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澜咳了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与小鱼小燕一齐伺候朝夕更衣。春之祭会在巳时正式开始,虽说专门设置了各府的席位,却也因着届时会人山人海,未免围观的百姓堵住入口而挤不过去,弄得异常狼狈而早些去。朝夕委顿的倚在靠垫,闭眼打盹,任着他们摆弄。她对春之祭的兴趣没有去府外的街肆来得浓厚,所以当芷澜非要朝夕穿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罩镜花绫披帛时,朝夕怎么都不愿意穿。她在府懒散惯了,也不需要刻意去装扮,平日里穿着都是以简单舒适为主,多数的都是素色颜色单一的服饰,现在要穿这种繁杂又厚重的华服无疑是在她身装了个大石头,束缚着她不可随意的摆动,连走路都要规规矩矩,迈不出大步。裙子好看是好看,近百只颜色各异的蝴蝶如立体的绣在裙子,每走一步,都如蝶翼振翅傲飞,而她则如跌落在一片花丛。
“不能穿这件吗?”朝夕哀求着拿起她最喜爱的一件白色织锦罗裳,袖沿用暗绣贴面绣着红梅,袍底则是淡淡的用浅丝勾勒着优昙花,曳地的裙摆悠扬如云,轻柔灵动。再罩以素色的披帛,端得是一副轻灵曼越的模样。
“不行,太素了,昭显不出你的身份。”芷澜无情的打击着朝夕,明知她对那件罗裳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愣是假装没看到。“那件衣裳小姐回府后可以天天穿,但今天不行,来,把这件套。”言下之意是你死了这条心吧。
“夫人,这条云缎裙可衬你了,夫人身材又好,穿出去可将其他的如夫人都下去,夫人为何不肯穿呢?”小鱼为朝夕整理着肩的丝线,满心欢喜的问道。她是真的觉得这条裙子是专门为他们夫人准备的,也她能穿出这种逸动气质。
“小鱼说得是,夫人定能力压群芳,成为这次春之祭最耀眼的那一个,我们会为夫人装扮得美若天仙。”小燕雀跃道。帮着芷澜展开那件妆缎镶银狐皮大氅,披在朝夕身,又为她理了理领口的狐毛。
朝夕满脸黑线,敢情他们是要她出去美呢,怪不得那么用心。朝夕被拉着坐到铜镜前,镜那个梳着随云髻,头戴宝蓝点翠珠钗、镀金镶宝石碧玺翡翠花簪,腰间束以碧玉藤花玛瑙玉佩来替换她日日不离身的璎珞流苏结,又佩她束在腰间用以熏香的荷包,腕间覆以珊瑚手钏,同以景泰蓝红珊瑚耳坠。胭脂粉黛勾勒出她微扬的眼尾,艳丽而精致的妆容,左脸的疤痕用花钿细细的描绘出几朵红梅,反是衬得她邪魅妖艳风情无边,与往日的清新淡泊相,简直换了一个人。朝夕眨了眨眼,这个如火一般耀眼的女子真的是她吗?
小鱼小燕也得意的望着铜镜自己装扮出来的女子,层层脂粉掩盖下,她似乎更加挣脱束缚娇艳如花。如果说先前的朝夕是水的仙子,那么现在的她则绚烂的如骄阳下最热烈的焰火,这种美多了一丝烟尘气,却更加真实。
“咚咚咚”未掩的房门外有人敲了敲,随即进来请安道:“院无人,奴婢猜想定是在夫人房为夫人梳妆,奴婢斗胆进来了。”
“快起来,这里有哪个人不是你认识的,说客气话做什么。”朝夕高兴的转头,发鬓间的环佩叮铛一阵脆响。她取了个锦盒边将璎珞结放进去,璎珞结是朝夕来异世时唯一拽在手的东西,对她非常重要,她也不希望带出去弄丢,边与晚晚说话,“晚晚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那些花怎样了?好像已经活了,我还不敢肯定。”
“好。”晚晚屈身看了看重新种植的花,已然没有了先前耸搭着脑袋,都意气风发的以最骄傲的姿态绽开着。晚晚一怔,赞叹道:“夫人当真手巧灵活,花都活了过来,夫人无需再担心了。”
朝夕笑嗔道:“你这人怎么那么迂腐,让你私下里叫我名字,怎么都改不过来。”她假装嘟着嘴,不过既然花都活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收拾妥当,正要临行,又想到什么,拉着晚晚道:“宫有让你们参加春之祭吗?”
