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黑影虽然肩上驮着一个人,却脚底生风,一路疾驰,轻功颇显不弱。
河依柳不疾不徐地跟着。
跟一个人不难,但既要跟紧,又要不被发现,却是讲究。
河依柳自信,前面即使是当今武林中轻功数一数二的秋叶飞,自己也保证不会跟丢。
但,跟进一片小树林里,前面的黑影一闪就不见了。
四周一片漆黑,磷火乱飞,秋虫唧啾,夜风劲吹。
河依柳孤零零地站在沙沙起舞的小树林中,不知所措。
河依柳居然也有跟丢人的时候。
此人非比寻常!
河依柳在记忆里默默搜寻着这样一个非比寻常的人。
忽然,有一团东西贴着地面朝他滚滚袭来——
危险!
河依柳一惊,下意识地迎掌而上,一掌就将那团东西拍的稀烂,仔细察看,却是一架被风吹起的残破花圈。此时,河依柳才发现,前面有一堆乱坟,花圈就是被风从那里吹过来的。
看到花圈,河依柳想到了一个人。
孤独女鬼陈寡妇!
难道今晚在前面一直奔跑着的人是陈寡妇?
她怎么会在这里?在这里她想干什么?
啪!
河依柳脚底下突然踩着了一个东西,拾起一看,是一块松木板,已被自己踩断作两截,看形状似是一块插在死人坟头的木碑,但上面又没有任何字迹。
在乱坟堆中,这样的木碑实乃极其寻常,随处可见,没什么稀奇之处。
河依柳将松木板随手丢在地上,
就在那块松木板着地的一刹那,出现了一个奇迹,河依柳听见了“哎唷”一声。
奇怪,松木板竟会发出人声!
哎唷!
又一声!
哎唷!哎唷!
开始一声接着一声了。
这当然不会是松木板发出人声,而是真正的有人在发声。
河依柳循声过去,依稀看见一团黑影坐在一座坟前,走近仔细一看,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在坟前呻.吟。
“这位老婆婆为何一个人坐在这种地方呻.吟?”河依柳道。
老婆婆抬起头,河依柳看见了一张树皮一样皱巴巴苍老的脸。
老婆婆颤微微道:“哎唷,不孝啊,真是不孝啊,不给我饭吃,还赶了我出来,现在肚子饿得难受啊!遭雷劈的啊,早晚要遭老天报应啊!”
河依柳道:“您说的是儿辈么?”
“都不是好东西啊,害死了老伴儿,他们现在又要害我,不孝啊!哎唷!哎唷!”
老婆婆开始双手捂着肚子呻.吟。
河依柳似乎明白了,这位老婆婆一定是受到了家中不孝儿女的虐待,才孤身流落到这里,怪可怜的。谁家没有老人呢,虐待老人的儿辈应当遭雷劈!霎时,河依柳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心里止不住一阵发酸。
看情形老婆婆是真饿坏了。
“老婆婆,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等你找来吃的,我恐怕就已经饿死了,不吃不吃,让我一把老骨头饿死在这里算啦!”
“不不,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河依柳不再说什么,一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秋风一阵紧过一阵,空气颇凉。
行到一半,河依柳忽然停下。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到哪里去找吃的呢?别等到找回来吃的,老婆婆真就饿死冻死在这荒郊野岭,堂堂河依柳岂不自疚一生?
