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雕花木门后的颜九掩唇无声的流下泪来,遥望着那个被烛火掩映背影孤单的男子她忽然一个字都再说不出,那些责怪的话原也只有那人才有资格去说,而她……她还能说什么呢,于六哥来说这才是活着最大的折磨罢!她背靠在门后,望着远处的月影稀疏生出疼痛来,从前她觉着这世上最苦痛的是两个相爱的人离的那么近却彼此不知,现在她想只要还能看到那个人,哪怕不能在一起也是幸福的。而最痛的,是那个你深爱着却永远无法再见到的人,聂然间失去,没有防备没有预期。
车轱辘声渐停,其实她早就听到了,只是懒得搭理吧,她的身后只得一人会永远追随着她的脚步,不远不近在刚好的距离下停下,就在她转身能见到的地方,守在那里,那个人或许有千万种理由去拒绝她,但她知道其实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只是他们的路就像他们的距离般永远隔着那段不能靠近的沟渠。如果非要是这样他想要的,那么她认清了这个事实,他们之间就这样罢,不要再伤害彼此了,她也不会再做无谓的努力,伤了自己他也会跟着痛的。如果非要有一个人痛,那就让她来承受吧。自此后她不会再强求,按照她既定的命格来走,那才是她要走的路,一个人的任性终是要到头的,没有人会无条件的放任疼宠一辈子,而她总要学会长大,因为总有一天跟随在她身后如影子般疼爱她的男人会找到那个他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她不想到那时才从跌倒的地方爬起,她不知那时她还有没有勇气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她不要成为那个令自己都讨厌的人。六嫂,阿九不指望能成为像你般出色的女子,但愿也如清风霁月般存在,活的洒脱,恣意自在,就是放下也是一身傲骨,不让人看扁,我会努力做到的。
“放开我,这里是我的家我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吵闹的女声从偏苑外传来,想来已经在祠堂外,守门的侍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才把那嚣张的女声给压了下去,甚是不确定的疑问道“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这种日子他丢下我又能去哪里?”隐隐传来啜泣声,竟一点不避讳,看来是连最后的那点尊严都弃之不顾了,想来她这个相国夫人也是当的憋屈,也是,她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原以为能等到他淡忘,等到他的回心转意,却不知他连她的房门一步都未踏足过,她在这个相府中的地位连侍妾都敢鄙视,这怎能叫她再心平气和等的下去,她的隐忍换不来他的心疼,谁都不可能再成为第二个宁朝夕,走她走过的路,用她用过的方式再去牵绊住一个男人的心,毕竟不是每个女人痴心的守候都会被看见,所以她要用她的方法去唤醒他,让他清晰的认识到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应该珍惜眼前人,而非守着一份回忆锁死心门。
“吵死了。”颜九揉了揉双耳,转身离背后的男子越走越远,她身影清越,步姿轻松,放下了心中纠结的她也该要为他们的爱情找一条出路,并非困死其中就一定会达到她想要的,所以她也该忙她的去了。这个女人抢了六嫂的位置还不满足,还要在府中自恃凌人,真当自己是相国夫人了,缠着她六哥不放,当她六哥是她一人的,那她就给她点颜色瞧瞧,这个府中除了她六嫂,谁都不是真正的女主人,哪怕她六嫂已然不在,也绝不允许别人来僭越她的地位……
一切再次归于沉寂,从暗影中走出一女子,女子身姿卓然,一袭青白衣裙在风下翩飞,她就站在他与门扉间,凝望着跳跃烛台下他的落寞背影,和他抬手间灌下的酒水,酒渍从他的嘴角滑下,无尽的苦涩。她扶着玄木色的门框,微挽红唇,笑着笑着却是有泪从眼角慢慢坠下,无声滑落在夜色迷醉中。她能骗得了任何人,假装自己不在意,也深信他与她必然不会是真的,就算他真的伤了情,也不过是愧疚曾经利用过那个人而觉得亏欠罢了。可她是女人,女人的直觉告诉着她,即便那段过往是假的,也会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再不能拔除。