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万事,总有迹可巡。
也总有因果。
将自身幻化成一个茶盏委实不是件难事,但是被小仙娥这么捻在手里,再之后又发生的一系列之事,对弓月而言,委实是件苦情之事了。
小仙娥捏着她给东泽看,东泽先是皱眉,后而目光竟是有些许嫌弃的意味的:“一清宫怎么会有这个花形的茶盏的?”
他这意思……
弓月来气,东泽这意思是说她这个花形还辱了栾之的品味不成?
小仙娥听闻这话便也领会,捏着杯子就准备去处理掉算了,弓月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不料东泽突然出声唤住了小仙娥:“栾之去了凡尘两遭,保不准沾了些俗气地气儿回来,还是先送进他寝殿去好了,不然他哪天要是寻起来,又要滋事。”
小仙娥觉得有理,点头应了,目光落在茶盏上顿了片刻,后而忍不住回头看东泽,道:“那万一这茶盏不是帝尊的……”
“那也好。”东泽莞尔一笑:“不是他的,他自己就会处理掉,也省得他人劳力。”
小仙娥不再说什么,此番安排当然妥当,从袖子里拿出块帕子来,一边向栾之的寝殿走去一边将茶盏轻轻擦拭。
弓月真想叫苦。
可此时总不好现真身出来,只得等小仙娥把她安置到栾之的寝殿之后再逃出来了。
一路被那帕子包着,看不见周围的景致,这是唯一的憾事。弓月对此还是颇有些小兴趣的,先前的竹楼和之后她住下的寝殿都太称她心意,此番被一块帕子给遮了个干净,什么都没的看了。
感觉自己被放下之后,听着仙娥轻而淡的脚步声渐远,弓月拱了拱帕子,就地恢复了真身。
不得了。
她万般费解,这栾之的寝殿这般偌大这般完美。可……
他睡觉都不用床的么?
有软榻有茶台,古架书架案几桌台都齐全了,可……
他睡哪?
看这殿一通到底,一眼过去也就没别的可睡觉之地。她好奇也觉得栾之甚是奇葩,想着兴许八成还有个暗室什么的,一时就将立即离开此地的事抛诸于脑后,倒是还记得轻手轻脚,猫着步子四处寻一下暗室什么的。
这殿太大。一人住着实空旷了些,摸摸这里寻寻那里就是不见机关暗室,她有些泄气,同时也有些屡败屡战的心态,非要寻出个一二来不可。
正准备再精细的搜第二轮,这时突然想起些什么来。
也不能说是想起,而是她肚子咕咕的叫了一声。
她从那个小寝殿醒来,本就是为了出来找点吃的来的。
终于想起来了。
还是先抓紧回去才是,这寝殿里也是半个能吃的东西都没有,于是。她摸到窗边去,轻轻的将窗子推了个小缝,准备探一探外面的情况再抽机会潜出去。
果然四下并无人,看来栾之果然也是个喜清净不愿多人接近的,以防万一,她捏了个诀变成只蜜蜂飞了出去。
奈何的是她哪里识得路,这就误闯了一片花园。
再不得不提一句的是,这远尘山属于栾之的私人地界之处,哪哪儿都是那般的搭配合衬,赏心悦目。到处都是绿绿葱葱一片灿烂。经过精心的修饰非常齐整,将路都围了起来,高出一人多高来,倒像是个迷宫了。
变成一只蜜蜂飞着。抖翅膀也是件累人的事,虽然目前四下无人,可万一化成人形遇见了,那也是麻烦事一件,当然,要穿过这个同样也不可能有食物的园子也不是眨眼间就能做到的。总不能不厚道的把人家这个园子给挪走吧,是以,她半空中就只得这么埋头飞着,慢慢找个出口来。
飞了太久也飞了太远,又这般饥饿快要难捺,弓月心中难免悲凉。
飞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半个人,她索性也不顾忌了,这园子里没准压根就没人,半空中现出人形,累的差点没扑倒在地。
人站的勉强稳当,可却是累,伸手扶着绿墙,树叶在掌心一刺的感觉让她灵光一现。
顺手拽了一只出来,她笑咪咪的闭着眼睛就朝上一抛,等树枝再落下来的时候,带叶子的那一头指着左手边的一条道。
拍了拍手,心满意足。
立即就顺着左边的路走了过去,边走还边在想,要是碰见个人就好了,现在也不管是不是解释的清了,反正迷路了,自己也是栾之的贵客,就说自己迷迷糊糊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来好了,反正已经出了栾之的寝殿,怎么说都行。
弓月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有求仁得仁的潜质。
或者说,求‘人’得‘人’。
之前她在这迷宫似的园子里左飞右飞没个人影,甚至连个和她一样的同类蜜蜂都没看得见,此番经那树枝择了路后,倒真让她得偿所愿,遇到了一个小家伙。
那小家伙一身喜庆的红衣,头上还扎了两个揪揪髻,趴在绿墙边蹲着,探着脑袋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这一身红加上这绿墙称在一起,活脱脱就像一个爆竹。
看上去,这是哪里跑丢的仙童?
