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姑娘笑笑,十指开始如同穿花般舞动,这片天地间的水元素纷纷躁动起来,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放置在大蒸锅上面的木桶一般,逐渐沸腾起来。
之华的脸色凝滞了一瞬,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灵力和身体都相当弱小的师妹对水元素竟然有这样强大的控制力。
空中的水元素们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样,在狂欢着,一滴滴水珠凭空出现,在极短的时间里,乙齐就在空中造出了一片汪洋。
在离桃林有些距离的北方,一片诡异的全然是碧蓝色的池塘边,就在碧蓝色的液体开始躁动起的那一刻,这里的整片大地都开始颤动。
一棵参天巨树突然从地底下直直的被甩到天上,绵延无边的草原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半空中那和山与树融为一体之处突然张开了一条缝,一道血红色的精光射出,这池塘边的整片山脉,竟然是一个硕大无匹的生物!
似乎连睁开眼眸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这个巨大的怪物打了个哆嗦,全身上下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山石巨树都如同灰尘一般落下,砸在地上的多半给大地添上了一道伤痕。
但奇妙的是,掉进了那碧蓝色池水的物件,却像是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无论多大的东西都没能溅出一丝涟漪,甚至就连倒影,都未曾存在。
这个生物待全身的脏物全部被抖落之后,显现出来的真身竟是和乙齐母族有些相似,但不同的是,它的头颅布满了黑色的有着金属光泽的鳞片,看上去似龟似蛇,狰狞无匹。
身形也比阿苓等人的真身不知道巨大了多少倍,甚至给人一种它一个就可以撑起整片空间的感觉。
正当它要踏步向水元素暴动的方向前去之时,一团黑雾乍起,九阴的身影缓缓走出。
那巨龟血红色的大眼露出一丝惊异,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老烛龙,眼泪竟如同瀑布飞泉一般向着地面落下,声音轰然如雷鸣夹杂着一丝颤抖的问道:“师父,您可还好?那两位是否就是小师弟和小师妹?”
九阴挠了挠头,开口道,“你快别这样,搞得我这个做师父的怪不好意思的。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这动静是你那个好动的小师妹搞出来的,我让他们走一走当年你们走过的试炼,比你们幸运的多的是,至少他们还能有你们这些前辈帮扶一下。你们当年踏过的路,那可是一整片死寂的荒原啊。”
那似龟似蛇的生物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起来什么,喉咙里咕噜咕噜发出低沉的笑声,“也是师父为他们着想呢,那么这个帮扶,师父想要到什么程度呢?”
老烛龙和自己的弟子笑得像是一对闯了宫墙的飞贼,声音含着阴险说道,“留条命吧,我还要他们去完成那个使命呢。你去把下面镜池的结界加强一下,顺便给你天龙师弟传个话。这小子明明是个千足虫,名字起的比师父我还来得大气,千万叫他别乱来啊。人要是给我弄没了,我罚他在镜池地下呆着去。”
听到镜池地下四个字,面前那庞大的身躯竟然颤抖了一下,可见这巨龟明白这看似波澜不惊的小池塘,内里有着如何恐怖的秘密。
点头应下之后,老烛龙说了一声自己要回去再休息休息,就簌的一下消失了。
巨龟摇摇脑袋,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四足向着地面轻轻一踏,磅礴的土黄色灵力向他体力转移着,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随着巨兽身形的不断缩小,草原四周如同屏障一般的山脉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荡然无存,似乎这些岁月的痕迹都不过是一个幻影罢了,真正的岁月本身就是下面站在碧蓝色池水旁的这个男人。
第一眼看上去,他好像不是那么惹人注目,作为一个本体比山脉更加巨大的庞然大物,意外的长着很温和的眉眼,和万梓眼中偶尔闪过的星辰不同,他的眼中好像装载着整片大地,温和而敦厚。
眉峰和眼角一样的平直,自有一种亲和而隽爽的风姿。一头极长的黑发懒散的垂着,跟随着晃荡晃荡的风,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男人的脚踝。
摸了摸自己有些瘦削的身体,男人大手一抓,大地掀起一角,经过他几番揉捏,竟化作了一身白色的宽松长袍,被他套在身上。
待衣服穿好,将长发从领子里拽出来,他走到镜池边上转了一圈,向里面看去,蓦然想起这看似清澈的池子实际上根本映不出倒影来。
手指结了个印想要聚起一面水镜,又发现基本上所有的水灵力都向着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师妹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吾还是寻天龙去吧。”
此时处在整片天地水元素中心的乙齐和之华,对于北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乙齐小脸因为操控了太多的水元素而变得煞白,而之华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的杰作。
乙齐用整片天地的水灵力呈现给她的,是一副画卷,一副她的记忆中,自己在这世界之外看到的画卷。
其中有无数形同珊瑚的硕大宫殿群,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上,下面的浩瀚水流像是咆哮着的巨龙一般倒卷而上,在宫殿群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里面有着很多人身鱼尾的生物在游动着,欢歌着,乙齐说,这是她的家,鲛人族所在的海外泊洲。
只是说到这里,乙齐眼中有着圆润的东西闪过,没有再说下去。
接着,场景一变,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老街出现在水幕之中,清晨卯时,鸡鸣之后,老街便开始了新的一天。
几个皮孩子从屋里串了出来,在大街上蹦着跳着,随着水流的落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听上去就很是快活。