说不介意是假的,就是太过介意才一定要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隔着门框她一点点描绘着他的眉眼,越是描绘却越加的模糊起来。阿离,你告诉我,你何时才能将她从我们之间拔除,抑或者在你心里已经开始有了她的影子,所以你才会如此的苦痛?如果,当初没有那段事,你是否还会娶她,是否还会遇到她,你们之间又是否会生出这些不可能出来?阿离,我知道我不该同个死人计较,也自觉自己从未与她计较过,但我即便再大度都还是会伤心的,你又是否看到了在你背后的我,为了这个平白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女子而痛心过?阿离,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忘了她?就让我陪着你慢慢地一点一点遗忘吧,我一定会将你心中的这根刺剔除,让你越加清晰的痛着,也许痛着痛着时日久了伤口也就自己痊愈了,别忘了我最拿手的就是医人,也终会将你的一颗心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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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一百三十九年冬末,时光倒退回去,那一夜天色最为暗沉,是以有微弱的光曾闪现过,但因映月阁的火势太猛而被掩盖住。
朝夕倒在一片火海中,陷入昏迷。房外有黑影闪过,确定她并无逃出后这才放心离去,但也就是在那一幕之后,有一团被霞光包围住的小白球冲进了火海,那不是别人,正是朝夕一直将养着的小狐狸白羽。自苍梧山将它救回后它就对朝夕忠贞不二,哪怕在她曾经的朋友面前都认不出她时它都能闻着她的气息感觉出她就是望月来。白羽实为灵兽,真实身份乃青丘狐族的大皇子,当年因与梵音有婚约而一直苦苦寻找着她残留在人界的最后一魂两魄,受了重伤的九尾狐白羽不能在人界幻化人形,这些年一直在修养灵力,一边等候着梵音魂魄的感应异动。如今它总算感应到了梵音的召唤,却是在她危及时刻,当得知她有难白羽顷刻就运用灵力来寻找她,奈何它的灵力还是很微弱,想要救被压在梁柱下的女子很是困难,它拈诀将梁柱移动开,感受着女子微弱的呼吸。被烧的赤红的木头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它扑在女子身上,将自己最后的一点灵力输入她体内,霞光包围着女子,很快她就消失不见,而它则耗尽真气,鲜艳的血丝吐在它白色的毛发上,触目惊心,身后的九条尾巴因耗尽灵力而显出真身,此刻垂落在地,原本顺亮的毛色黯淡无光。四周不断有火光扑向它,将它湮灭在火海中,它唇瓣露出淡淡的笑容。梵音,我尽力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霞光消失前她好像看到是白羽救了她,她竟然还听到了白羽对她说的话,怎么可能,这大概是回光返照吧。她勾了勾唇自嘲的笑。不对,她死了还能牵动嘴角?死了还能有思想?开玩笑吧,她该不会又到了冥界与冥王叙旧去了罢,这感情可非一般的深厚。再望了望四周,黑沉的暗无天日,怎么冥界如今小气到连点光都不愿有了?冥王呢,幽冥各司呢,竟一个都没见到。动了动指尖,也是,她现在最见不得的便是明亮了,那会让她不自觉想起那场可怖炙热的大火,灼痛了她的肌肤。指尖牵动了神经,痛感传来,那么清晰的传入她的脑中,让她一时不知该有何反应。她这是死了还是活着?她想试着开口说话,但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喉咙反而灼痛干哑的厉害。她动不了,连动一下都会撕心裂肺的疼。这种感觉无比清晰的印证她还活着的事实,可她为何没被火烧死呢,真就如梦中所做的她是被白羽所救?一只小狐狸还能救她?可还救她做什么呢,她早就不再对生抱有任何幻想了,死了更好,便是她在尘世有再多的不甘也早在死的那刻放下了。而尘世的人她早也遗忘了,恩怨情仇又算什么呢,她总不能在死了后真的化为厉鬼去找他们报仇吧,既然他们放过了她,那她也要将这些放下不是么?她自嘲的想,她能放下么?
“他妈的真是晦气,又要打仗,也不知道那皇帝老儿怎么想的,成天的招兵……”隔着门板有声音不甚分明的传来。她素来耳力不错,想从他们的谈话声中分辨出自己是在哪里。可这说话的语气她似乎并不在凤都了,凤都身为京畿要地百姓富足安乐,便是打仗也断还没有要到征兵的地步,那这里会是哪里?