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季连松见康婆子要去揪季明方,忙去拦她,反被她劈脸扇了两巴掌。
打完人,她一屁股坐当院哭天抹地起来:“我的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两个都不拿老的当人,供你们吃供你们喝,到头来还有罪了啊!”
季连松顶着两个巴掌印,跪下去求她:“娘,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你别那么说明方,他不是废物……”
康婆子闻言,更是没头没脸的捶打季连松,边打边骂:“老大你就是个孬货!他怎么不是废物,他就是废物!你知不知道我们老季家背后都怎么被人看笑话的,你是瘸子爹,我是瘸子奶,我没脸见人啊!我做了什么孽啊……”
“娘,都是我的错,你别气了,回头气出病来……”
季连松还在一叠声认错,全然没有想过,康婆子每一声“瘸子”、“废物”,都似钢钉直楔进季明方心窝。
季明方挣开杨氏,就要朝这走,他今天偏要把这件事理论清楚!
身后扑通一声,杨氏给他跪下了。
“明方……别……娘求你了……”
季明方看着他任打任骂的爹,又看了眼他卑微怯懦的娘,良久,突然咧嘴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停不下来。
康婆子的打骂声戛然而止,院子里一双双眼睛都错愕的看向季明方。
季明方边笑边进了东厢,关了门,隔着墙,那笑听起来更像是哭。
“这别不是又疯了一个吧!”朱氏有些发憷。
“你胡扯啥!”康婆子瞪她一眼,从地上爬起来。
大孙子刚才那样瞧着确实有点瘆人,季家最近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一个两个咋都都跟中邪了一样。
“老大家的,你去把筐找回来!”到了这个时候,康婆子都没忘了她的筐。
杨氏虽说惦记儿子,但也不敢耽搁婆婆的事,忙不迭开了大门,就见大门外正放着一筐猪草。
“这孩子……明明打了猪草,咋就不知道提进来。”杨氏念叨着把筐提了进去。
季妧把猪草留下就拉着大宝悄悄离开了。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在耳里,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并不适宜出现,否则康婆子要是知道季明方帮她打水的事,更不能善了了。
都说恶语伤人六月寒,康婆子的那张嘴又何止是恶毒。不过她以前对大房指桑骂槐居多,像今日这样指名道姓的大肆谩骂,还是头一回。
那是她亲孙子,她都能这样侮辱。在她眼里,除了季连樘,大概别人都不能算是个人。
让人意外的是季明方的反应。
以往康婆子每次发作,季明方要么低头不语,要么就闭门不出,像今日这样当面顶撞也是从没有过的。
这是好的改变。
对康婆子那样的人,一味的妥协并不能换来宁静。季明方想捍卫自己的尊严,站起来反抗是最正确的做法。
只可惜,他有一对拖后腿的爹娘……
季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从季明方的只言片语里听出来,季明方腿脚致残似乎另有原因。
难道不是他八岁那年,在外面贪玩不回家,然后不小心滚山沟里摔断的?
应该是她想多了,如果有啥隐情,季连松和杨氏就是再包子,牵扯到儿子一辈子的事,他们能不为儿子出头?
吃过早饭,季妧正要去胡家问问谢寡妇下次从缫丝坊回来是什么时候,结果说曹操曹操到,谢寡妇直接上门了。
她脸上有被抓伤的痕迹,神情看上去很急。
季妧心里一咯噔,忙问她怎么了。
“唉,就是你给我的那瓶护手霜……”
前段时间季妧陪大宝在医馆养伤,得知谢寡妇要重回缫丝作坊,就从一德堂买了些药材,私下制了瓶护手霜给谢寡妇用。
她当初把方子卖给贞吉利的时候两人有过约定,只要季妧不再另卖,自己私用倒是无妨的。
谢寡妇一开始也没当回事,这类药她见的多了,都不管用。不过季妧辛苦一场,她又不舍得浪费,因而每次上工的时候都抹些。
这样过了些日子,谢寡妇没留意,却被缫丝作坊的管事注意到了。
明明干的都是同样的活,其他人的手都溃烂的不成样子,偏偏谢寡妇的手又滑又润,连个红肿的地方都没有。
管事的就问谢寡妇是不是找了什么偏方。
谢寡妇这才意识到护手霜原来是这样神奇的好东西,不过她还记得季妧的嘱咐,就想含混过去不肯细说。
管事的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再加上同屋住的几个妇人都见过谢寡妇往手上涂抹一种药膏,出于讨好管事的心思就给说了出来。
更有人主动要去把药膏拿出来给管事的看,管事的自然乐见其成。
谢寡妇气这些狗腿子,眼见药膏真的被翻了出来,撸袖子就跟领头的女人厮打到一块,最后硬是把药膏抢过来扔进了污水池子里。
这么一来,谢寡妇得罪了不少人,还和管事的闹僵了,她也顾不得,假都没请赶回来,就是为了给季妧提个醒。
“谷管事不会善罢甘休,他知道我家在哪,说不定会亲自来找你……都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季妧安慰她:“这不怪你,要真说起来,还是我给你护手霜才惹得这一出事。他要来便来,我不卖,他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要是一般人咱自然没啥好怕的,可那谷管事背景大……”谢寡妇还是有些怨自己冲动惹事。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再大的背景,总也大不过王法去。”
这话落地没两天,谷管事果然找上门来。
他来之前还有些没谱,怕季妧不肯卖,等看到她住得破窝棚穿得粗布衣,立刻便放下心来。
也不打算绕圈子了,开门见山提出想买护手霜的方子。
“谷管事快人快语,我也实话实话,护手霜的方子早前就已经卖给别人,如今已经不是我的了,我自然也无权做主。”
“季姑娘别忙着拒绝,万事皆可商量嘛。”谷管事皮笑肉不笑,“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作坊是邺城白家的产业。”
这……不说还真不知道。
季妧有些无语,怎么什么都能扯到白家?
谷管事还一副等着被惊讶膜拜的神情,季妧真想告诉他,他不提白家还好说,一提白家更没戏。
就算撇开那些私人恩怨不提,她已经把方子卖给了贞吉利,不管贵卖还是贱卖,都断没有再赚第二手钱的道理。
“如果能早一步认识谷管事,我也是很乐意做这笔生意的,只可惜……”季妧一脸遗憾,“我们都晚了一步,大概我和白家始终还是缺了点缘分吧。”
谷管事笑脸一收:“季姑娘,我好心好意,你可别不识抬举。”
季妧谦虚依旧:“实在是不好意思。”
谷管事鼻子里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季妧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结果转脸就听闻,谢寡妇被缫丝坊给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