弓月想着再不然这会是哪位座下的童子顽皮跑了出来,就这么看着他那个姿势还甚是有趣,就上前过去搭了个话:“小炮仗,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小家伙一听有人来了,还未转身就是全身一僵,似是被人发觉了他的秘密似的,头也不抬,甚至连语气都是不大客气的:“我找东西。”末了又硬气的补了一句:“与你无关。”
哎哟。
好大的倔脾气。
弓月笑,看他是个孩童自然不与其计较,道:“与我无关,但是这地界能相遇也是缘份一场,你什么东西不见了告诉我,找东西这回子事,我还是挺擅长……”
他起身拔了截树枝,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看了弓月一眼,道:“我前些日子在这附近放了些零嘴来着,现在找不到了。我都不记得放在哪里的东西,你又有法子了?”
弓月正挨着饿,一听有零嘴藏着,自然更上心了些。
她一笑。就从袖中翻出个宝贝来。
“四相铃。”弓月关照着递了过去:“想找什么就摇着铃念出来。”
他接过试了试,铃声叮铃叮铃在响,有些不太相信:“你顺手就能翻出来的东西,真的能用?”
弓月却是想到自己方才在栾之寝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用这个四相铃找一找暗室什么的,顺嘴就回道:“别让栾之知道就行。”
叮铃叮铃。那摇铃还在响。
小仙童眨了眨眼:“能找人吗?”
“若是距离不远就在附近的话,可以。”
“那你刚才提到帝尊……”小仙童愣愣的又眨了眨眼,随后就见他两耳一竖,浑身一个激灵,嘭的一声闷响,一团白雾一起,弓月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小仙童不见了,地上卧着一只——
赤红的狸猫!
弓月倒吸一口气!
这狸猫……不就是见天儿的被栾之揣在怀里顺毛的那只?!
但是紧接着她又是倒吸一口气!
转弯处有脚步声响起,这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了。和那人在凡尘两遭作伴,栾之走路的声音,她怎会不认得!
魂儿都要惊的出窍了,弓月立即就随意捏了个诀,也是一声闷响。
白瓷桃花茶盏,歪在那狸猫的爪子旁边。
小狸猫当即就炸了毛跳了一跳,冲着弓月就又抓又挠。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狸猫给揽入怀中去,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将弓月变作的茶盏给夹了起来。
狸猫歪在栾之的怀里。犹还在冲着那茶盏抓啊够啊的,栾之一笑,夹着茶盏离远了些,冲着狸猫笑道:“我才听小仙娥提起这个茶盏。竟就被你顽皮的给偷了出来,你怎的这般淘?”
