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时隔近两月之后,王勃回到了久违的老家四方。
两个月在健身俱乐部的高强度自我“摧残”,不仅造就了他一身中看的健美腹肌,也基本上让他有了中用的“一打三”的速度和力量——当然前提得是对方没练过,没有闪避拳头的经验。在几十天的疯狂流汗,打人和被打中,董贞主动离开所带来的心中伤痛渐渐的平复。
不过,董贞的情殇虽然平复,新的烦恼又重新开始。这或许并不能说叫烦恼,确切的说应该叫幸福的隐忧。
那天晚上,趁着为程文瑾按摩的当口,被未来想象的恐惧所驱使,他终于鼓起勇气,对着那位倾慕已久,和对方单独在一起,感觉两人的心都能融化,具有无比默契的红颜知己,说出了自己心头对对方最隐秘,掩埋最深的话语。
最后的结局是和对方签订了一个“不平等”的“约法三章”——既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随后的几天,程文瑾的脚稍微好些的时候,便又恢复了去健身馆看他并一如既往的给他按摩的日子。两人都没去提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好像那天晚上所发生的如梦如幻一样的经历只是他所做过的最深沉的美梦。
但他又确乎的知道这并不是梦。他从两人间对彼此微妙变化的空气中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和程文瑾之间的话似乎比平时少了些,但彼此看对方的目光,却多了如许的温柔——至少他是这样。至于程文瑾,那温柔更多是被掩藏在那张更显严肃的美丽容颜之后,却从更为细微的生活细节上表现了出来:
对他更为体贴,关心和照顾。
好几次,在家里的饭桌上,在两人彼此朝自己嘴里刨饭的沉默中,王勃都想旧事重提,但他还没张口,仅仅是多做了几次深呼吸,两人之间的空气就开始变得凝重,冷冽,不复刚才春天般的暖意。
而女人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而冷静。王勃知道,聪明的女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心理,他想说的那些话,她在用自己方式提醒他:
请不要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就这样吧,好么?
于是,王勃就只能住嘴,把涌到喉咙的话语硬吞下去。
而一旦他熄灭了自己想法的时候,空气便又重新开始回暖,女人的神色也开始恢复轻松,重新变回了那种让他百看不厌,端庄中带着少许羞涩的妩媚容颜。
“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么?”回四方的大巴车上,王勃望着窗外不断飞速后退的景色,回忆这一两个月他和程文瑾单独相处的那些如梦似幻的日子,在感到幸福、甜蜜的同时,又多了些遗憾的怅惘和苦涩。
这,或许才是生活的本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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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四方的王勃所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自于继父王吉昌的埋怨,埋怨他的任性和一意孤行,一跑就是一两月,周围的亲戚朋友要来祝贺他考上大学也找不到人,让他这个当老汉儿的极没面子。
“办,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爸!钱我来出!要不干脆明天?你去把‘大三元’包了,把所有亲朋友好友都请了,热闹热闹!”王勃当即大手一挥,豪气的说。他考上大学,成为了整个队长唯一的大学生,整个村上唯一的本科生,对王吉昌来说绝对是一件光宗耀祖,大涨面子的事。王吉昌早就想借此大肆操办一番,以之显示自己的开心和得意,王家在自己的手头发扬光大,不仅财源滚滚,更是供出了一个周围亲朋好友都没供出过的大学生。奈何王勃高考分数下来后不久,就离开了四方,跑省城去了。而且一去就是一两月,喊回来也不回来,让王吉昌大肆操办,广而告之的显摆之心胎死腹中,极没面子,极其的郁闷。
“你现在才想起嗦?”王吉昌瞪了王勃一眼,发泄着自己心头的不满,不过见继子认错态度良好,脸上很快阴转多云,“也是该热闹热闹了。再不热闹,你过两天都要去双庆了。不过,在大三元办酒,档次是不是低了点哦?要不去蓥峰宾馆?”王吉昌皱了皱眉说。
“耶,老汉儿,你现在的档次越来越高了哈,连大三元都看不起了!”王勃嘻嘻一笑,揶揄起王吉昌来。他这个继父,在两年前可是连路边的苍蝇馆子都嫌贵的,现在竟然连“平民餐馆大三元”都看不起了。
“就去大三元办!蓥峰宾馆价格贵不说,菜还没多少。农村过来的亲戚根本就不够吃。还是大三元划算,味道好,分量足!”王勃的母亲曾凡玉说。他的母亲倒是保持着一惯的勤俭节约,买东西,办事情还是像以前那样只讲实惠,拒绝“被宰”。
“大三元就大三元嘛!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不请你们学校的领导和教育局那些当官的嗦?”王吉昌说。
“我就请班上的几个老师,十几个同学,还有薛涛,李静他们。领导就算了。如果是北大清华到可以喊他们过来坐一坐,c外,我估计人家也没心思来参加。”王勃扁了扁嘴。德市理科状元郭晓亮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后家里办招待酒宴时的盛况,他可是听芦苇给他摆过的。班上的同学,年级领导,校领导全去不说,市教委的领导也去了好几个,连主管教育的副市长都去了,一时间,荣耀无比,盛况空前。
“还不是你?本来可以上北大清华的,结果跑去上什么c外!”王吉昌一口干了手里的药酒,气呼呼的说。
王勃直接忽略了他老汉儿的不忿,把c外老师给他开的优渥条件向父母和干姐摆了摆。王吉昌见王勃读书不仅不要一毛钱,反而每个月还能从学校领高达千元的补助,当即惊得连手上的酒杯都差点打翻,连问他怎么回事。王勃知道自己的老汉儿需要精神上的安慰,便详细的说了说,最后不无得意的道:
“老汉儿,c外虽然没有北大清华好,但人家给我开的条件北大清华这种架子很高的名牌高校肯定是开不出来的。远走不如近爬,鸡头胜过凤尾,你也就别一直耿耿于怀了。”
王吉昌自然不会耿耿于怀,此时的他,已经是一脸的喜色,开始琢磨着明天如何把这一惊人的消息恰到好处的说给周围的亲朋好友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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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最后一天,王勃一家在四方西门上的“大三元”大摆筵席,庆祝他高中被c外录取。他老汉还骚包的在大三元门口拉了条鲜艳的横幅,上书“热情庆祝王吉昌、曾凡玉之子王勃高中蓝回镇高考状元”十几二十个大字,当即看得王勃目瞪口呆,继而热血喷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快快快!你们几个,赶紧给我扯下来扔垃圾桶!”王勃连忙指挥几个今天过来帮忙的米粉店的工作人员,指着头上的横幅说,一脸的“气急败坏”,心想,幸好他来得早,班上的同学,学校的老师都还没来,不然看了他老汉儿这自作主张,自我贴金的横幅,还不得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