随后几个大婶挥舞着藤条从里屋冲了出来,吆喝着叫孩子们进去吃早饭,早饭只是几个圆圆的东西,乙齐告诉之华,这些东西是人类一种叫做小麦的东西做出来的,嚼的时间久了,就会觉得很甜。
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炊烟中结束了,孩子们不知道在哪里滚了一身泥,手中捉着各色各样的昆虫,欢畅地谈笑着。
不幸的是,家门口的母亲迅速的掐灭了孩子们的欢笑,藤鞭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迹,惨叫声在水的世界中回荡着。
之华的嘴角露出了清浅的笑容,双脚不由自主的在空中荡了起来,很显然这带有人间烟火气的一幕,给了她寂寞的心很真实的快乐。
水里的夜月西沉下去,镜头转向乙齐说一棵叫做吴叔的大树上,树下是一群群拿着小小胡床的大男人。
劳累了一天的他们,手中抱着粗糙而清淡的饭菜,狼吞虎咽的吃着,时不时的划着意义不明的酒拳,发出轰然震天的笑声。
对面是一个搭建破旧的戏台,上面传来拖着长调的戏腔,听着的桃花姑娘也哼起了相似的小调,笑得像是第一次看到了星星的孩子,纯真而快乐。
待到最后一句吟唱消散,蔓延数十里的水幕如同入川的暴雨,轰的打在地上,乙齐单手扶着额头倒在了地上。
之华赶紧跳下去扶住她,向她的后背注入一股粉色的灵力,轻声说道,“多谢小师妹。”
“真是个聒噪的男人呢,再在我这大喊大叫,我就把你赶出去了哦?”之华似乎强行提高了音调,冷冷的说道。
万梓的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走到之华身旁小声说道,“之华师姐,之前是师弟鲁莽,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主要是,主要是小弟也没想到你是个姑娘家……“
之华气鼓鼓的转过脸来,两腮鼓得就像是某种田间出没的小动物,一记手刀就敲到少年的头上,“我是你师兄师姐都分不出来,你说你是不是笨?莫不是你还想怪在我的头上不成?信不信我让你在花泥里埋上整三个月!”
可怜的万梓本来就没怎么和姑娘家打过交道,这对方莫名其妙的一通火气,更是让少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缩手缩脚的都快要哭出声来。
乙齐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之华师姐也不要怪罪他了,他还是个小孩子,礼数不周我就代他像师姐道歉了。”说完赶紧按着万梓的头深深的行了三拜。
眼看着桃花姑娘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哼了一声,“罢了,乙齐是我的好朋友,看在她的份上我就饶了你罢,不过遭罪的事可以免了,责罚是少不了的。师父给我讲过,之前他老人家的判决现在依旧有效,你要是完不成一百个大周天运转修行,以后就看我和乙齐吃饭吧。乙齐,我们走!”
少女们手牵着手踩着一地粉红色的花海远去,留下一个皱着眉头的年轻人在原地伤心。
拍了拍脸颊,万梓因为力量暴走带来的后遗症似乎还没散去,但看一看那两个走得越来越远的背影,自己又没有乙齐那样的学识和传承,和之华师姐的力量差距更是如同天地殊途,如若自己不努力去做些什么的话,永远也不可能追上她们的步伐。
少年想到这里,上下牙床狠狠的摩擦着,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伸手从袖口里摸索出师父给的那本功法,开始翻看起来。
翻开第一页,皱巴巴的书页上描画着一个盘坐着的小人,双手自然的搁在膝上,一股无形的气在这人周身翻腾着。
乙齐照着盘腿坐下,做出那五心向天的姿势,闭上眼睛,感受着微微的风儿吹过。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睁开眼睛的少年一脸迷茫,他可以感受到自然似乎对他有一股奇特的亲和力,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里面在奔腾着叫嚣着的灵力,但无论怎样想要去控制它们,自己都做不到让它们根据自己的控制流动。
眼中的星辰逐渐失去光彩,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用不了祖先传下来的功法。
脑袋里面回想起自己对乙齐的承诺,少年的脸颊一阵发烫。
自己放出大话说要保护的人,现在还在无耻的受着她的保护。
站起来抖擞抖擞身体,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在这片师尊的小世界里,没有漫天的星辰,甚至没有那一轮可以让他思乡的明月,异乡来的客人眼中多了一丝忧伤,背负着尚且未知的使命,贫弱的本领无法支撑远大志向的苦楚,令这个经历曲折的十岁少年。
在这一刻,感到了异常的疲乏。
目送着天空像是塌陷一般沉下来,万梓一屁股坐在地上,甩甩脑袋,准备再次尝试运行体内的星力。
突然一阵不大不小的嘀咕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吓得他差点星力紊乱。
回头一看,除了自己靠着的大石和满地的落红,黑暗中依然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身影,万梓疑惑的到处转了转,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生物。
挠了挠头坐回大石旁,就要再次尝试入定。
就在万梓闭上眼的一刹那,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回万梓听清了这句带着调侃和嘲笑的话语,“呵,愚蠢的人类。”
少年怒发冲冠,站起来对着面前一片深邃幽暗喊道,“是谁?马上给我出来,要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声音的主人丝毫没有被这看上去颇有气势的喊话当成一回事,夜空中荡漾着他奇怪的笑声,恼羞成怒的万梓双眼中紫光闪烁,无数有拳头大小的投影星辰在他的四周出现,带着强烈的风压四散打去。
可惜的是,这一威力不弱的招式除了将笑声打得更加零碎放肆之外,似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愤怒的万梓身上的威势逐渐增高,眼看着就要到了爆发的边缘,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被莫名的愤怒控制的万梓瞬间清醒过来,如同被人掐住喉咙的窒息感一阵一阵的袭来,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在万梓的眼中,这人似乎就像是黑暗本身一样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