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是知道宋璟家住址的,拿到手就快步出了门。
小曲还在收拾残局——她就这个毛病,即便如今不缺吃喝,还是总留到最后捡人剩菜。
季妧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上,也不管她,夹了根骨头在那逗小丁玩。
又过了一会儿,小曲吧唧着嘴,终于放下了筷子。
“先说好,让我办事是要给钱的。”
季妧哼了一声:“你卖我赚的还不够?”
小曲嘻嘻笑:“那个尉嘉嬿出手果然大方,竟然给了我一个小金锭。其实我这人很好收买的,只要给我十两买卖就成。”
“我就值十两?”
小曲一脸痛:“亏本了!下回她们再找我,我得要一个大金锭子才行。”
见季妧不吭声,小曲眼睛转了转。
“季东家,你是不是被侯府赶出来了?”
季妧懒洋洋的点头:“算是吧。”
“这可不能怪我啊!是你让我说的。”
小曲撇清关系后,一脸纳闷。
“我这两天留意着呢,没听到坊间有议论你的……”
“那是因为尉嘉嬿没往外说。”
小曲干瞪眼:“那她打探来做什么?钱多烧的?”
季妧也觉奇怪,尉嘉嬿后面已经有点和她针锋相对的意思了,这么好的把柄落到她手里,竟然没拿出来用,实在不符合常理。
“不说她了,你今后老老实实留在铺子,若是汉昌侯府那边的人再去找你,跟她们周旋便是。”
小曲撇嘴:“外面有小舟哥就行了,我想跟着你。”
季妧揶揄道:“尉嘉嬿不是答应以后收你做丫鬟?在她边不比跟着我东颠西跑的好,还有金子拿,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
当初小曲厚着脸皮跟上船,就是奔着当季妧丫鬟去的。在当时的她看来,当上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意味着一辈子吃喝不愁。
只不过季妧一路都没松口。
进了侯府,住进清晖园,某一天,小曲忍不住抱怨。
“季东家,都跟你进京这么久了,你肯教我东西,也肯给我讲道理,为什么就是不肯收我做丫鬟?我也想做头等大丫鬟。”
汉昌侯府的一等丫鬟,比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丫鬟都更风光体面,可季妧就是不肯成全她。
“这世上奴才够多了,做奴才不难,难得是堂堂正正做自己。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这是季妧给她的回答。
小曲确实不是很明白。
直到前些天,她去人市凑闹,亲眼看见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被绑成一串,站在高台上叫卖。
听旁边的人说是某个大官家的,以前可风光了,可惜主家犯了事被抄了家,于是下人的风光也便没了,还沦落到这种地方,当众被鞭子抽打、被人当牲口似的挑来捡去……
原来有钱人家的丫鬟也不能保证永远吃饱饭,甚至主家受难自己还要跟着倒霉,连跑都不能跑……
小曲隐隐明白了一些。
所以那天尉嘉嬿许诺让她做一等丫鬟时,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季妧虽然小气,没有给过她金子,但也不会把“做丫鬟”当做赏赐给她。
想到这,小曲哼了一声:“我想通了,不想做丫鬟了。”
季妧笑了笑,却没应她。
“你小舟哥虽然办事稳重,却没有你的机灵劲,你若是跟着我走了,他遇到危险都没人照应。”
小曲咬着筷头,不说话了。
季妧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透。
园中曲径上,有人提着灯朝这边走,不多时房门就被敲响。
“两天了……”
季妧给大宝擦好脸,把帕子投到水盆中,小太监便弓着子退了下去。
与宋璟在留仙楼碰面后,在他的安排下,季妧当晚便进了闵王府。
即便她是大宝的义姐,还是少不了一番盘查。
但其实也没什么可盘查的——滕秀既然答应季妧入府,就必然已将她查的一清二楚。
季妧按要求洗漱一新后,便被带去见了大宝。
只看了一眼,季妧的心就揪成了一团——大宝孤零零躺在榻上,嘴唇青中泛紫,脸色苍白如纸,她精心养的全不见了,整个人瘦的就剩一把骨头。
季妧很想质问这些人究竟是怎么照顾他的,但她知道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先是检查了一遍大宝的体,可是大宝的症状跟她所知的食物中毒、植物中毒等的症状并不相符,主要这方面她确实了解不深。
万般无奈,只好拿出老道士的药给他喂了下去。
按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是没人拦着,因为白里太医已经断言,小闵王十有是醒不过来了,咽气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从进王府起,季妧感受到的气氛就是死气沉沉,她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觉得大宝醒不过来了,觉得郑家那边赢定了。
季妧不在乎这些,她只想让大宝醒过来,醒过来就好。
药服下去,季妧在大宝榻前守了一整晚。
等到天亮,没有动静;等到天黑,还是没有动静。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是这个药真的失效了?还是大宝中的毒这个药根本解不了?
季妧正在那胡思乱想,听到一声“宋大人来了。”
宋璟虽说干的是少詹事的差事,但他的职位依旧是左中,记载储君备选人之一的常起居仍然是他分内之事。是以大宝昏迷不醒的这些天,詹事府其他人在家歇闲,只有他每必到,旁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季妧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凝在大宝脸上。
宋璟见短短两天不到,季妧就憔悴了这许多,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可他清楚,大宝不醒,说再多宽慰的话也无用。
最后还是季妧先开的口。
“我就这样住进王府,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宋璟稍稍展眉:“我原也担心这个,不过……宫里怕是一时半会顾不到这边了。”
季妧侧脸看他:“宫里出事了?”
“辽东那边起了战事,今天一早,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就送到了皇上案头……”
听到辽东俩字,季妧心口一跳。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关山一直没在京中露面,她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寇长卿那么能耐同样找不到人……
会不会、会不会……
季妧豁然站了起来。
“辽东战况如何,是胜是败?”
宋璟神色凝重,吐出两个字来。
“惨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