想罢,河依柳赶紧折返回去。
他想到了悦来酒楼,对,把老婆婆直接带到悦来酒楼去,那里有吃有住,不怕她饿着冻着。
可是,当河依柳回来的时候,老婆婆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更不在其它地方,而是不见了。
老婆婆去了哪里?河依柳找了四周竟没找着。
这个老婆婆还真倔,宁愿饿死也不愿领别人的人情。
就在这时,河依柳听到黑暗中忽有破风声,一点寒光朝他飞来,他下意识地使出了大力金刚指,那点寒星顿时被自己牢牢夹住。
一把飞刀,和一张小纸片。
小纸片上面画着一条龙,龙的身上被画了个大大的叉。
这样的小纸片,河依柳已经是第二次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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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四更了吧。
小城还在沉睡之中,街头渺无人迹。
河依柳一走进城街口,就见街中央赫然屹立着两个身材高大的人,一动也不动,拦在了河依柳前面。
晚风掀起了他们的长发和衣袂,颇具萧杀。
他们一个手执一根老藤拐杖,一个手持一柄残阳宝剑,正是麒麟帮的二长老侯荫楠,第三护法黄柏松。
“二位前辈,三更半夜在此相遇可是来杀河某的么?”河依柳停下脚步道。
“咳咳,你以为来跟你玩藏猫猫,捉迷藏么?”黄柏松干咳两声。
对于他两人,河依柳再熟悉不过,他俩刚直不阿,作风硬朗,一向做事认真,尤其执行帮规帮务绝不含糊,徐老大指东,他们绝不跑西,徐老大说杀谁他们就一定会去杀掉谁。可惜,徐老大设计的这一切鬼阴谋,他们怎会知道呢?、
河依柳知道,但河依柳不能说。
狭路相逢勇者胜。谁是勇者?
河依柳是勇者,可此时与他俩比起来自己是懦者,因为他们是来要自己命的,而自己却不可要他们的命。
进,进不得,逃,不可逃。
这场战斗终将会是一场恶斗,但在河依柳的眼里,这场战斗绝不该是你死我活。
河依柳忽然惦记起一个人,轻声问:“老谷他怎么没一起来?”
“哼,他喝酒喝的已快要死了,正跑肚拉稀呢,不过对付你小子一个人,老朽和二长老在此已经足够了!”黄柏松傲然道。
河依柳听罢,立刻便猜到谷梁子喝了唐兰香送的高粱酒后已经中毒不浅了。
“都是帮中弟兄,我们今晚可以不斗么,我想去看看老谷。”河依柳道。拖延时间是最好的化解方法,
侯荫楠将老藤拐杖往地上一撴,道:“河依柳!徐老大已经下了对你的死令,你已不是麒麟帮的大护法了,既然脱离了本帮,就没的弟兄可称!”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河某真的不想与二位前辈动手。”河依柳道。
黄柏松道:“小子,临阵畏缩了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不杀梅副帮主便罢了,杀了梅副帮主那就是死罪,还谈什么同根生?咳咳!”
侯荫楠道:“哼,杀人偿命,一命抵一命,对你这个大逆不道的逆贼,根本不用讲什么兄弟之情!”
河依柳道:“大路通天,人各有志,我河某做事自有追求。”
侯荫楠道:“你的追求就是投奔金龙帮?就是投靠毛五爷么?!”
“是的。”
“咱们麒麟帮的兄弟,还有徐老大和梅副帮主都对你如何?”
“恩重如山。”
“你当真还要反叛?”
“当真。河某决心已下,请二位前辈莫阻拦河某心中的前程向往。”
“呸,臭小子!咳咳!你不说这些便罢,说了真叫老朽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晚不杀你难消老朽心头之恨!咳!咳咳!”这回是真咳嗽,看来黄柏松真怒了。
越是黎明即将来临时刻,秋风越是劲吹,好象天一亮就不再有它们肆虐的机会。
气氛更加萧杀。
黄柏松和侯荫楠的白发长须象四处张牙舞爪的触手,在他们的脸上急不可耐地挠着,摩挲着。
河依柳面对而立,衣袂飘飘,心道:这将又是一个艰难的夜晚!
只有冲破黑暗,才能见到曙光。
风在啸。
刀在喊。
嘭——!
三把兵器同时相交,激起一片尘雾。街口已不是街口,而是一面雾墙。
柳叶刀心生仁慈,处处落在下风。
生死仅差毫厘!
在整个小城都在酣睡之时,有谁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生死决斗?
风知道,夜知道,
没想到还有其他人知道。
此时,风中忽传一声手哨,竟然有五个铠甲人出现在黄柏松与侯荫楠身后的街角,他们步履沉重,每走一步身上如龙鳞一样的铠甲便哗啦哗啦地作响,在这个夜高人稀的晚上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们的手中各自捏着一把兵器,五个人五样,分别是:
菜刀,长勺,锅铲,锅盖,炉钩。
河依柳顿时释然:救兵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