土低低道,仰着头,不想让眼中的泪水流出来。
“那这一次,女娲大人是要来考核我什么呢?”酆都依旧微笑着。
“……”后土沉默了一阵子,才轻声道,“火师现在高层的决策,你能看懂吗?”
“他们的做法,是在放任鸟师做大诶……这不怕失控吗?”
“要是我在炎帝的位置上,怎么说都要压东夷一手……我之前还给小风曦安排工作,让他去给东夷一系上点眼药,将里面属于太昊和少昊的狗腿子都给我抓出来,好好的削上一顿!”
“尤其是所谓的少昊……我严重怀疑,这看起来是东华的壳子,里面套的是帝俊的芯!”
自从好闺蜜跟她暗通风声,知道了姮娥那帝女身份的货真价实,女娲看东夷一脉,眼神就不怎么对劲了!
这下的好大一盘棋,合着就冲她坑是吧?
伏羲跟苍龙有交易,跟鸿钧有交易,跟帝俊有交易……指向都是女娲,这是对大娲皇家庭帝位的挑衅!
必须要坚决打击!
只是,工作虽然安排下去了,火师的操作却让她迷惑起来。
没错。
以人族为大局,是不假。
但是,卧底都到前三排了,还不管管?
如今东夷的领袖重华,背景何人都让人犯嘀咕?如何还能放纵!
“娘娘何必焦虑?”
庆甲却只是笑,“我们火师,堂皇正大,自然不会做脏活的。”
“我们公正,对得起一切族人。”
“怎么会公然操纵臣属势力,去打压异己呢?”
“断然不会!”
“只是嘛……别的诸侯做下类似大事,挑拨离间什么的,我们也不知情就是了。”
他认真指点,传授给女娲。
庆甲意有所指,不经意间在一张地图上画了画。
后土先是一愣,而后一下子目光明亮起来,“我懂了。”
她本也不傻。
只是心思智慧,不在这些阴谋阳谋的方向上,缺乏一定的敏感性、攻击性。
换而言之,不够坏。
但只要有人稍微点拨,很快便能转过弯来。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庆甲低声道,“而有些事情,当事人肯定比我们更着急,更有进攻的欲望,更迫切的想要成功。”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龙师会比我们更用心的。”
“火师执掌中央正统,我们要抓的,永远只是大势……”庆甲眸光逐渐晦暗了,像是生机在逐渐消逝,“如果真如娘娘您所说,东夷已经出问题了,背后疑有妖族控股。”
“那么,我们更应该将矛头指向妖族,去消灭它!”
“断了这条根,东夷的某些人,也就不足为道了……纵使有人想要复辟,但到那时,也不是所有人都还会追随于帝俊的,他成不了事。”
“人心易变!”
“而以此为鉴,娘娘你也要当心啊!”
庆甲最后幽幽叹息着,“您要当心,在您无法统御人族的这段时日里,会不会有人心生反念,窃取了您的权威……”
“做人做事,总归要多长点心眼……不管是谁,都不要绝对的信任,要留有反制的后手……”
酆都大帝的话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彻底归于无声。
后土眼睁睁的看着,泪水逐渐布满了眼眶,当其满溢后,一点一点的滑落脸庞。
“庆甲啊庆甲……”
她感应着庆甲彻底沉寂的精神,那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再没有对外界的一点反应。
从此往后,酆都不存!
人已逝去。
“你说的,我记住了……”
“我会照你说的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