那狸猫一听栾之说他淘气,立即就乖乖的蔫了下来,歪在栾之怀里不动了。
弓月亲眼目睹这一切,还被栾之这样夹在指缝中,心里那叫一个震撼。
她傻了。
而当栾之看到地上的四相铃之后。召了个诀将四相铃又收入袖中的时候……
她彻底傻了。
小狸猫更甚,吱吱喳喳叫唤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弓月被这叫声给嚎的发怵发麻,一个没崩住身子就是一抖。
栾之正夹着她。
弓月又是惊的一身白毛汗,看都不敢看栾之一眼,直勾勾的盯着小狸猫,小狸猫感觉到她的动静,也是震惊的看着她,都忘了继续撕心裂肺的嚎叫了。
须臾。
栾之微微一笑,伸手指顺了顺狸猫的毛:“顽劣。”
祥云至,回寝宫。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枉费这么多力气,她弓月——又被带回来了。
栾之坐下后将狸猫往地上一抛,然后,把弓月——放在了茶台上。
看着一桌子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茶具,还有旁边已经正在慢慢烧起的开水,弓月一头黑线。
也没留意茶点是从哪冒出来的,栾之捻了一块放到小碟子里递到狸猫面前,小狸猫果然是吃货,见着吃的再也想不起来弓月了,坐在地上吃的那叫一个香。
弓月此时也不羡慕那狸猫有东西吃而自己没有了,她只关注着那快要烧开的水。
栾之,要喝茶了。
烫杯吗……
栾之果然坐下。
水开了。
持壶,茶具一一陈列在弓月眼前,水声轻响,一个好看的弧度下,滚烫的开水一一浇了过来,后而停到弓月的头上。
就是这么快。
弓月又是一身白毛汗,就在她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现形的时候,小狸猫猛的抬起了头,软着嗓子吱吱的叫了起来。
栾之手一停望了过去,就见小狸猫捧着茶点却是咬到自己的手指,正疼的呜呜的叫唤,召栾之安慰。
栾之将热水放下,转头将狸猫抱起顺了顺毛。
再回头时,就见那白瓷的桃花杯里也浇了水,并且清洗过了。
“怎的我的记性这般差,竟是已经烫过杯了?”栾之自言自语,摇头笑,一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感觉。
弓月吁了口气。
趁栾之伸手捞狸猫的当会,她赶紧就施了术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烫过的杯子一样,钻个空子罢了。
紧接着她身子悬起,栾之将她放到了跟前。
迟霖的茶尖,泡上了。
热气……
这次弓月学精了,捏了个诀护体。
等洗完茶,栾之却又去顺那狸猫的毛了。
弓月这个诀捏着,就等栾之倒开水了,可栾之今天却像是格外的想跟狸猫亲热似的,玩抱了好久。
等到他回过来的时候,就像是才想起自己泡着茶似的,等他把那泡好的茶倒进白瓷桃花杯的时候,水温舒适的弓月如置身温泉般怡人。
恰恰好。
弓月觉得,自己运气着实是不错的。
然而这心念才起,突然就被端了起来,接着,她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活到这般年纪,她一直觉得自己十分平和。
纵然红索与水凤的事情再加上后来叛烙的事情刺激不小,让她有了几分的情绪波动,可像眼下这样觉得自己青筋直跳——跳的她心慌难熬,委实是数不出来几次的。
虽说对栾之的这副皮囊,她颇为称赞叫好,也曾有过几回让她这个年纪都走过神,可她千真万确,从来没有这般近距离的靠近过。
而且,越来越近。
不知怎的,她有些不安,不安到不敢去看那对越来越近的如墨般的水眸,垂眼一望,就看见他玄白的襟口衣袖处,那内绣的暗纹甚是好看。
她觉得,这个人,就连这手腕,都是精美到无可挑剔的。
活到这般年纪,好东西她当真见过不少,包括皮囊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此番才觉得,真没哪个神仙能比拟得及栾之这副皮囊更精致了。
她暗忖着,纵然阅尽天下藏书,那些精美的词藻,也难以足够形容得出栾之来。
而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看的越来越清楚,也越来越想看的更清楚些了,完全忘了自己之所以越靠越近看的越来越清楚,是因为她这个白瓷桃花杯……马上就要送到栾之嘴边了。
而她,只觉得栾之手腕轻旋慢转,连带着那袖襟内的暗绣,都如波似水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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