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昆和马氏被噎的哑口无言,但让他俩就此认输却是不可能的。
见撒泼不好使,这夫妇俩便祭出了最后一招,也不提帮工的事了,改口说要接老娘回去。
话题转到家事上,那个季总不好再插嘴了吧。
孝为天的时代,儿子尽孝天经地义,这一点,外人还真不好拦。
但谢昆之前劣迹斑斑,想对付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季看向谢寡妇。
谢寡妇自然是不会同意他们把人接回去的。
谢昆就说,普天之下也没有闺女奉养老娘的道理,大不了到衙门让县老爷给断断。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喊了句谢姥娘回来了。
自从有了轮椅,胡细妹每天都会推着谢姥娘出去转悠转悠,放放风。今天刚出去没多大会儿,就听说有人来她家闹事,赶紧就回来了。
院子的门槛有点高,离得近的几个后生帮忙把笨重的轮椅抬了进来。
谢昆得有一年多没见着自家老娘了,乍一见,几乎认不出来。
谢姥娘端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个四方的小薄被,穿着干净体面的衣裳,花白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还簪了根银簪,原本几乎瘦成干尸的人,如今不但面色红润,甚至还胖了不少。
马氏死死盯着婆婆头上那根包银的簪子,心里恨得直咬牙这老不死的东西,比她还会享福!
谢姥娘并不看马氏,颤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伸向谢昆。
谢昆大喜,以为老娘还是向着自己的,激动的喊了声娘,几步跑上前,噗通跪在了谢姥娘跟前。
“娘啊,这些子没见,儿子想你啊!儿子这就接你回去,你看看有什么要拿的要装的,让马氏进去帮你收拾……”
谢姥娘摇了摇头,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去…衙…门……”
谢姥娘还在谢家坳时,由于儿子儿媳长期虐待,几乎丧失了说话的功能。
被接到大丰村,经过这一年多的精心调养,不但体状况明显好转,也能说话了,就是有点含糊,要费些力才能听清。
谢昆一听老娘说要去衙门,故意往谢寡妇那瞅了眼。
这一眼的意味不言自明不管他咋浑,老娘永远偏心他,谁让他是男的,能给谢家传承香火。
他假意劝了两句:“娘,大姐她虽然有不对的地方,毕竟是一家子人,闹到衙门多不好……”
一旁的马氏也接道:“就是就是,知道你在这受委屈了,咱们既然来接,大姐不敢不放你走。咱也不要求她尽什么心力了,只要她尽份财力,就不告她了,以后我和谢昆给你养老……”
谢老娘缓慢摇了摇头,手指点着谢昆:“告…你……”
谢昆呆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最疼自己的老娘,竟然要去衙门告自己?
他霍地站起,变了脸。
“娘你老糊涂了?我是你儿子啊!你竟然要去告我?天底下哪有亲娘告儿子的?是不是大姐怂恿你的,是不是……”说着就去摇轮椅。
胡良去拦,两人撕扯在一起,几个来回后,谢昆被一把摔到了地上。
马氏一见自家男人被打,彻底撒起泼来。
“你个老不死的!别以为在闺女这过两天好子就忘了自己是谁了!去衙门就去衙门,就算让县老爷判,最后你也得跟我们回去!老的跟儿子过本就是天经地义!”
呵!现在她倒是知道天经地义了,早干嘛去了。
谢寡妇正要和马氏理论,瞥见老娘脯的起伏变大,怕被气出个好歹,赶忙过去给她顺心口。
季挡住要扑上去纠缠的马氏。
“见过嫌命短的,还没见过嫌命长的。你们既然自己找死,那我们也不拦着,不是要去衙门吗?走吧。”
什么命长命短的?
马氏惊疑不定:“你啥意思?”
“不孝罪可是十恶之首,怎么你们不知道?殴打、詈骂、诅咒亲长,凡此种种,与谋反叛逆罪等同,视为不赦的死罪。你们之前做过什么,不会都忘了吧?你们忘了没关系,我这个外人去年可是看了场好戏,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有你们本村的人,愿意出堂替谢姥娘作证的,想来应该也不少……你们若是还有未了的心愿,就抓紧吧,还有你家那几个孩子,也提前做一下安排,看看是送人还是……他们以后可就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可怜。”
夫妇俩对望一眼,直觉季说的是真的,但是又不愿相信。
谢昆这回是真的被伤到了:“娘,她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要让我死?!”
谢姥娘再次睁开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终是撇开了头。
谢昆直接白了脸。
两下里僵持的时候,孟里正出现了。
“你为人子,却弃养亲娘,谢姥娘没告你,已经足够对得起你。谢寡妇既然把她接到了大丰村,那她就是我们大丰村的人,出了事我就不能不管。我和你们谢家坳的里正也是熟识的,你们若不想在谢家坳待不下去,就滚回去安安分分过子,别再来找不痛快。”
谢昆和马氏见里正都出面了,怕真被告到衙门判个死罪,也怕被赶出谢家坳无处落脚,再不敢猖狂,灰溜溜走了。
经过季边时,季笑眯眯提醒了句。
“你们刚刚不是说要给我宣扬吗,尽管宣扬,这些都是要送到军营去的,如今因为你们已经耽搁了半天,若是再因为你们出一点岔子,我就让军队的人找去谢家坳算账。”
眼看着谢昆和马氏跑得一个赛一个快,院里的气氛终于恢复了轻松。
谢老娘紧紧抓着谢寡妇的手,脸上满是对女儿不易的心疼:“…苦…你……”
谢寡妇摇头:“我不苦,娘,你以后就跟我过,我给你养老……”
她刚刚还以为老娘会选择跟谢昆回去,毕竟老娘虽然疼她,但和天底下大多数母亲一样,还是更看重儿子。
好在……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这个闺女。
母女两个交握着双手,都慢慢湿了眼眶。
帮工们各归各位,围观的闲杂人等也散去,季走过来跟孟里正道了谢,好奇的问他怎么过来了。
季给全村大半人家提供了生计,脱水蔬菜又是卖给军营的,孟里正怎么可能不关注。
今天有时间,去西河沟的制作点溜达了一圈,正要来胡家逛逛,就撞上了。
“丫头,叔得谢你,你给叔长了脸……以后有啥难处尽管跟叔提,方方面面,叔都支持你。”
季自然知道,方方面面支持的前提,是能给村里人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让村里人都过上好子。
不过孟里正作为一村之长,这么想无可厚非,他有这份远见,已经十分难得了。
“那我以后可就要多多麻烦你了。”
两人闲聊了一阵,说到交货期时,孟里正一拍脑门,哎呀了一声。
“明天乡试就要开考了,不知宋……”
他后知后觉顿住。
季面色如常,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笑意。
“乡试了啊?这么快。不过我觉得里正叔你实在用不着担心,人都说八斗之才,宋满腹经纶,至少有十斗,此次必然是榜上有名的。你这个当舅舅的,可以提前备一份大礼了。”
孟里正见她跟没事人似的,还能轻松自如的拿自己打趣,这才松了口气。
也对,他这么小心谨慎干甚么呢?如今两人都各自成家,不管曾经有过什么,都是过去了。
“那我可就借你吉言了。”
送走笑哈哈的孟里正,季在院子里又站了会儿,直到胡细妹在堂屋喊她,才匆忙回。
“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