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丽娘轻蔑的看了荀子墨一眼,甚是厌恶的对随从道:“给我看好了,千万别让他们两个混进来。 ”她那般嚣张狂妄的挑衅语气惹恼了荀子墨。荀子墨此人重情义讲原则,又能治病看人,又会“挣钱”养家,真是一把好手,在朝夕眼堪称居家好男人,唯有脾气不怎么好。别人到是还好,是碰杜丽娘时总能自爆。掐架他又掐不过她,论势力他也不过她,偏偏两人居然还能杠,要说荀子墨的勇气,她还是佩服的。
待荀子墨正要反击杜丽娘时,随从又丢出来一人。那人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话都说不清楚,还是朝夕努力辨清的,她嘟囔着冲随从嚷道:“放开我,我要和公子在一起,你们别以为得到了寻芳阁有什么了不起,不是个破楼,谁稀罕。”
姑娘,谁给你的勇气在被他们打成猪头后还这么具有胆色?朝夕扭曲了脸,憋着笑意,看着叫嚣的许珊,这个女子真心不错。
杜丽娘无意为难楼的众女子,她这寻芳阁要开下去,一时间也找不到这么多人。她放言在先,对他们先前跟过谁并不计较,往后只要归顺于她,听从她的命令可继续留在楼。她这么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杜丽娘接手寻芳阁可任何人都强百倍,众人皆知她是阙仙楼的主人,她有的是钱将寻芳阁撑下去,也有的是势力将寻芳阁推凤都第一花楼的位置,看她的意愿。众人跟着她等于找到了个依靠的港湾,有杜丽娘在前当靠山,又还有谁会傻的要推拒?楼女子个个都满心雀跃,面碍于荀子墨方离开不好太过明显,否则显得太过薄情,可他们既是青楼女子本薄情,命如蝼蚁,又谈何情义一说。连被朝夕救下的扇儿姐妹都在杜丽娘强大的诱惑下听从了他们的话,其他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更甚。
“好一张利嘴,早知该撕烂了,留着也没什么用?”杜丽娘鄙视的绕过他们,要往里走。她步姿生花,摇曳自有股说不出的韵味,是那种形容不出的风情,带点世故,带点成熟,也许那是女人的魅力。
荀子墨的目光早随着杜丽娘走远,直勾勾望着人家远去的背影。朝夕差点没一脚踹他了,这人不该夸,还说他是居家好男人呢,这好到人家身去了。算了,她也懒得管他,撇下荀子墨,直追着杜丽娘嚷声道:“杜老板,想必你能做到今日的成,不会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来为难我们吧?”
杜丽娘闻言,轻声冷斥道:“你以为说这些我会改变主意,来听你一个骗吃骗喝的小丫头?我纵横江湖十数年,见多了你这样泼皮无赖耍诡计的,我奉劝你别再掺和这件事,与你无关。”
“可我偏要掺和呢?”她固执的迎面回击,逼视着杜丽娘,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有任何一丝动摇。
“既然如此,我给你一次机会,看你是非要不撞南墙心不死。”她撩眸含笑道:“今夜寻芳阁最豪华的厢房有两间的客人并未走,你只要令一间的客人满意,你可留下,如何?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想要在我寻芳阁立足必须得要有刮目的本事,那让我看看你有何值得我留下的本事。当然满意的表现有许多种,这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暗示她给了,战书她也下了,是否要接全看她留下的决心有多大了。她绝不养无用之人,况且想要笼络住些达官贵客也确实是需要有能力谋略的女子。她不缺美貌的女子,最缺的是像那人那般智谋无双的人。再者,贵宾厢的男子似乎心情不是很好,让那丫头去碰碰壁,她也好估摸出男子的脾性,也让那丫头吃点苦头。
烛花灼眼,迷离深邃仿佛又听得那笑声,似戏谑似娇俏,也是这般不期然的闯入了她的视线。
“小美人,鄙人说这小船压货会翻,看吧,这好的丝绸可都泡汤了,啧啧,多可惜啊,看这面料可是价值不菲。”他一边赞叹一边戳着她的痛处。
那时她不过是个贩私的走卒,往来生意赚取的钱银不多,一次亏损怕是要影响往后的货款,继而往之足以让她被拖欠的老板追债。南晋的丝绸华贵且便宜,是路程遥远,走陆路通常需要半个月至一月,而走水路则快许多。只是那时水运在各国间并不流行,风险担的也大,海天气最是莫测,碰风暴可能是血本无归,多则搭小命。有生意的地方自也有胆大的,有人会豁出命去赌,赌赢了赚一笔丰厚的利润,至少一年都不用愁。海有两三家专门替别人押运的漕运世家,生意虽是做了多年,但都有一致的规矩,行运前都必须签生死状,且不保证货物的安全,他们能出的是航行的人力与船舶。那时的船靠的是人力,船体又小,容纳的物品和人员不足一吨。而她家逢巨变,想要勉力在这乱世活下去已是艰难,更何况还要肩负巨额的外债。