晚晚摇头惋惜道:“宫女或许还能跟随在主子身边参加祭典,但我们身为医女,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这好办,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呀,至于宫,派个人去说一声是我留了你在府,没有人敢为难你的。反正我也不认识什么人,你在我身边我们还能说说话。”
“这样可以吗?”晚晚为难道,她不想让朝夕难做。
“晚姑娘,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样扮成小姐的侍女,这样混在人群没有人会起疑了。”芷澜也帮着一起怂恿。“我房有没有穿过的新衣裳,我去拿来给你。”说罢,急匆匆跑出去,还与门口的来人撞了个满怀。“哎呦,你看着点呀。”
侍从连连道歉,蹒跚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给朝夕请安道:“回禀大夫人,其余的夫人们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轿夫也已候着,伯管家差奴才来问您,何时可以启程?”言下之意是他们都准备好了,等着她了。为显示她的身份,伯恒还特地来问她。朝夕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府的主子地位,忽然有了种高高在的感觉,好像还挺爽的。
那她是否可以发号施令了?掩了掩唇瓣的笑意,原是让他们再等一等摆摆架子的,再一想,那些人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等他们移轿子,轿夫再驾着他们前行,一行人定是又要花费一番功夫,若是被她再拖延,怕是赶不祭时了。她可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遂说道:“你且去告诉伯管家,让他们先走,留最后一顶轿子给我行。”她还要等晚晚换衣裳。
侍从恭敬的领命去了。
“小姐,你快些。”待芷澜一路的催促下,朝夕他们一行人赶到zhèng fu门口时,玉雪他们的轿子果然已经遥遥行至街角,浩浩荡荡的尾角已然看不到。朝夕竟然在冬日里跑得满头大汗,在轿夫们惊讶的目光毫无形象的迈了马车的轿子。轿子宽大,晚晚和芷澜都坐在车,一路颠簸着缓慢前行。他们先前夺命狂奔都朝夕跑得快,朝夕的裙裾束脚,迈得慢,后来她索性将曳地的长裙拎起来,抱着跑,这才有了轿夫惊讶的一幕。他们所到之处怕是没有不惊讶的,甚至惊动了在花园下棋的两人。
“方才以迅雷不及掩跑过去的人影,难道是弟妹?”鲁潇然手执着一子故意问道。
那个身影跑得太快,其实大家都未必看得清楚,但经他这么一试探,司夜离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其实和鲁潇然一样对朝夕都是陌生的,哪辨得出她的样子。鲁潇然感觉司夜离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只浅笑凝着他,他脸色苍白,尤透着一股病的戾气,他今日着一件月白长袍,甚是单薄。修长的指腹同样执着一枚棋子,冷风袭来,他咳了几声,凝眸望着如一阵风般消失的人影,挟带着一同消散的是她清脆的笑声,恍如来自天际的泠泠妙音,驱赶走一切阴霾。
他抿唇沉默不语,眸光渐渐黯淡下去,似沉浸在这曼妙清越的笑声,这么干净清澈的笑令他回想起了一个故人。那个人能奏出这世间最美妙的音符,也是这么的澄澈,如能洗涤人的灵魂。可那人本身却是那么肮脏的一个人,言笑间或许已杀人于无形,因他死去的人不知几多。那样一个人,甚至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却为能听到他弹奏出的曲子而甘愿死去的人又不知多少。只是,当他落寞的说这世间没有能懂他的子期时,不知是否应验了那个宿命,最后依然惆怅的逝去。斯人已逝,何必再想,一切已经过去,那是他最好的归宿,不是么!
然而,那个女人,他在想什么,也不知她在耍什么花样。
“那边的事进行的怎样了?”他转了个话题适时的问道。
鲁潇然终于想好下一步该如何走,执着的棋子缓慢落下,他以为自己是深思熟虑的,谁知司夜离轻轻丢下一子,已将他全全围住,统统围剿截杀。鲁潇然深知自己掉入了司夜离的圈套,也不着恼,等着他将棋子一点一点吃掉。眼前的半幅局势他显然已呈颓势,别人棋高一着,计成一筹,他也无法,只能在下半局迎头起追,望能赶。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只不过穆达索需要高一倍的酬金,按照我们往日的合作,这次的交易似乎亏得有点多。”鲁潇然抿唇呷了口热茶。
“你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底线,若他再敢勒索,那么交易将取消。”
“若是取消,那凤景行那边闻至消息赶回来怎么办?”
“他回不来。”那人寡淡道,撩起的薄唇轻轻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况且,宁浩也不会让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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