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浅白的儒服长衫,脚踩墨色锦靴,腰悬玉珏带,束发配冠,右臂平端,迈着轻盈的步伐,贾穆向杨府而来。
身后贾模二人表情怪异的瞅着自己公子,不敢吱声。
皱起眉头,杨修无比嫌弃的看着贾穆:“你这是什么装束?”
顿住脚步,贾穆诧异环顾周边,看着陆续进府的士子,错愕道:“难道今夜杨府不是有诗会么?”
“你什么意思?”
平端双臂,贾穆自顾转了一圈,极其无辜的反问道:“难道不够明显么?”
“你要参加诗会?”瞬间面色变幻,杨修“噌”的一下来到贾穆身前,压抑着嗓子,低声嘶吼道:“贾伯肃!这诗会可是你让我举行的,说好为了查案!”
表情微微一怔,眨巴着眼神瞅着杨修,数息,贾穆咧嘴一笑,朗声道:“哎呀!德祖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么,让疑犯放松警惕!”
说完,拍了拍杨修的手臂,给了杨修一个鼓励的眼神,贾穆抿着嘴角微笑的步入了大厅。
甫一步入会场,贾穆也不由心下感叹世家豪门的阔绰。案几上,果盘中水果以及糕点妥齐备、甚至相应的酒盏中已经斟满了酒水,豪族们为了笼络人才正的是相当奢侈了。
不同于胡吃海塞的贾模二人,贾穆一直默默的观察着场上的众士子,他们有的衣着寒酸,有的锦衣玉珏,虽然富贵各有不同,但都是看上去斯斯文文,衣冠整齐的,丝毫看不出有哪里的不妥。
咀嚼着糕点,贾模一双贼眼也不忘四处乱扫,忽然间贾模咀嚼的动作一顿,连忙用胳膊肘戳着贾穆,嘟囔道:“唔公子唔有女眷!”
观察士子的动作一顿,愣了愣,贾穆又故作没听见,继续在人群中甄选可疑人。
而此时外面接待完大部分士子后,杨修也缓缓步入了会客厅中。杨家书香门第,平日里大多低调,只是对于这书生士子集会的地方还是精心布置的,宽阔的厅堂内,灯火通明,两侧的案几,分列整齐排开。
案几上的酒樽里已经有侍女盛满了酒水,当下,杨修踱步至首案前端起酒樽,转身遥举对着众士子道:“今夜与诸位贤士共聚此间,只有诗文,没有其他。”
说完聚其酒樽一饮而尽,在杨修的引导下,难得遇见如此盛况的众士子自然是开怀畅饮,纷纷起身推杯换盏,互相认识。
喧闹中,士子们渐渐活泛了起来,开始互相结伴,相互了解。
杨修缓步来到贾穆身侧,凝声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先让他们尽兴,等醉熏之后,在抛出诗题让他们即兴。”
“那士子若是早有准备,恐怕难以露出马脚。”表情凝重,杨修忧虑出言。
贾穆想要透过诗会来诱惑凶手,杨修早已揣摩出这份意图了。
睁着明亮的眼瞳,贾穆恍若看傻子般道:“所以你不会先换一个诗题么?”
声音入耳,表情瞬间凝固。瞪眸看向贾穆,杨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贾穆!”
耸耸肩膀,贾穆一脸茫然道:“我只是献上一策而已?不是你先问的么?”
那不是你说听你的吗!暗自握了握拳头,杨修只得点头:“很好!别让我逮住机会!”
说完,扭头愤愤的回到案首,狠灌了一口酒泄愤。眼神死盯着此时游走于众士子间,仿佛文人骚客一般的贾穆。
良久,杨修拍了拍手,高声喊停了喧闹的酒局,至此,众人也明白今夜的文戏来了。
“诸位,酒过三巡,互相也都有个认识了!然自古文人雅士饮酒又岂能没有诗赋助兴呢?不知诸位,谁愿展露一下文采,让大家饱览一番啊!”
闻言,众期待已久的士子,自然是积极踊跃,纷纷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诗赋诵读了出来,一时间也是满堂喝彩,互相捧场。
陆陆续续该有的文章,也都诵读的差不多了,杨修依然没有多高的评价,因为他还是觉得差了点意思。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众士子便撺掇起哄让他即兴一首。
起先自然是连声自谦推脱,但耐不住心中的骚情。于是杨大才子仰头饮了一樽酒后,便摇头晃脑道:“既然诸位盛情,杨某便献丑了,一首旧作《神女赋》。”
“神女赋,何人可谓神女乎?”当下,一士子直接出言引题。
“何为神女,诸位且听:华面玉粲,韡若鞭蓉。肤凝理而琼絜,体鲜弱而柔鸿。回肩襟而动合,何俯仰之妍工。嘉今夜之幸遇,获帷尝乎期同。情沸踊而思进,彼严厉而静恭。微讽说而宣谕,色欢怿而我从。”
待杨修最后一句音落,场上瞬间一片惊呼,皆是赞美之词。文人骚客,酒过三巡无非就是释放人性本我的欲望。此时,场面的气氛,也被推到了高潮。
一番文章出口,技惊四座,惹得众人争相传颂。见此情景,杨修自是摇头晃脑,陶醉其中。余光瞥了眼人群中的贾穆,杨修嘴角轻轻勾起勾,突然指向贾穆,谓众人道:“那位士子,修观你仪表堂堂,想来也是腹有诗书之人,何不即兴一作?”
一语道出,众士子皆是愣神。然而酒兴正酣,见有人起哄,众人也都跟着吆喝了起来。
面色逐渐变得尴尬,贾模二人就没见自家公子有什么出彩的诗赋过。然而群情正浓,又有谁会听他们说。
“诸位!在下只是恰巧路过,却不曾准备些诗文。”时下,贾穆也不得不拱手向众人解释起来。
“哪有什么恰巧路过,怕是没有文采,才故意推脱的!”
“对!就是来蹭吃喝的!”
一人叫嚣,瞬间众人也跟着嚷嚷起来了。眼看贾穆在下面受窘,杨修心理别提多开心了,又端起酒杯灌了一口,还准备等等再替他解围。
余光却忽然见贾穆低头邪魅一笑,随后昂首再次对着众人拱手。
面上露出为难之色,贾穆仿佛是被逼无奈一般,对着众人道:“既然诸位如此盛情,穆若再不赋一首,着实败了诸位兴致。只是穆也确实不曾准备,不如就借杨公子所题,即兴一赋罢。”
“如何即兴?”
被士子当面一问,贾穆忽然面露羞敛,作揖轻声礼道:“不瞒诸位,穆日前也曾偶遇一女,其形恰似神女!”
“其形若何?”当下,士子引题道。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不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
语停声消,满堂寂静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