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是不能理解买卖这种东西的,人生而平等,为何在这个朝代人是可等同货物牲口的?有些事她不想多管闲事,她也自觉管不了这许多,可她的良知告诉她不能这么走了。 偏是这时一位公子模样的人挥着折扇从人群挤出,粗声夹着一丝尖锐,颇为凶狠说道:“我堂堂西凤天子脚下竟出这等强行掳人之事,这是要藐视王法吗?”
衣衫华贵的翩翩佳公子,皮肤细腻白皙,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浅笑晏晏娇惹红颜的姿态,起那些粗莽的糙人来说当得是面容俊秀,实属品了。只男子身形偏瘦,腰肢柔弱无骨,一身华贵衣衫丝毫衬不出他任何气势,反是令人感觉一个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那些糙汉见此不仅不畏惧,眼带轻蔑,懒得搭理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指使着另几人要将三女子拖向后台。而他们也似认命般由先前的反抗挣扎到后来逐渐再没力气,犹如丧失了斗志,在权贵面前他们只有任人欺辱的份。
“慢着,你们没听到姑……厄,老子说话吗?”男子被无视心甚为气恼,拦下离他最近的大汉,对着台下看热闹的众人呵斥道:“他们既身为西凤子民,不愿随南晋人走,难道你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其实,围观的观众多数未免事情有变都已向角落靠拢,向朝夕这么后知后觉尤坐在自己位置嗑着瓜子的当真是异数,被男子这么随意一说,随意一指,好巧不巧的说了她,谁让她在这个时候人家有难时非但不出手相助,偏还一副你们打你们的,我管我自己的欠抽架势,这不是让人家空有一腔热血的人看了更火浇油嘛。
“说你呢,说的是你。”被点名的朝夕眨着无辜的眼,这又碍着她什么事了?
人群一道熟悉的目光投过来,这时朝夕才想起那个人确实是她刻意忽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她素来有恩怨的轩辕启。此时的轩辕启与彼时又有些不同,除去了那个看似寄人篱下,奉承于蕙平的质子,他其实与世家子弟无异,那种世家子弟身的陋习在他身体现的淋漓尽致。轩辕启一袭束腰缎衫,仪容华贵,身侧几个世家玩伴,看起来是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笑容都有种意味深长的味道,那种算计的笑、阴险的笑令人不寒而栗,仿佛什么阴谋正在实行。那些人再次见到朝夕到没什么惊讶,略点了头算招呼过,对她没什么可敬畏的,反是朝夕看到他们又像没事人般玩在一起颇为讶异,看来轩辕启别的本事没有,跟在蕙平身边至少能让他少受些折辱,终于也有了那么点世家子弟的样子,说起来他从前在南晋没被废之前身份也是何等的尊贵,谁曾想到他非但没有享到那尊贵的荣耀,反是颠沛流离了这许多年,南晋怕是早忘了他吧,亏他在西凤还能巴结着蕙平,名声什么的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他自己都到了这番境遇哪还在意这些,只能说轩辕启确实有令人称的本领,让人始终都记得有他这么个人,日子虽算不多富贵,却也总普通人强。他如今既然敢带着这么多人抢人,想必借着蕙平的胆是越来越目无人了,可想而知他在蕙平那边的地位只怕有升无降。
然而被那俊逸男子一说,众人这才发现几个大汉的衣饰些微有些差别,他们的面容也与南晋的商人多为相像。
“这位公子说话可要注意言词,南晋与西凤素来交好,我虽是南晋人,在西凤从不做有伤国体之事,我们手有着这三位女子的mài shēn契,他们又迟迟赖帐,委实没有办法,这才派人来请的,这请的过程若有挣扎,伤了和气在所难免,何来公子所谓的强行掳人?”轩辕启一番话说下来占据了所有理据,且他措辞严谨,当真与朝夕先前所见判若两人。
看来那位公子也没什么可辩的,众人有暗暗点头的,这本是自家的事,外人看个热闹罢,哪里管得了许多。那位公子自觉自己是枉做了好人,又拉不下脸来此罢休,否则真显得他是来胡搅蛮缠的,硬是拽着朝夕让她来评这个理。自以为豪气对她道:“这个好处平白让你拿去了,当是你我初次见面给你的见面礼,别急着谢我,帮了这三个可怜女子是。”