她其实也是想赌一赌,他们做生意拼的是赌运。那时碰他,他原是要搭乘他们的船去南晋,无非是船体本小,他们的人几近将船舱都挤满,实难多出空位。她也是藏了私心的,这多一人多一份重量,也多了份危险。
谁知那人言笑晏晏,说出口的话却是那般欠扁,听听他说什么,“这艘船华丽归华丽,是不怎么牢固啊,你看这天吹东南风,那可是航海凶兆,指不定午后会有风暴,小美人可要小心,鄙人是无福同你共游了。”他笑得轻佻,语尽不焉,看似点到即止的提醒,似是而非,谁又能猜出他话的真假。
结果,被他一语成谶。风暴来的急而猛,半船的物品全被海水浸泡,幸好掌舵的副手熟悉路线,这才安全撤回,那也让她损失惨重。
那人佯装替她心疼似的说着不痛不痒的话,末了将她好不容易捞回的丝绸都散落在地,又状似无意的补了几脚,直至完全尽毁方才遂了他的意。他笑意深浓的望着她越渐惨白的脸,恨不能呕出几口血来。是那副无害又偏偏狠毒的表情,让她多年后都清晰记得。
那样的一个人,那般鲜活的留在她生命,纵使昙花一现,也深刻进她心底。
为着这模糊的相似幻象,她毫无原则的破例给朝夕机会,要知道寻芳阁最忌有不明身份的外人潜入,那会有危险暴露他们的秘密。但她却令她想起了那人来。
让贵客满意?杜丽娘这模凌两可的暧昧话语是什么意思,她既非楼的ji nu,也断不可能出mài shēn体,还要怎样才能取悦人家?
思绪飞旋,她已瞬间想出对策,且再次果决的抛弃了荀子墨,反正他有许珊照看着,出不了什么事。杜丽娘既是给了她机会,守门的侍卫自然对她放行,否则她可不敢硬闯。再次回到寻芳阁,没有炫丽光芒的厅楼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黯淡萧沉,回归平静后反是让人心底虚空的厉害。桌酒盏过处,原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恣意嬉笑着;瑶台霏纱靡靡,依是能听见珠铃声赤动旋转的舞步,以及那白皙的足踝勾动着坠纱,彷如都在眼前。
房烛火偃息,只余数盏琉璃映照着绯色的曼纱,透着氤氲的朦胧。闹了一晚,姑娘们也都胆战心惊,早早睡下。鲜少有客人胆子大的留下,唤了女子作陪的。
朝夕瞄了瞄楼的几间厢房,杜丽娘可真是放心,这么自己去睡了,也不派个人看着她,万一她要将寻芳阁拆了,不知她是否会跳脚。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残忍的。依她看,杜丽娘所说的两个贵客,应该是那个令段晏都不敢得罪的男子,至于另一间房是何人,她猜不出,那间厢房从始至终都未曾打开过,哪怕今夜寻芳阁崩塌,她猜也未必能请出那尊大佛。
她轻声叩响门扉,硬着头皮。反正怎么都不要去那个刁难人的厢房,那个男人直觉不好招惹。她运气应该不至于这么背吧,万一碰个秃顶的色老头该怎么办?又或者人家看她送门,以为是这楼的姑娘,用强的,她好像也打不过吧。她在脑脑补着门后的人会是何等丑陋模样,不期然的门在她脚下开了一条缝。紧张、怀疑、恐惧、担忧等情绪充斥着,她忐忑地推开雕花木门,门只需轻轻一推便敞开了,这让她心底更慌。脚下迟疑的迈开一步,屋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纱幔,白色的帷幔燃着点点星光。美得那般不真实,空气都流淌着清新的檀香味,烟气缥缈,如梦幻境。
透过层层鄂梨软纱帐幔,端坐在瑶案后的男子略磕眸,犀利的眸光如利剑般刺来,惊得朝夕方触纱幔的指腹瞬间缩回。索性她来之前将自己重新打扮过,脸的浓妆也洗去,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未免人认出又覆了层鲛纱,穿的是一身极为清爽的浅湖色碧波裙,裙摆逶迤拖地,身披翠水薄烟纱,臂弯间挽了披帛,墨色的云发挽顺在耳后,仅以素带束住,面被遮去了大半的容颜,淡扫细眉柳黛,额间坠以一株赤红曼珠沙华,端的是清丽脱俗,却又不失黯淡风华,恍如她整个人都跟着那株曼珠沙华变得缥缈脱尘,瑞气霖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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