她一番盖棺定论的言论让朝夕颇想笑,谁要认识她了,况且她一个女子作男子扮相当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吗?骗骗那些人还行,在她这里,装得也太不像了。哪有男子没有喉结的,哪有男子瘦弱无骨的,哪有男子声音尖声尖气的,她又不是太监。也亏得她还自我感觉良好,竟敢在这么多男人面前站出来叫板,别说她一个女子,是男子他们不敢对她下手吗?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问题是,她非要拉她下水作何?她是来解解闷,看看八卦的,这是非不能这么平白摊了吧,她这身份也太尴尬了。
在她思虑着开口是说还是拒绝时,那钱爷没眼力见的冷声问道:“姑娘还有何可说的,别平白又往我们身扣帽子,我们可担不起皇朝律例。”
朝夕可真是被这人给害死了,轩辕启这帮子人此时也等着她高见,次她既没出手助他,眼下他心里不知会怎么记仇,指不定等着她开口好给她难堪。齐双双数十只眼睛都盯在她身,朝夕硬着头皮道:“你们说有mài shēn契我信,这事也断不会升到国家之间的恩怨,是我这位小兄弟说的太过严重,还请诸位莫要生气。”她先恭维着他们,显然除了轩辕启其余人都点了头,朝夕不理会轩辕启的想法,接着说道:“你们说的我也不信,还是请这三位姑娘将事情的原本说一遍,毕竟他们才是当事人,若事情真是诸位说的,那我代这位小兄弟赔罪。”几位世家子弟是认得她的,以她的身份来赔罪也不辱没了他们,这交易对他们来说不亏。
寻了个位置,她斜歪在靠椅里,抓了把瓜子,没一副正经的样子。本以为有希望得救的三女子眼燃起的火焰顿时歇了下去,质疑着这个其貌陋鄙的女子,很是怀疑她是否帮得了自己。但又看有一线生机,自是不愿放弃的。
李老头见自己三个女儿踌躇犹豫着不敢说话,心一急,赶忙着屈膝跪下,叩谢道:“还不赶快谢谢这位姑娘。”他这一说他的三个女儿见状也要下跪,朝夕哪里受的起这如此大恩,搀扶了李老头起身,自己反到是尴尬了,“别这么说,我什么都没做。”李老头虽说是一介草民,到底也是在江湖行走了大半辈子的人了,看那些个贵公子在这个女子面前没有反驳她的话,看出来她的身份必定没有外表看去那么简单,这才领了三个女儿将事情说出来。
“小女名李若素,此乃家姐若兮,三妹若骞,与家父是黔郡江棠人氏,因黔郡近年来多有灾旱,土地贫瘠无所耕获,又需连年缴税赋重,实无可维持,只得弃田外逃,一路颠簸,家母因不堪辛苦病倒过逝,幸得路偷学了些手艺,靠着勉强来到了京师,原是想京师机遇多,总能找到活干,再不济也可靠卖艺支撑度日。谁知,误打误撞来到了溱楼,遇到了钱爷。钱爷看吾等姊妹流落街头,便与之谈价要吾等mài shēn于此,方可提供住宿餐食,且当日因爹爹身子虚损严重,吾等迫于无奈只得签下mài shēn契……”说话的正是先前女扮男装的李若素,她行事毫无扭捏,言简意赅即能将事情复述清晰,但她轻易道来的过程恐怕历经重重辛苦是外人无法理解的。她也说漏一点,钱爷看的岂止是他们身出色的技艺,更多的是别有居心吧。
“那么mài shēn契可有说明mài shēn于此会让你们做些什么?”朝夕丢到瓜子皮,拍了拍手问道。她问出的话与她散漫的坐姿形成了鲜明的对,看似不羁的性子,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掩藏在陋鄙粗颜下的,是她步步斟酌,条理清晰的症结,如一把锋利的刀一击即。
李若素整个人微怔了下,恍然大悟。而此刻那个置朝夕于漩涡的男子,轩辕启他们这才对这个女子开始拿正眼看待,而原是想出些难题给朝夕的假男子对她的兴趣越发浓厚,悻悻然看着她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或是说看她该如何挑战这场权贵,那不仅是西凤的贵族,同时也是西凤律法之外人人默许的事,也是整个天壑大陆乃至这个时代的潮流。人权买卖,妻妾成群,这本是个人命贱如蝼蚁的朝代,遑论是女子,身为依附男人的附属品,女子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总有太多的无奈,除非是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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